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的话音才刚落,坐在卢珍珠旁边的段光宗就拍着椅子,那张圆盘似的油腻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狠戾,连语气都显得格外的凶悍。 “你就是这样待客的,我们都是你的长辈,我们过来你不说给我们先问好,上来就这样不客气的询问,这就是你的家教?你这样的哥儿,真该好好的让人教教,不然只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 段光宗吼得大声,似乎要把屋顶给掀翻了,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架势,若是一般人早就被吓唬住了。 林洛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让自己维持表面的镇定,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露怯,语气平稳道:“若是有礼的客人,自然是该以礼相待,只是你们不是有礼的客人,我自然也不需要以礼相待。况且,公婆在世时就不欢迎你们,公婆去世时你们也不来祭奠,如今这突然来到我家里教训我,你们这身份也不合适吧?” “你!” 段光宗刚刚那一通是为了吓住林洛,谁知道这个看起来弱小的小哥儿,不仅半点不怕,甚至还伶牙俐齿的回击了。 盯着面前的林洛,段光宗仿佛看到曾经那个兄长风光之时,他上门没有讨到半点好处,甚至还被欺辱的场景,这让段光宗血脉膨胀、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看着林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瞬拳头就会落在林洛身上。 坐在段光宗身边的老太太倒是半点不着急,他拍了拍身旁儿子的手臂,示意他消消气,自己看向了林洛的方向,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精光。 “好好好,好你个小娼妇,这般牙尖嘴利、伶牙俐齿,难怪能在我儿子死了之后借着我孙子生病的名头把持了这段家。在来之前,我还在怀疑旁人说的消息是不是假,如今看到了你,想来这消息假不到那里去。” 林洛听到她往自己头上扣帽子的话,心里便是咯噔了一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卢珍珠说完那句话之后,她眼里的恶意更甚,看着林洛道:“今日,我作为长辈若是不管教你,怕是日后这家里都直接叫你搬空去了娘家,我那可怜的孙儿怕也没有活路了。” 在卢珍珠的话音落下,跟着她过来的包括段光宗在内的那些人都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林洛的方向聚拢了过去。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苗大妮虽然害怕,但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叫喊出了声,她甚至觉得有些危险,想要去林洛身边保护他。 谁知道,苗大妮一动作,卢珍珠就让人钳制住了她,“这是我们段家的事,你这个外人少插嘴。” 卢珍珠警告完苗大妮,又将目光看向了林洛,眼里全是恶意,“你伶牙俐齿、目无长辈,加害自己夫君致使其昏迷不醒,盗取夫家财物,我作为段家的长辈,自然是得处罚你,保住我段家的财物的。 今日,我便罚你受我段家家法,之后将你赶出段家,生死再与我段家无关,至于段锦自然有我段家人照料,不会给你这个小娼妇机会的。” 林洛瞳孔猛地瞪大,他是知道这个时代有些人野蛮,却是没有想到这段家人如此不讲道理,竟然就这般找个借口想要直接动用私刑。 须臾,林洛便想明白了,只要今天卢珍珠将他打死或者打残赶出去,剩下的段锦就没有任何的活路了,之后就段家留下的东西便会是他们这些人了的。 至于会不会有人伸冤,林洛家里人完全不用想,段锦这些家里人都是要段锦命以便吃段家绝户的,自然也不可能为他们出头,下面瞒报不告到府衙那里,官府那边更不会管这种‘家务事’。 林洛想明白这点,心里暗骂这万恶的封建制度,更是觉得愤怒,明明日子马上就要好过起来了,他却是要折损在这里了。 卢珍珠看着林洛逐渐露出的害怕神色,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带着几分恶毒的神色,想到自己那个不听话的继子,她眼里就充满了畅快。 即便那孽障脱离了段家自己打下了如今这般家业,不给他们沾染丝毫的好处,可是他这般早早就死了,这家业到头来还不是要便宜了他们。 卢珍珠觉得,若是她那继子九泉之下有知,怕是会再次气死过去。 “动手!” 卢珍珠一声呵斥,跟着她过来的那些宗亲们,直接就要朝着林洛抓拿过去。 “住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门口便传来了同样大声的呵斥。 这呵斥声惊扰了在场的众人,紧接着便是赵二为首的赵家人拿着锄头进来了。 赵二进来之后,见到这屋子里的情景那有不明白的道理,直接就将林洛护在了身后,紧接着便和段家人对峙起来。 卢珍珠看着这十拿九稳的事一下子就变了,原本保持着的淡定也维持不住了,可是她依旧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指着林洛道:“好啊,我就说你为什么会这般嚣张,原来是早就找好了姘头,这才敢对我孙儿下手。” 赵二脸色涨红,看着面前的老婆子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林洛才不是那种关系。” 卢珍珠今日一定要毁了林洛的,见状继续道:“你没有,你没有的话,这既然是段家的事,你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赵二不知道该如何说,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急的额头都要冒汗了。 林洛却是心里发寒,知晓今日这屎盆子是一定会扣在自己头上了,这老太婆就是为了对付自己来的。 突然,剑拔弩张的场中,响起了一个稚嫩却坚决的嗓音,“后奶,父亲生前便告知过我,我们两家早就写了断亲书已经是两家人了,如今你在我家里耀武扬威什么,你们给我滚出去!”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原本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小儿,如今这靠在墙上一脸愤恨的盯着卢珍珠。 在段家夫妻还没有出事时,段锦作为两人的老来子,且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性子也是格外霸道。纵使是生了一场病,那脸蛋不如原先的圆润,性子里的蛮横也依旧存在,此时吼起人来也是中气十足的,足以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卢珍珠没有想到,这明明躺在床上的晦气玩意,竟然在这个紧要关头醒了过来,一时之间还有些慌张,可是很快还是忍着恶心哄道:“段,锦儿,我是你阿奶,阿奶以前和你爹有些误会,如今你爹娘不在了,阿奶自然得照顾你的。” “住嘴!你这个老东西,我刚刚都听到你说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让你们滚,你们就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我家,哪里轮到你来命令我!” 段锦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东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就朝着卢珍珠脸上给砸了过去。 那东西落在卢珍珠身上,直接将她砸得惊叫了一声。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段光宗却是大叫一声,直接就要过去打段锦,“你这个小畜生,我今日非得替你那爹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段锦站在门边,在段光宗伸手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速度极快的关上了门,狠狠的夹住了段光宗的手。 “啊!!!”段光宗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停手!拉住他!” 在这片刻的空挡,门口又传来了一声高声呵斥,紧接着便是跟过来的赵大和另外一人跑过去,直接按住了空有其表只是看起来大个,却没有多少力气的段光宗。 看着段光宗被拉开,林洛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赵二他们挡在了段锦所在的门口。 抬眼看向院门,这才发现竟然是保长过来了。 保长过来不稀罕,毕竟林洛让人去请人了,只是林洛有些疑惑的是,保长身后竟然跟了不少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其中几个看起来还有几分富贵。 保长站了出来,朝着屋子里环视了一圈,脸色阴沉了下来,那张带着沧桑和皱纹的脸上,此时带着几分怒气,朝着卢珍珠道:“卢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卢珍珠刚刚被段锦那一下打得发疼,眼下看到保长过来她也不怕,她站了出来语气森然道:“我听闻林洛这个小哥儿霸占了我段家的家产,我孙儿如今还昏睡着,作为祖母的我自然得来为我孙儿讨个公道。这是我段家的家事,你作为此地的保长也是不好管吧?” 保长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卢珍珠带来的那些人,自然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的,只是他虽然作为保长,却也和她所说的那般,对于这种家外事是不好管的。 “你放屁!你那是想要帮我讨公道吗?你分明就是想要趁着我病了,直接将我夫郎赶出去,之后趁机霸占我家产!” 段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后站了出来,明明小小一个人,这段时间生病也消瘦不少,可是偏偏神色之间格外的倔强,眼下段锦连站都站不稳,全靠他旁边的林路撑着,可是即便是这般,他眼里的狠戾却也不能让人忽视分毫。 段锦也不顾在场有什么人,怼完了卢珍珠之后,直接扭头看向了保长,朝着他道: “六叔公,我父亲在世时,我们家里便和后奶分了家,我们便是两家人,当初就说过我家里无论贫穷富贵,那都是和后奶他们家里无关的,如今他们看着我父母双亡就想要过来分我们一杯羹,这本来就是不对的。 我不管她以前和我家里有什么关系,那断亲书一签,我父亲说我家里没有这么亲戚,那便是没有这门亲戚。你们想要做我的主,没门! 若是欺辱我只是一个孩子,如今我还未死,你便霸占我家产,我即便是告到官府也会告杀你们的。” 说完,段锦愤恨的看着卢珍珠,眼里的厌恶和愤恨藏都藏不住,那眼神压根就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孩。 林洛听到段锦的话,既震惊又疑惑,震惊于段锦的成熟,疑惑于他说的断亲书。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那断亲书了,林洛扭头看向自己扶着的小孩,眼里浮现出了几分困惑来。 当初段夫人在时让林洛和林家断了亲,那是以林洛是段家童养夫婿的名义,不想让林家沾染上好处,拿钱给买断了的,那也是这里世人认可的做法。 可是,段老爷是男子,即便是在怎么样,若是和自己的父母断亲,怕是会被唾沫给喷死,再加上段老爷如此有能力,不断亲还能以亲人的名义要求供养,这老太婆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肯断亲的样子。 林洛虽疑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开口询问的好时机,他抿了抿唇,按捺下了自己要说的话,准备晚些时候再问。 林洛不开口,被段锦称为六叔公的保长却是反应了过来,腰板都挺直了几分,朝着卢珍珠道:“卢氏,段锦说得对,你们两家既然是断了亲的,那这段锦的事就和你们无关,这段家的家事也不该你们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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