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当然,血月还有时间,”听到维列斯的话,安塔拉嘻嘻笑道,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却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不过你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了,维列斯殿下,你看你的人类通用语都说得比之前流畅许多了……等等,这颗南瓜?这是什么魔法?这构建做得可真是精妙。” 安塔拉注意到了荒芜花园里那颗稍显突兀的巨大南瓜,自然也没有错过南瓜上只剩下一点酱汁的餐盘还有空空荡荡的酒瓶。 精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南瓜那里走了两步:“你认识了什么法师朋友?” 安塔拉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仅仅是因为好奇而问出了问题。可下一秒他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几根龙蔓气势汹汹地蔓生出来挡在了那颗南瓜前面。同时他身后还传来了维列斯异常凶残的瞪视。 “那是我的东西。” 维列斯一字一句地说道。 安塔拉瑟缩了一下。 “哦,当然。”他干巴巴嘀咕道,“别那么紧张,殿下,我是一名精灵法师,又不是一只地精。” 请不要表现得我好像要偷走你的南瓜一样好吗?安塔拉忍了忍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同时他的好奇心简直变成了一百只猫开始不断抓挠他的心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死气沉沉的维列斯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情绪了。 是因为那名法师?他猜测道。 结果下一刻,他的寒毛倏然立起——维列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闪现到了他的身侧。 兜帽下的银瞳就像是真正的银龙的眼睛,残忍,冰冷,嗜血。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骚扰他。” 维列斯对安塔拉发出了警告。 安塔拉控制不住地在强大的威压下发起了抖。 “当然。”他立刻保证道。 维列斯又盯着他看了许久,安塔拉汗如雨下,好半天才感觉到那宛若实质的杀意慢慢退去。 其实按照安塔拉的本意,他非常想要找个借口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到远方,越远越好,只要能够远离面前的男人。然而想到自己拿的那份高昂的薪水,高级精灵法师还是忍着战栗,顶着生命危险小声地提醒道。 “维列斯殿下,你是一位伟大的英雄,一位英勇的王子,王国的人都应该感谢你这么多年的付出。但是一旦你诅咒发作,你身体里朽化的龙血……”他顿了顿,没有把两人早就清楚的后果说出来,“红月即将来临,你应该尽快结束对密林的清扫然后早点回到王城去,这样万一最坏的结果到来,法师塔也能帮忙镇压你的狂化。” 安塔拉眼睁睁地看着维列斯身上的气息愈发冰冷。 “……你并不适合与外界密切接触。维列斯殿下,这对你和他都不太好。” 精灵法师小声地说出了残忍的结论。 “我知道。” 维列斯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应道。 “密林里的那些东西是我引来的,我有义务为这里的人类清扫掉那些污秽的存在。而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会提前回去的。” 最后,银色的双眸落在了安塔拉的身上。 “如果我回不去,你也有办法杀了我,不是吗?” 安塔拉沉默了。 之后高级精灵法师按照工作程序例行地检查了维列斯身上的封印,在确定维列斯的封印依旧牢固之后,他迅速地小时在了森林的另一端。 巡林员破败的小屋又回归了寂静。 维列斯回到了房中。 安塔拉的出现再一次提醒了他,他究竟是怎样污秽而可悲的存在。在过去的岁月中维列斯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更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注定毁灭的命运。 但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晚上,阿兰酒醉后的絮语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 【“……你的尾巴很漂亮。”】 维列斯垂下了眼帘。 他忽然抬起手,唤出了一面水镜。 紧接着他粗鲁的扯掉了自己厚实阴沉的斗篷,斗篷下面是轻巧的秘银盔甲,维列斯敲了敲盔甲,随着咔啦咔啦的金属碰撞声,那些盔甲也落在了地上。 最终展现在水镜前的是一具毫无遮掩的健壮身体。 镜子中倒映出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俊美得仿佛是月神本人。他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就像是月光,而他银色的瞳孔则是月亮下的雪山。 当然最让人一步开眼界的是他的身体仿佛是由神灵亲自锻造出来的艺术品,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线条都昭显着力量与强悍,他是一把杀人的利器,是可以行走的武器,是活着的死神,是魔鬼都要为之战栗的凶兽。 但他不是人。 没有人会在看到这具躯体之后将他认为是人类。 纵然他依旧保持着大部分人形,但他的脚和手上长出的已经不是手指,而是泛着微蓝光芒,仿佛匕首一般的利爪。 顺着满是鳞片和棘刺的尾巴往上,细密坚韧的鳞片已经覆盖到了他的腰间——它们本来应该一直覆满他的背部的,因为你可以看到一些和缓的三角状凸起正隐藏在他背脊正中的皮肤之下。 一些泛着银光的纹身细密地雕刻在他的背部,也就是本应长出鳞片,棘刺和巨大的骨翼的位置。 由十位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大魔导师共同吟唱而成的封印魔法被凝结在了纹身上,死死地压制住了他身体里可怖的血脉。 纹身就像是活着一般随着他的呼吸而明灭,延伸出来的铭文锁链一般缠绕在维列斯的其他部位,铭文所覆盖的地方,维列斯的肌肤惨白如石雕,没有一丝生气。 最糟糕的是,在肢体的末梢,许多铭文已经逐渐暗淡,而在这些部位,可以清楚地透过惨白的皮肤看到底下逐渐浮现出来的鳞片。 维列斯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强迫自己认真地端详起那属于自己的鳞片,爪子与毒刺,但是越是看,他的神色越发阴沉。 “真是恶心而又污秽的生物——” 他用一种陌生的秘语对自己发出了恶毒的咒骂,随后他忍无可忍猛然抬手,直接拍碎了那面水镜。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因为喝醉了酒的弱小法师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什么漂亮的尾巴…… “*&…¥#!” 维列斯猛然倒在了禁锢发生器上,他发出了一声咒骂。 他对因为一句醉话而开始生出奇怪想法的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倦。 然后他加大了今晚禁锢器的力度,任由那些冰冷的魔法锁链自身下穿透他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抽取他体内过剩的魔力。 这些疼痛会让他对自己的认知更加清晰,更加深刻:他不过是一只可悲,丑陋,因为诅咒而生的怪物。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妖精:人类!愚蠢的人类!醒醒啊啊啊啊啊——
第14章 第二天阿兰醒来的时候,从窗外射入房中的阳光已经十分明亮了。 因为有妖精们的祝福,昨晚的醉酒当然没有给阿兰带来任何宿醉的头痛或者晕眩,恰恰相反,他做了一个非常美妙的好梦并且在醒来后感觉精神百倍,神清气爽。唯一的小后遗症大概就是他身上依旧残留着苹果酒酸酸甜甜的香气,而这股香气大概要到几天后才会彻底消散。 但阿兰在这一刻的感觉却糟透了。 他宁愿用宿醉后的剧烈头痛交换一次短暂的失忆,好让他能够在酒醉后的第二天醒来后彻底忘记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我的天啊——” 阿兰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绝望地嘟囔道。 一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是如何狂放地拽着维列斯的尾巴不放,阿兰就想要直接跳上马车然后就此离开绿河村从此再也不要回来。 “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现在阿兰倒是可以不用担心维列斯有什么阴谋了——哪怕对方脾气奇怪,外貌也迥异常人,可光凭着他任由阿兰酒后发疯碰到自己的尾巴还没有当场把阿兰的手砍下了这一点,就足够证明对方是个圣人一般的好人。 在这片充斥着魔法的大陆上,当然不乏长相特殊的存在,无论造成他们长出那些兽化特征的原因是什么,他们都被统称为半兽人,又或者,“兽种”。 在刚穿越过来时候,阿兰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遇到半兽人时候会忍不住看着他们头上的耳朵,角和鳞片发呆。然后他便被严厉地警告了。 跟穿越前他看的那些小说漫画还有游戏完全不一样,在真正的魔法大陆上,人们相当排斥半兽人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的排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因为这些身体出现异变的特殊存在通常都有着嗜血,暴躁,放纵,阴险狡诈的可怕特质。那些兽血与半兽人体内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血脉永远都无法融合,兽血会持续地给他们带去强烈的痛苦并且腐蚀他们的精神,然后…… 【“半兽人最后都会死于疯狂,越是强悍的个体越是如此。不要盯着他们看,阿兰,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记住我的话,每一个半兽人都是疯子,它们的区别只是疯得厉害点的和疯得没那么厉害的。”】 即便是平时看上去公正,仁慈,简直就像是活着的骑士守则化身的队长也曾经毫不客气地这样评价过半兽人。 尤其糟糕的一点是,半兽人兽化的部位对于它们来说属于非常敏感的部位,盯着半兽人的兽化部位看只有两种含义——彻头彻尾的挑衅。 又或者,是来一发的暗示。 兽血带给半兽人的不仅只有精神上的痛苦,他们在某些方面的欲·望就跟真正的野兽一样,强烈,贪婪,而且毫无廉耻和道德可言。而阿兰在险些被一名看上去温柔甜美无害的半兔人拖进地底洞穴之后,十分深刻地得到了教训。 阿兰本来以为凭借着当冒险者时积累的惨痛经验教训,自己已经学会了该如何跟半兽人接触呢。 结果昨天晚上一瓶苹果酒就让他彻底失态,他不仅看了,还上手摸了。 不仅摸了,还摸了很多很多下。 “幸好维列斯先生是个好人。” 在深呼吸了很久之后,阿兰才头晕脑胀的从被子里爬出来。事已至此,虽然已经羞耻到快要晕厥过去,阿兰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面对人生。 虽然这样说有些武断,但阿兰觉得维列斯与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半兽人似乎都不太一样。 对方确实长出了尾巴(而且还是很漂亮的爬行动物的尾巴),阿兰却一点都没有在维列斯身上感觉到半兽人应有的疯狂与暴虐。 恰恰相反,维列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死寂的冰原,非常冰冷,同时又非常克制。 想到这里,阿兰总算冷静了一些。 他打算这几天暂时避开跟维列斯的接触,让时间冲淡这份可怕的尴尬,然后再做点小点心作为酒醉乱来的赔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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