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那伤口好大,宁可剩下,莫要不够才好。 * 三日后,阮清攸拿着一盒药膏又找上了追雾、缉风,“劳烦二位兄弟代我将这药膏带给世子,这是张大夫做的祛痕膏,对他的伤口有好处。” 缉风正待接过,就被追雾拦下了,然后同阮清攸解释:“指挥使今日大约会来,您可以亲手交给他。” 阮清攸不太想亲自交给季钦,可想了半天又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怏怏点头,回了屋。 “指挥使说今天要来吗?”缉风挠头,“我怎么不知道?” 追雾叉起双手看着缉风,“阮公子都准备好了上好的药膏了,不来一趟说不过去罢?你去罢,提前半个时辰下值回府上一趟,我不同你计较了。” “你你你……”缉风伸手点着追雾,“你真是心眼子太多了,我以后当真要离你远点!” 缉风走后半个时辰,季钦到了泰宁侯府,他现下带伤,便戴了个幞头出门,其上缀了块羊脂玉,将他本人周身的戾气都化去了三分,细瞧居然有点子儒雅模样了。 阮清攸第一面见着,很是愣了一会子。 “天这样寒,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季钦开口。 “哦,快快请进,”阮清攸回神,侧身迎季钦进门,招呼道:“今日如何得空回府了?” 季钦揣着明白装糊涂,装模作样道:“来府上处理些事宜。” “哦,”阮清攸点头,“处理完了吗?若还没有……” 季钦乜他一眼,截断了话茬,“处理完了。” “哦哦,”阮清攸还是点头。 说来也奇怪,明明方才还惦记着许久没见季钦,但现下真的见着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甚至还有些局促、有些紧张,连祛痕膏的正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 季钦也惦记着那祛痕膏呢,擎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一时半刻也不打算走了,“渴了,烹壶茶来喝。” 阮清攸噌地一下站起来,方才想到——季钦坐下已有一会儿了,竟然忘记了上茶。 他急匆匆起身去拿茶具,又沮丧地低下头,“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具,更没有什么好茶可以招待你。” 现下不复往日了,日子过得,当真是难堪得紧。 “什么你这我这,不都是在一个府上?”季钦走到门前,吩咐追雾,“让周妈妈打菡萏院子里取几套茶具并着我前儿新送的茶来。” 阮清攸喜好茶道,平素也爱饮茶,季钦走马上任之后得了不少好东西,里头的茶叶都捡来了府上,已送来了有些日子,今儿总算是有个由头给送出去了。 周妈妈并着追雾一道,不多时便提着几套茶具和几罐茶叶来了。 阮清攸还记着季钦对茶不怎么计较,新茶陈茶、粗茶好茶与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唯一对龙井还有几分偏爱,点评过一句“这茶吃着不错”。 所以,在查看过几个茶叶罐确认有当年新下的龙井之后,阮清攸就挑了对青花盖碗出来,问季钦:“龙井可好?” 这句话可给季钦高兴坏了——了不起,阮清攸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可他没打算喝这个,毕竟阮清攸肠胃不好,现下的天儿里吃不得绿茶。 季钦轻咳一声,压了压唇角笑意,“寒冬腊月的,吃什么绿茶?我不是记得里头有罐正山小种,听人说是好货,泡一壶来尝尝。”
第9章 谢礼 听季钦说要喝红茶,阮清攸便换了套白瓷茶具出来。 他喜欢烹茶,这么多年也未曾手生,茶香袅袅溢出来,人也松弛了许多,他问季钦:“怎么换了口味?” “边关大寒,红茶暖身。”季钦胡扯了这样一句。 外头值守的缉风听见,朝追雾努了努嘴,“西境也有茶,跟我们的红茶差不多滋味,他不是喝了一口就说难喝?” 追雾瞧了缉风一眼,老神在在,“难喝,那是因为同你一道喝。” 内间,阮清攸“哦”了一声,心里头又泛起了一丝苦涩:边关,定然是很苦的罢,想来也是吃了许多的苦。 “在想什么?”季钦接过阮清攸递过的茶杯,轻声问道。 “在想边关是什么样子,我未曾去过。” 季钦啜饮一口,说:“得空可以让缉风、追雾与你讲讲边关的事,那边虽不似京城繁华、气候也差了些,但民风却淳朴,再往北些是些西境小国,与大晋开放互市,市上很是有些关内见不到的小玩意儿。” 阮清攸倒是对边关多好玩不感兴趣,如今他连泰宁侯府都出不去,想那些也是无谓,只是听季钦这样讲,那边关似乎也未有多苦,那便最好了,于是“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季钦低头品茶,看得出来是努力想要咂摸出来一点“人间极品” 的味道,也未再开口。 二人对座一处,守着口小泥炉,静默对饮。 这样的日子好久远了……五年之前,亦或是更早的时间,似乎曾有过来着,但是自季钦回来之后,府上难宁、总多事端,连句话都未来得及好好说过,更遑论坐下来慢慢饮口茶。 这样一看,此时倒像是往日了,阮清攸端着茶杯,如是想着。 但是今日同往日又不一样…… 彼时,他与季钧希是共生的树,而现在,季钧希是他阮清攸挡雨的檐。 只是今时难改、往日难追,阮清攸心里也就只有一点点渴求罢了:今日,季钦莫要再唤一声“嫂嫂”。 “那个……”阮清攸准备问问季钦伤口恢复如何了。 季钦抬头,“什么?” 结果还未等阮清攸回话,院子里便传来了中气十足、吆五喝六的声音:“阮氏何在?如今越发的是没有规矩了,未有晨昏定省也罢了,现在连婆母上门都不晓得拜见了?你们俩滚开,少拿季钦出来说事,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徐金翠这些日子过得越发拮据,给季钤风光大办了一场葬礼,赔进去了她好些私房,中公走得钱就更多,如今季源吸烟膏越发上瘾,府上的银子流水一般出,进得却难。前几日翻账本,发现秋风院的日日饮食居然那么高,犹赛主院了。 找厨房一问,说是周妈妈传的话,世子爷的意思。阖府上下已被季钦治住了,说什么就是什么,半分违逆都不敢有。 徐金翠当然也是怕的,所以她才一直忍到了今天,但她已经观察好些日子了,发现季钦最近确实没来,来秋风院之前也找门房确认过了:世子今日也未来府上。 如此,她才敢来找阮清攸的麻烦,毕竟阮清攸可不似季钦,性子软又怕事,好拿捏地很,从他嘴里省下两口定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没想到这门口两个侍卫也不是善茬,拦住她竟连门都不让进。 就在她撒泼的功夫里,季钦饮尽了杯中茶,对着阮清攸嘱咐了句“外头冷,你别出去了”,就推门而出。 徐金翠被拦在院门口处,见着季钦,着实是愣了一下,但是输人不输阵,愣是梗着脖子吆喝:“我找阮清攸!他人呢!” 季钦自然不会回答她这样的问题,只想着速战速决,于是开口便是惊雷,“你院里那公鸡是我弄死的,再叫两句,信不信我连你一起弄死?” 徐金翠双眼失神,愣了好一会儿,忽而蹲坐地上开始放声大哭,哭声中夹杂着对季钦的不断咒骂。 老天爷明鉴,那公鸡身上并无伤口,她还以为是得了什么急病、如她那心肝儿钤儿一般病逝的,复又伤心了好些日子,到今日,才知原是季钦那个王八犊子给弄死的! “好生聒噪,扔出去,”季钦冷声吩咐,而后转身回了房,本不结实的木门发出好一声钝响。 不消片刻,外头的声儿便歇了,炉里的菊花炭发出一声轻响,在里间听完了全部的阮清攸却始终没做声。 季钦想着自己行径,破天荒的、头一回的、在如此宁和的气氛中,感到了一丝后悔,倒不是后悔他对徐金翠所为,只是后悔不该当着阮清攸的面做这些。 他清咳一声,再开口还是不怎么有底气,他问阮清攸:“吓着你了?” 阮清攸摇头。 至此,季钦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见壶中已空,抬手添了些水。 阮清攸从季钦手中接过壶,一边斟茶,一边低着头道:“外头那些传言,不打算压一压吗?” 现在虽然是一介白身无所倚仗了,但是阮清攸毕竟也是打富贵窝里长起来的,知道坊间传闻里的门道,以季钦现在的身份地位,想压一压太简单了。 但是,显然他并未去干涉此事,若不然,这事儿也定然不会传到二门不迈的自己耳朵里。 季钦手下一顿,没想到阮清攸会突然问这个,随即笑了,心说我不但没有压上一压,我还推波助澜。 君子品行看似美誉,实则枷锁,季钦看不上这些,但留一个歹名声,藉此震慑某些宵小,他却乐得其成。 季钦慢悠悠地剥着松子,“信我者,如何都会信;若不信我,熬断口舌也无用。” 这些红松子都是打长白山送来的,粒粒饱满,方还在炉边炕着,香气扑鼻却很是烫手,季钦满手的茧却是没什么知觉,待到攒了有小半把松子仁,他抬头看着阮清攸,“你呢?你信是不信我?” 这话出口,季钦便后悔了,为何非得挑刚敲打了徐氏的时候问他呢?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若他说了瞎话,自己不痛快;若他说了实话,自己更加烦闷。 何苦? “我信的,”阮清攸伸手烤着火,没抬头,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钧希,你是个好人。” 好人?这话听得季钦一挑眉,他季钧希可断断是称不上是好人,哪个好人会日日肖想自己的寡嫂? 真论起来,季钧希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这话他不敢说,说了真的要吓坏阮清攸了,但得了方才那句,实在让他通体舒畅,将满手松子仁倒进阮清攸手里,起身便打算走—— 茶是已然喝够了,话也实在是接不下去。 阮清攸没料到季钦剥了那么久,一粒没吃全给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愣神就见季钦要走,慌忙将松子仁塞进袖兜里,追上去喊住了季钦。 季钦回头。 阮清攸掏出一直捂着的药膏递给季钦,“祛痕膏。” 季钦简直得意极了,但偏要多问一句,“给我的?” “嗯,”阮清攸笑笑,抬抬衣袖示意道:“是谢礼。”
第10章 炫耀 从侯府出来,季钦就通知了太医院给他换药的院正无需再来,随即便着人去找面琉璃镜来。 他现在居住的指挥使府像是个京中军营一样,里头没有任何伺候的小厮、丫鬟,只有几个洒扫、洗涮、煮饭的婆子。 一群大男人住在一处,琉璃镜这种精细玩意儿是用不到的,但是这套宅子是御赐,赐下来的时候各种物具都是全的,只是不知道塞到了哪个库房里,一群人很是找了一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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