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看他的眼神,也越发畏惧,少数不了解他的人,第一次见他时,眼神里也带着各式各样的欲望。 但那个少年不一样…… 他的眼神清凌凌的,看向自己时,满眼都是欢喜和欣赏。 具体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微生岚也说不清楚,但是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微生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一百年前,看见了那些狐狸崽子们,在看向自己同伴时候的眼神。 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忘了,那些对同伴的渴求。 是少年的一个眼神,重新唤起了他的记忆,微生岚才发现,原来他还想要有朋友…… 如果是那个少年的话,他是不是也会和别人不一样?毕竟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其他人不同? 微生岚想了想,决定要尝试一下。 净月蛾便是他尝试的第一步。 可是他却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让他‘不要再来’了。 所以,是他失败了吗? 微生岚拿着瓶子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 师尊说过,做任何事都不能轻易放弃,修行一途艰难,如果遇到一点儿困难就放弃,那他趁早回妖灵城玩泥巴去吧,不用修什么剑道,也不用做什么兵器了。 微生岚向来很听岷阳剑尊的话,所以拿到被拒绝的纸条后,微生岚第一时间想的,确实应该怎样改进——或许是少年对这个礼物不够满意? 确实,牛角虫这样的凡间虫子,与净月蛾比起来,属实算得上普通。 可他现在并不在修真界,能遇到一只净月蛾幼虫,已经是奇迹,哪里能寻到更多珍贵的虫子? 他琢磨了很久,最后决定,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他可以捉很多虫子给少年,让少年可以组建虫族大军,玩对战。 御花园的虫子也没多少特别的,凡俗界的虫子,虽然比不上修真界的灵虫,但也能挑出一些有意思的种类。 他花了大半夜的时间,跑了很远的路,在南滇之境,做捉了不少当地特有的虫子……那个地方是巫蛊之术的发源地,虫子的种类多,而且生命力顽强,更经得起玩弄。 而这一来一回,加上找虫子、捉虫子耽搁的时间,竟是让他错过了平日的早练,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岷阳剑尊,微生岚便知道,这顿罚是逃不掉了……平日如果是被惩罚,微生岚心里其实是不痛不痒的,情绪上会很平静,没有怨言,也没有多余的感觉。 这样的反应,以至于岷阳对他的刑罚越来越重,他有恃无恐,觉得已经完全掌控了微生岚,他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剑,就该听从自己的指挥,指哪儿打哪儿。 也是因为如此,岷阳对微生岚的掌控欲愈发严重,甚至到了要管控微生岚目光看向何处,是为何人何事分心的地步…… 不过这个时候的微生岚,还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或者说他是不在乎,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今日,微生岚心里却生出一些不安的情绪来。 岷阳黑着脸,问他为何迟到,还一语道破了他昨夜离开了皇宫的举动,“你擅自离开本尊身边,去了何处?” 虽然心有不安,但微生岚还是听话的道明自己的行动轨迹——他对岷阳剑尊的服从性很高,这种习性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轻易扭转的。 岷阳的表情更难看了,“你是说,你离开了大半宿,又耽搁了早上的晨练,只是为了去捉几只虫子?” 微生岚微微歪了歪头,不解。 捉虫子就捉虫子,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这种词汇?难道说,捉虫子是什么不对的行为吗? 岷阳剑尊朝他伸出手,“虫子呢?交出来。” 微生岚顿了顿,从乾坤袋里,摸出两只琉璃瓶。 但是岷阳剑尊实在太了解他了,从他那略微词意的动作里,就发现了他有所隐瞒,“全部。” 微生岚只好把所有琉璃瓶都拿了出来……除了装净月蛾的那只。 “玩物丧志!”岷阳剑尊怒喝一声,剑光一扫,将微生岚面前的琉璃瓶,全都击了个粉碎,瓶子和虫子,皆是付之一炬。 微生岚瞳孔放缩了一下,却是没有上前制止。 “过来领罚。”岷阳剑尊冷冷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微生岚蹲在地上,用手轻轻摸了摸那一地的灰烬。 那一地的心意…… 依然是鞭笞之刑,少年微生岚□□着上半身,背对着岷阳剑尊跪立着。 他其实很久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惩罚了,因为他一直都很听话,不会做出违背岷阳剑尊意志的行为。 但就算过了这么久,被岷阳剑尊那带着灵力的鞭子,鞭笞在后背时,微生岚还是觉得疼得有些难忍。 他只好想些别的东西,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则这几百鞭子,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可是微生岚短暂的人生里,经历实在过于贫瘠,而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战斗,此时想来,竟也有些乏善可陈,索然无味起来。 突然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从他脑海里闪过。 明明还没有正式的交集,明明只有过一次对视,一次握手……微生岚想着,竟也感觉有些开心起来。 那个可以做朋友的少年,如果原因和他做朋友,他们可以一起玩儿虫子,玩儿藤球也行,他们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合拍的伙伴。 莫名的,微生岚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受完鞭笞之刑,岷阳照例来安抚微生岚,告诉他哪里做得不好,并述说自己也很痛心。 “你错就错在,不该为了贪图玩耍,而耽误修炼的时间。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天赋和年龄都最好的时段,你应该全心全意将注意力放在修炼之上,不可为一些玩物分心挠神……知道了吗?” “徒儿知错。”微生岚点了点头,同以前每一次被岷阳训斥后认错时一样。 但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并没有认错,也不会改正。 于是他假装痛苦的皱了皱眉,问岷阳道,“可是师父,徒儿好痛,明日的练剑,可否推辞半日?” 岷阳脸上满是不悦,但他看着微生岚苍白的一张脸,额头满是因为痛苦,而溢出的细密汗水,加上他自己下的手,他知道他伤的到底有多重,便也不敢做得太过不近人情。 毕竟这可是普天之下,唯一的一只九尾,他也不想,把他养得不亲。 熟谙‘打一棒再给一个枣’的岷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宽限了微生岚半日,并嘱咐他好生休息,却也绝口不提,帮他疗伤,或者给他丹药的事。 好在,微生岚白纸一般,也并不知道这些。 回去之后,微生岚拔了一些自己的狐狸毛,将自己一缕神识附诸其上,好叫人探寻此房间时,能察觉到他的气息。 做好这一切准备后,微生岚再一次动身,前往南滇,捉了更多的虫子回来。 不过这一次,他给安九送去时,没办法将时间卡在晚上了,只能在白日里,将一个个琉璃瓶,看着从小到大的顺序,依次给他排列在窗沿上。 安九没有出门,他听见窗户那边传来一些响动,便偷偷摸到窗户边,一把拉开窗户,想震慑一下对方。 然后便对上微生岚有些苍白的脸。 他连那一排琉璃瓶都没能来得及关注,便嗅到了空气里一抹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一瞬间,安九也顾不得孟扶光的警告,脱口而出便是关心的话。 微生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以前觉得,战斗里受的伤,才叫受伤,这种被师父责罚后的伤痕,哪里算是受伤,毕竟又不会损耗修为,也没有伤筋动骨。 但在对上少年担忧着急的眸子时,微生岚的认知又出现一点细微的变化——能让对方疼惜的地方,就是受伤了。 安九在微生岚点头那一瞬间,便急忙转头出了门,来到窗户外,一把拉住了微生岚,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伤在了哪里?上没上药?” 靠的近后,微生岚身上的血腥味儿更重了,安九心里也越发心疼慌乱,眼底不知不觉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是真的很怕伤害微生岚,也怕微生岚受伤害。 前所未有的矛盾拉扯着他的心脏。 一个声音让他赶紧离开,不要管微生岚。 另一道意志却又无声反抗,控制着安九的身体,让他挪不开步子。 微生岚不知道他的纠结之处,只是诚实道,“后背,没有上药。” 听见这话,安九心里对微生岚的担心情绪,压过了其他所有嘈杂的声音,他急忙将微生岚拉进房间,还不忘训到,“你,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微生岚顺从的跟着他的步伐,心里有些飘飘然……这是朋友接纳自己的表现吗? 他没有接收过他人正常的关心,其他人都说,他是兵器。 曾经他也将这种说法当做称赞,却没有想过,兵器和人,在其他人那里,会受到如何不一样的待遇。 安九动手解了他的外袍,里面的内衬已经是濡湿一片——他没有仔细处理过伤,又来回奔波,折腾了一夜,此时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与他的内衬黏粘在了一起。 安九一看那内衬都遮挡不住的狰狞伤痕,眼泪就忍不住掉不个停,哆哆嗦嗦的问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微生岚向来诚实,“没听师父的话,被师父责罚了。” 安九一听,心里又疼又怒,“多大的事儿,让他责罚的这么严重,还不给你伤口上药!真是太过分了!” 微生岚侧过头去看他,语气很平淡,“不用上药,以前也没上过。” 他自愈能力极强,这点伤,不消两日,便能疤都不留。 安九嘟囔,“怎么可以不上药。” 说完,他又意识到微生岚话里另一个关键点,“以前也没上过?他以前也这么打你?” 想到这个可能,安九气得手直哆嗦……司玄夜待他再不好,也就剖过一次自己的灵根,其他时间,根本不会动手打他,方郁鹤和雪念那里,也没听说过受过司玄夜的刑罚,怎么到了岷阳这里,竟然还有打人的规矩? 微生岚见他好像在生气,便想让他不要这么生气,但他又抓不住安九生气的点,只能干巴巴的想为岷阳的行为作出个合理的解释,“师父,他也是为了我好?” 安九又追问,“所以以前也没有给你上过药?为了你好的师父,却连药都不给你上,你是不是傻了?” 怎么一千年前的狐狸,这么单纯好骗吗?打了他,却连他的伤势都不关心,这样的师父,怎么可能是真的为了他好? 想到自己打听到的那个旁门左道的小消息,安九现在却是越发相信了,岷阳剑尊才没把狐狸真正当做徒弟在培养,他就是想养一个助他修行的工具! 安九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只能按捺住情绪,找来把剪刀,一点一点给微生岚剪开后背与血肉粘在一起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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