【……】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贺雁南抬头。 只见漫天黄沙中,一骑红马飞跃而出。 越过马车时,马上人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过头,一抬手,手中剑剑鞘飞出,撞开了客栈大门,一人一马冲向客栈。 黑色貂毛斗篷在北风中翻飞。 短暂的四目相对间,贺雁南只看到了一双浅金色眸子,灿若沙漠的炽阳。 赫连烽。 “公子,到了。”白衣将马车停下,轻唤道。 贺雁南拿过斗笠戴上,下了马车。风卷着沙刮过,每一口呼吸都是沙子的味道。 他拢了拢肩头的白色兔毛斗篷,走向风起客栈,推开了门。 “吱呀——” 浓郁的酒气汹涌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墨发披散而下,露出凸起的苍白后颈,低垂的头像是枝头随时可能飘落的花朵。 “公子。”白衣担忧地唤了一句,向前快走几步,手心滑出一块玉佩,“老板娘,思南园,我家公子需要休息。” 贺雁南提前调查过风起客栈,让人预订了房。 客栈的人闻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争吵,有人互相对视,忍不住动了歪心思。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枕头。 他们刚刚正在吵的可不就是客栈只剩最后一间房,大家都互不相让嘛。杀了这小肥羊,就有两间了。 反正这大漠,管杀不管埋。强者通杀,弱者吃屎。阎王老子来了,也得守这大漠的规矩! 这引而未发的杀机,贺雁南自然是察觉到了。他止住咳嗽,抬眸平静地扫视众人。他此行只带了白衣,可不是因为她好看。 直到一声碗碎。 贺雁南闻声看去,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赫连烽对着他微微一笑,一把推开身上身材丰腴的老板娘,站起身,豪不留情地指着周围一圈人骂道,“你看这群狼环绕窥视,都在想怎么把你吞入腹中。” 他大步走向贺雁南,“要是让我和你合住思南园,我就帮你解决这些麻烦如何?” 身为赫家寨的寨主怎么会订不到房?事有蹊跷,但不管怎样,这都是送上门的好事。 贺雁南正想答应,就看到丰腴的老板娘就又向赫连烽贴了上来,两只白皙的手臂揽上他的脖颈,“我不是说了,赫连寨主可以和我住吗?” 后面那个“吗”拉得极长极娇。 赫连烽看向贺雁南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祈求。 贺雁南轻笑出声。 赫连烽,风尘浪子、江湖豪侠、胆大包天、豪气冲霄,就这?
第2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 “好。” 贺雁南颔首。 话音刚落,客栈内的杀机瞬间消退,重新恢复喧嚣。大漠之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赫连烽。 “老板娘,这最后一间给我。” “凭什么给你,明明是我先来的!” “老板娘,我出双倍钱!” “老板娘,我出三倍!” 赫连烽笑着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松开他的脖子,袅娜地走向柜台,“来了来了,叫魂呢?” 赫连烽暗松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大手一挥,黑色貂毛斗篷飞起,一把剑被放在桌上,他转头举起酒碗对着贺雁南示意,“喝上一杯?” “好。” 贺雁南走到他对面。 白衣为他褪去斗篷,等他坐下后再为他披上。 “老板娘,这么冷的天,多烧点炉子,炭钱我出。”赫连烽笑着在凳子上坐下,大声招呼道。 “老板娘,来一壶销魂酒。”贺雁南的声音同时响起。 “看来你也听说过风起客栈销魂酒销人魂的名声,”赫连烽转过头来,拿过一旁的酒坛子,将它掀开。“但你来晚了,我刚刚问过,销魂酒已经没了。” 赫连烽拿过两个木碗,举起酒坛。 “哗啦!”微黄的酒液从系着红色麻布的坛口冲出,冲入黑色的木碗中,在碗底打着漩儿。 刺鼻的酒香冲出,让人忍不住皱眉。 “这儿除了销魂酒就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喝吧。”赫连烽将其中一杯推到贺雁南面前,自己拿起另一碗递到嘴边,准备先尝一口,过一下酒瘾。 大漠这个地方,能喝酒的地方可是少之又少。 “来了!”老板娘娇侬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通体莹白的玉壶被放在了桌上。烧着炭火的炉子被小二提了过来,将贺雁南的衣服烘得暖烘烘的。 赫连烽手顿了一下,放下已到嘴边的酒碗,抬起头,“七娘,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居然还比不过一壶酒。” 许是因为他刚刚的拒绝,老板娘对他没个好气,“你要是能提前一个月预订,你也能喝上。” 说完,狠狠踢了一脚他的凳子。 “我现在订,下次来喝。七娘,就这样说定了,记得给我留着!”赫连烽端坐在板凳上,纹丝不动。 “知道了。”老板娘瞪了他一下,才袅娜地拖着托盘远去。 赫连烽笑着转过头来,正看到贺雁南取下斗笠,露出了那张清俊似仙却略带了几分苍白病色的脸,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眼。 在大漠少见到这等人物,赫连烽忍不住心神微晃,仿佛回到了昔日燕都,来往皆王公贵胄的日子。 登徒子。 贺雁南皱起眉,眼中笑意淡去,怒上心头,低头咳嗽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一双似水眸子盛满恼怒,却因咳嗽染上几分痛楚,眉间被小石子割开的细小红色伤口更显风姿。 “抱歉。兄台风姿,令人折服。我刚刚失态了,自罚一杯。”赫连烽回过神,对上这样一双眸子,微顿,但这次只晃神了一瞬就清醒了过来,赔罪道。 他莫名有一分心虚,感觉贺雁南此时的咳嗽都是被他气急了,此刻的痛楚都由他而生。 “咳咳——咳咳咳咳!”他不说还好,一说贺雁南咳得更厉害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兄台?抱歉,我略通几分医术,若是兄台不介意——”赫连烽握住贺雁南手腕。 “无事。”贺雁南打断他,抽出手,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用略显干涩的声音说道,“旧疾。” 他看到赫连烽松了口气,冷哼一声,“兄台还是去和老板娘住吧。” 赫连烽下意识地瞟向老板娘,对上了一双含情带意的媚眼。 “兄台!”赫连烽立刻转过头,三指并拢,指天发誓,“我对兄台绝无觊觎之心!若是有,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雁南抬头,露出苍白的脸色和似被咳出的血染红的唇,“此番我欲前往沙家堡,大漠凶险,老弱病残,须得好好休息才能——” “我送兄台去。”赫连烽连忙抢答,可谓是畏老板娘如虎。 “好。”贺雁南眉头松开。 赫连烽松了口气,笑着看向桌上的白玉壶,“兄台,这销魂酒,我可能喝了?” 贺雁南提起白玉壶,清亮的酒液均匀地落入两只白玉杯中,刚好装满八分。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请。” “请!” 莹白的玉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赫连烽仰头一饮而尽,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酒意刹那间升腾了起来。不管喝多少次,他都觉得,这酒无愧于它的名字。销魂,忘愁,一醉解千愁,梦里百般销魂…… “233。” 贺雁南在心中唤道,他一只手托起白玉杯放到嘴边,一只手抬袖遮住白玉杯,也遮去他眼底的笑意,“给我念一下书中贺亭北和赫连烽的初遇。” 【好滴!】 【赫连烽闯入破庙,却见一把匕首袭来,他抬手,刀鞘飞出,将人打落三丈之外,却见袭击的人不是刺客,也不是杀手,而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刚刚应该是他突然闯进来,把人吓到了,他还打伤了人家。 “抱歉,刚刚我以为你是刺客,没事吧?” “无事。”贺亭北脸色苍白,似是被他那一击伤得不轻,低垂着眼,我见犹怜,“刚好,我要走了。” 他起身,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叫没事? “兄台!”赫连烽握住他的手臂, “刚刚是我下重了手,不如休息一下,明日再启程。” “不用。”贺亭北甩开他的手。 “兄台要去哪儿?我送兄台去如何?”赫连烽按住他的肩,“大漠凶险,兄台如今又被我打伤,不宜一个人上路。” 贺亭北沉默片刻,“好。” “在下赫连寨,赫连烽。”赫连烽伸出手,“一场误会,还望兄台不要介意。” “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贺亭北垂眸。 怎么会是误会呢? 他故意被赫连烽打伤,就是为了与赫连烽同行。沙家堡差点被灭门,必会严加防守,不让不明来历之人进入,但若是跟着赫连烽就不一样了……】 233念着念着,突然瞪大了眼。 “如何?我学得可像?” 贺雁南轻轻抿了一口酒。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微微的醉意瞬间拢上心头。 太像了!宿主简直是个妖孽! 233捂住嘴,它怎么下意识说出来了呜呜呜。 贺雁南轻笑出声。 不仅如此,书中说“赫连烽好酒,尤喜销魂酒。销魂酒烈,每次归必大醉一场”,他特意提前一月订好了销魂酒。 酒醉人迷,正好套话。 他放下酒杯,看向赫连烽,“兄台——” “噗通!” 赫连烽倒在桌上,醉死过去。别说套话了,估计让他说话都困难。 贺雁南手微顿。 才一杯……这就是所谓的“大醉一场”? “又醉死过去了?”老板娘袅娜地走了过来,“这销魂酒,也称消愁酒,愁绪越多,醉得越快。” 她走到赫连烽身边,低头看向他,眉头蹙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的她,不像是风情万种的客栈老板娘,而像是一心恋慕情郎,苦情郎所苦的闺阁少女。 然而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了赫连烽。健步如飞,几步就跨上了二楼,只留下一道故意拖长的招呼声,“我帮你们把他送上去,你们慢慢喝啊——” 赫连烽修长健壮的身材被她扛在肩上,像是小鸡举起了胖猪。 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 “跟上去。”贺雁南看着他们的背影,对白衣吩咐道。 别让大名鼎鼎的赫寨主因为一杯酒失了身。 失身。 贺雁南笑出声,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销魂酒。 “轰!” 房间门关上后,客栈内猛地沸腾起来。 酒客们热情地讨论了起来,其中夹杂着“慕名而来”“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终于看见这一幕了,名不虚传”“风流刀果然风流”“老板娘当真威猛”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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