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魔界少主的男人笑了几声:“事到如今,还是这么坚持与魔族划清界限么?老祖,你应该也清楚吧,外界那些可恨的人族可是在几百年前对妖族与魔族发起了围剿,如今,妖魔几乎是并称为一体了,想想你那些被残害的同胞,你就不想复仇么?” 这声音带着一股循循善诱之意,虚影面色却是不改半分,冷然道:“这就是你准备向人族发起战争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足以让魔族复仇么?” 虚影垂落眼眸,如寒冰的脸上蓦地流露出嘲弄的神色,他睥睨着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幼稚。” 黑袍男人身上压力骤增,周遭浓雾随之暴动,化身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逃,四肢却像被钉死在了地面般,半晌动弹不得。 “嗯?”黑袍男人侧身,往化身所在的方位投去一个漠然的视线,他招了招手,原先围着他转的黑气猛地动起来,钻入阴影之中,将化身团团捆绑起来,带到了对峙的二人面前。 虚影瞳孔微缩:“这是……” 就像突然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男人凝定地望着目露惊诧的虚影,唇角微勾,抬脚踩上化身脆弱的脊背,满怀恶意地碾动,鞋尖挑起一绺发丝,道:“这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么?老祖,怎么一看到他,就露出这副表情?” 瞥见虚影那副苍白的神情,男人越发觉得有趣。他半蹲下去,扯着化身的长发,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提起,也不顾化身那痛苦的模样,恶劣地笑道:“真不巧,他是我的仇人。” 话音刚落,他摁着化身的后脑勺,狠狠掼在地上。 一抹猩红从发间出现,顺着脸颊的弧度缓缓流下。化身微微眯着眼,瞳孔涣散。 虚影死死瞪着他,若不是他现在没有实体,他几乎都想直接提剑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给杀了,可他做不到,只得眼睁睁看着。 男人饶有兴致地挑眉,似乎没想到鸦非语能带来这么大的惊喜,他刻意压低声音,揶揄道:“他该不会是你的……嗯……转世情人?” “闭嘴!” “嗯?反应这么大?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男人停下了残暴的举动,用堪称怜爱的手法抚过化身的头顶,他垂着眼,神情竟透出几分悲悯,就像在向路边一只遍体鳞伤的流浪猫施舍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柔。 “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有用啊……” “这样的话,都有些不舍得杀你了。” 就在此时,一道淡蓝的幽光掠过,险些击中男人。他愣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只见虚影手中攥着一张符咒,面上的神情似乎极是愤怒,如冰似的银白眼眸似乎都要燃起怒火。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般,男人先是一顿,随即笑出声来:“都差点忘了,你还有符咒可以用。” 他掀起眼帘,被杀意浸染得猩红的眸中,满是扭曲的疯狂:“真不愧是天羽族啊……” 转瞬之间,黑袍男人放开了鸦非语,也不顾是否会伤到这个极有用的人质,就这般随手把他扔到了一边。化身这次反应倒是快,他从剧痛中回神,酸软的双手撑地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一段距离,似乎要往楼梯的方向逃,但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袍男人转眼便看到了这一幕,讥讽地一笑,闪身避过了虚影的一击,转而瞬移到了鸦非语身后,一揽他的腰,周围暴动的魔气一并涌上,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下一秒,魔气骤散。 而原先站在原地的两人,也消失不见。 虚影愣了一下,他几乎压不住心中滔天的怒火,可他现在受困于此,就算想追上去,将鸦非语给要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事。 只能盼望这个魔族将他抓走是另有目的,就算是折磨他也好。虚影其实看得出那是个化身,不论修为还是神智都不如本体,但是…… 他没有办法确定,鸦非语在创造这个化身的时候,是不是用了自己的血。 如果不是,那还好说,但如果是的话…… 鸦非语身上那潜藏多年,可能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秘密,就有可能暴露在这个魔族之下。 到时候,不论是鸦非语,还是他,或者是这整个修真界…… 都会完蛋。 想到这里,虚影一顿,脸色有些苍白。
第二十六章 师尊与他命中劫 鸦非语在一片似乎带着霉味的潮湿空间中醒转,衣服被身下的积水浸透,隐约透出些肌肤的颜色。他以双手撑地,爬起身来,发丝沾了水,一滴一滴落下晶莹的水珠,微乱的发丝粘在脸颊边,风轻轻一吹,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晕了?什么时候的事? 望着对他而言一片陌生的空间,鸦非语难得有些茫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酸软,可这却远不及神魂上犹如撕裂般的剧痛。他的化身出事了,鸦非语如此笃定,他试图窥探化身的视角,却像有一道墙垣立在他与化身中间,使得他没有办法看到化身的视角都经历了什么。 化身受创,神魂也会感到相应的疼痛,鸦非语决定这么做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这么疼。 要说人不怕疼肯定是假的,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修士也逃不过此等肉体上的责罚。 不远却传来了脚步声,带着回音。 “呵呵,好久不见啊,天雪仙尊。”那是道熟悉得鸦非语几乎忘不掉的声音,身材窈窕的女人缓缓从阴影丛生处踏出,借着墙上极微弱的幽光,鸦非语勉强看清了她的方向。女人以扇掩面,黑暗模糊了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可那仿佛同她伴生的恶意却让鸦非语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谁。 “司空月。”他的声音冷冷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他投去一瞥,道:“你还没死,真是让本座感到意外。” 司空月眯起双眸,抬手一招,地下便猛然窜出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趁着鸦非语没反应过来,钳制住了他活动的关节。此时的鸦非语正经受神魂上的折磨,一时半会竟无法集中精神调转灵力,就这样被她控制了行动。 司空月却好似对这样的发展全然不感到意外。她勾起红唇,轻轻摇动折扇,笑道:“还真是可悲啊,天雪仙尊,特意设置一个化身跟着那群小弟子……我想,你可不是单纯为了保护他们的目的来做这件事的吧?” 那冰冷的事物将他整个人向上提起,悬吊在沾满水汽的石墙上,鸦非语垂眸望去,这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也不知道没有灵根的魔修是如何操纵这些来自大自然的生命的,不过这显然不是此刻的他该细想的事情。鸦非语咬咬牙,忍下那阵剧痛,面无表情道:“你在这里,也就是说,你的同伙也在这里。” 他指的自然是那个行迹古怪的黑袍男人。而且对比司空月,这个男人的态度明显更加模棱两可,一方面对他好像恨之入骨,一方面却又三番两次地避开与他的正面交锋。这个男人明明有足够的实力与无数次机会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他扼杀,可他始终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走火入魔之后,性子多少也会随之扭曲些吧……鸦非语对此不太能理解。但至少他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绝非善类,是他需要警惕的对象。 “哦,你说那位大人?”提及此人,司空月猩红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忌惮,苦于环境,鸦非语没有看清。不过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司空月的状况明显不太对劲。 他闭上双眼,不动声色地调转灵力。淡银的灵流轻柔地覆上双眸,他分明闭着眼,却比睁眼时看的还要清晰几分。 ——司空月的身上,满是犹如腐朽般的死气。 这一瞬间,鸦非语明白了什么。 司空月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用某种奇怪的法术逃脱了他实打实的一击,而是确确实实已经死在了那个幻境之中。 可她现在又站在了自己眼前,说明这个司空月,并非活人。 起码这具身躯,来自死人。 联想起前世的他看过的无数本魔族禁书,他面色一凛,极好的记性让他转眼就翻出了这段在记忆深处沉睡的描述——传闻第一任魔尊之妻死于神尊剑下,魔尊悲痛万分,分割自己的一魂一魄,强行逆转生死,将身躯冰凉的妻子从无间地狱拉回了人间。 然而,逆转生死,乃是违背天道之大忌。 魔尊的下场已经无从考究,但不论是代代相传的传说抑或是书籍记载,都说明此魔尊最终因违反天道而魂飞魄散,其妻则是被囚于鬼界深处,生生世世不得转世。 现如今,人们在意的并不是这凄美的爱情故事,更多的,而是关心魔尊使用的起死回生之术。 最终出现了个“改良版”——能将死人复活,但复活后的人将会变得如同话本中的僵尸,是个没有灵魂与神智,毫无疑问,是个怪物。 眼前这个女人……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并非鸦非语自夸,而是这世上真的没有几人能抗住他的一道剑光,哪怕司空月修为不逊他太多,可修士越是修炼至后期,每一个阶级的分水岭也会越来越大,渡劫后期与前期都能算得上是云泥之别,更遑论司空月甚至还没摸到渡劫的门槛。 逆转生死之能…… 还没待鸦非语再多细想,一阵剧痛将他猛然从思绪中拉回。司空月抓起他的长发,丝毫没有怜悯,扯得头皮生疼。她半蹲下来,向后扯着他的头发,逼迫鸦非语抬眸看她,她想要看到那双总是透出冷漠气息的银白眼眸中浮现出一丝不一样的色彩——但没有。 鸦非语的眼底,仍然是空荡荡的,仿佛在嘲笑她的所作所为,否定她的一切。 司空月还算娇美的脸上满是怒意,面目因此扭曲。她狠狠将鸦非语的头甩到墙上,尖锐的石锥磕破了皮肤,道道鲜血涌流而出。鸦非语闭上双眼,无声承受此等暴行。 “凭什么,凭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吼着,“你这个伪君子,凭什么可以清正地端坐高台,而我们这群魔修却只能永远被你踩在脚下——” 已然嘶哑的嗓音里满是不甘与怒意,她不再以扇掩面,流露出另外半张变得狰狞的脸。她确实是在鸦非语的剑下死过了一回,另半张脸如死尸,溃烂发臭,皮肉一点点剥落,就连蛆虫都嫌恶地没有选择寄生。 鲜血已然模糊了他的视线。 鸦非语不语。越是疼,他反倒越是少话。跟那兔子似的,病了伤了都不吭声。 “可以了。”另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别把他打死了。” 司空月微微一顿,只得不甘地收手。鸦非语垂下头去,这点皮肉伤对修真者而言还不算特别过分,但确实让他有些头昏脑胀了,本就不好的眼神,此时更是模糊得看不清来人,只能听见轻得好似不存在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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