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朝阳,艳丽的霞光铺满天地,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恍若一人。 萧玥带着三万兵马,护送宣煊,一步步走出了嘉临关,宁镜撩开马车帘,抬头看去,城楼之上,萧国公和国公夫人却一直未曾离去,一直注视着他们离开。 任其风云千般改,总须英雄戍沧海。 漠北是大渊最坚固的盾,萧国公亦是他们最坚固的盾。 国公夫人于萧国公相识于战场,礼成于漠北,如今萧国公重新披甲上阵,镇守嘉临关,国公夫人亦相伴在左右,不曾离开。 而城楼之上,萧国公看着渐行渐远的人,一直未曾表露过情绪的面容上终于是露出一丝不舍来,他扶着城墙,身体却探出了城墙,似乎这样就能再看远一点,再看清一点。 国公夫人的手扶上萧国公的肩,眼中有泪,却是笑着:“玥儿不会有事的。” 萧国公久久望着远处的眼睛这才转过来,他望着国公夫人,伸手将她的手抓到了手里:“是我拖累了你。” 三子已丧其二,唯一的儿子如今还要一步步朝着危险而去。 国公夫人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却无一丝怨怼:“我当初嫁你之时,便发过誓,无论将来如何,此生不悔,如今仍是这一句。” 此生不悔。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是漠北最为明显的标志,一路上万树成冰,皆是一片白茫,行路更加难上加难。 宣离的登基大典定在二月二,命宣煊和萧玥在二月二前只身到达永安,他们连年节都没能在漠北过,便提前离开了漠北,宁镜整个身子都偎在狼裘里,车厢内壁已封得严实,他手中更是一刻不停地捧着暖炉,而脚下,是萧玥给他塞进来的两个热水囊,这才能感觉到身体稍稍有些暖意。 路上颠簸,萧玥直接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被子,车厢上更是铺着软软的垫子,就怕他碰到背上的伤口,连姜老,在出发前过来看宁镜,都被这车厢里的布置惊呆了。 “这小子……还真上心了。” 这简直仔细地都颠覆了他对萧玥过往的印象。 这倒也让与宁镜同坐一车的辆马车的方舟沾了光,坐在柔软的被子上,左右摸着,说道:“三公子真是贴心。” 行路难,特别是这样的日子里再遇风雪,便更难,大军还在漠北的地界,但逢下雪,便走不了,只能待风偃雪止,天放晴之时,才能动身。 就这般走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是走出了漠北的地界,眼前着雪也开始小了起来,大军留驻扎营时,还能偶尔就地打猎捕来一些吃食。 这一日是晴日,夜里时繁星如缀,宁镜下了马车走到篝火边坐下,火上正烤着一只兔子,宣煊亦坐在旁边,见宁镜过来,又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让火烧得更旺些。 宁镜感激地冲他一笑,伸出手烤起火来。 不多时,萧玥便走了过来,手中还拎着一尾鱼,已经去了鳞片内脏,用树枝穿好,走过来便放到了火堆之上。 “这么冷的天,就不要去捕鱼了。”宁镜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忍不住心疼地说:“行军路上,没那么多讲究。” 萧玥却不在乎,他朝着鱼上撒了一把盐,说道:“你受了伤,这半个月你都没吃什么好东西补身体,姜老每次给你把脉那样子,紧张地都要把我吃了,你敢紧多吃点,下次争取让姜老少皱一次眉就行。” 宁镜当然知道姜老皱眉是为什么,一来是因为他身上的伤,二来是因为他身上倾世之花的药性。 不过这一次十二月七应当发作的药性,却没有发作,当时他才刚刚能下床,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了,身体里那维持着他性命的一点气血再沸腾也激荡不起来了。 这时,宣煊将那兔子取了下来,取了一只兔腿递给宁镜。 宁镜还未开口拒绝,那边的萧玥便直接伸手接了过去:“殿下给我吧,他不吃肉。” 面对宣煊看过来疑问又有些受伤的目光,宁镜只淡淡地说道:“我确实吃不了这些,殿下多吃一点吧。” 萧玥啃着兔腿,还将手里正烤着的鱼翻了个面。 靠着篝火,身体也渐渐暖了起来,宁镜食量小,萧玥抓的鱼很大,就这一尾鱼,他也没有吃完,萧玥很自然地便接了过来,把剩下的吃掉了。 吃完鱼,萧玥又给他盛了些热粥,宁镜喝了些粥,坐在篝火旁,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这时,黄金走了过来,看向了萧玥。 萧玥站起身,对宁镜说道:“我去前面看看。” 宁镜笑着点点头,萧玥便又朝宣煊点了点头,随着黄金一起走了。 篝火旁便只剩了宁镜和宣煊两人,刚才吃完东西之上,上面便又架了起烧水的锅,用来给宁镜灌捂脚的水袋。 他们的篝火与其它士兵的不在一处,这里停着宁镜的马车,平日里也只有他们三人和个自的亲随。 “宁公子的水袋用得还好吗?”宣煊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目光盯着那上面烧水的锅,却是问宁镜的。 宁镜并未多想,只答道:“挺好。” 空气又是一阵沉默,宁镜这时也查觉到宣煊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宣煊看过来,眸中映着越发浓烈的火光,让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冲动的侵略之色来:“有萧将军,还不够暖吗?” 这不像是宣煊会说出来的话。 宁镜感觉到有一些不舒服,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才仔细地看向宣煊。 宣煊一向清贵优雅,哪怕来了漠北之后,不断地经历征战和杀伐,他越发地成熟,身上的气质也不再如之前一般平和,而多了冷肃,但也向来不会说也这话带着些尖酸的话来。 而此时,他望着他,眼里有着火光,向来平和优雅的面容上有着压抑不住地怒意和……妒意。 宁镜本就畏寒,身上又有伤,而此时亦是深冬,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马车封得再严实,毕竟也不比在府中,内车中放着棉絮,更燃不了炭盆。从漠北一路走来,车中就是铺了再厚的褥子,到了夜里仍然还是冷得睡不着。 于是萧玥每晚都会在众人休息之后,偷偷进到马车里,抱着他,给他取暖。 这件事,他们亲近之人自然都是知道的。 而宣煊怎么知道的,他不知道,可就算他知道了,他也并没有觉得会怎么样。只是宣煊的态度却让他意外。 宁镜面上不变,可心中还是一惊,看着宣煊眼中那克制不住的妒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身体不由地朝旁倾斜了一下。 这是个下意识避开的动作。 宣煊此时也早已不再是当初在永安的那个太子殿下,他被宁镜这下意识的动作一下子激怒了:“宁公子很惊讶?” 宁镜的目光仍然是冷淡的,或者说,在看到宣煊的心意之后,反而更加冷淡:“是。” ---- 任其风云千般改,总须英雄戍沧海——《沧海雄军》李者也
第九十三章 宣煊没想到宁镜竟连一句反驳或者解释都没有,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们行军已经二十多天,那日夜里他想着永安的事实在无法入眠,出来后正好便瞧见了萧玥进了宁镜的马车。 那晚,他等一晚,也没见萧玥再下来过。 他忍了近十来天,今日看着萧玥和宁镜之间那无言的默契,更是让他心头酸涩,兔肉再香,终究心里的人连尝都不愿意尝一口,又有什么用呢? “我惊讶的是,殿下竟然会这么问。”宁镜声音仍然是那么冷淡:“桓王登基在即,我们已出了漠北的地界,接下来不管是回永安的路,还是回到永安之后的路,想必都要比此事更应该让殿下操心。” 宣煊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对于恩师和母妃的所言之事,几乎向来是无有不听的,但唯有一件事,自他及冠到现在,他一直在坚持着。 娶妻。 身为太子,国之储君,自及冠之后,母后就曾不止一次地提过此事,甚至明说过,若他不想为了利益,只要他有心爱之人,母后也愿意成全。 可他从未却从未对任何说起过此事。 宣煊心头焦灼而混乱,他看着宁镜冷淡的脸,却怕这双眼中出现厌恶之色,连摆在眼前的事实都不敢去正视,平生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心思:“对不起,冒犯宁公子了,三公子和宁公子的交情我应当是最清楚的,我不该如此揣测……” “殿下不是揣测。”宁镜打断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和萧玥两情相悦,已互许终生。” 一颗火星从噼啪燃烧的火堆中嘣了出来,落到了宣煊的手背之上,可那灼烫却没能让他留意半分,心中所有的幻想和逃避被宁镜一句话击得粉碎,蔓延开的心痛却真实地让人无法忍耐。 宣煊抓紧了手中的树枝,低下头不敢看宁镜。 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是因为他救了你吗?” 他知道他们的一些过往,甚至时不时地便会想,宁镜在永安的那四年,为什么不是他先遇到他呢?如果先遇到的是他,那此时站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了? 不,是他先遇到他,只是相遇时两不相识,再相见时已各自为阵。 宁镜叹了口气。 宣煊抬起头来,看着火光映照下宁镜清镌的侧脸,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他实在不甘心:“如果当初遇到你的是我,我也会救你的,他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 宁镜看向宣煊,看着他激动的脸,却说道:“不是的,殿下。” 哪怕没有萧玥。 他也不会喜欢他的。 前世,他在太子府中三年,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好,令张诗都曾不止一次地提过。 那三年里,他看得出来宣煊对他是有好感的,或者说是喜欢他的,可他从未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也非常尊重他,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出格的行为。 这三年里,他还确定了一件事,一直未曾娶妻的太子宣煊心中最不为人知的一个秘密。 他并不爱女子。 所以宣离看人的眼光很准,只是他看清了人性,却他低估了宣煊。 纵然宣煊再喜欢他,也从未有过一分越矩,这是他性格使然,亦是他做为太子决对不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殿下,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宁镜看着他,眼中清醒而冷静:“哪怕是萧玥,我也不欠他的。” 周围一片安静,不知何时周围的人都已经退去了,只留下了两人,篝火中的柴噼啪地烧着,而吊在其上的的水也已经烧得滚开。 “我和萧玥在一起。”宁镜的声音很平静却笃定:“是因为我喜欢他。” 前世,他在东宫三年,哪怕他知道宣煊是喜欢他的情况下,他亦没有爱上他。 他也曾想过,宣煊俊美,为人亦是沉稳,高贵,放眼整个大渊,亦可算得上举世无双,他曾对他有感激,有愧疚,有遗憾,却独独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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