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身后,伸出手,说:“往后推出手掌,能分明感受到微弱的阻力。” 她回过头,对织颜说:“所以我觉得是云网颠倒。” 织颜点头表示肯定。 云网颠倒,顾名思义,这个结界与寻常能进能出,或者只出不进,只出不进的结界不同,它看似根本不存在,却如蜘蛛网一般将触及的空间全部纳入领地范围。 结界仿佛微风拂过,让人进入时根本毫无察觉,直到进入深处,想要转身回去时,才会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阻挡在内。 云网颠倒一共七层,若只是还在结界入口处的第一层,挣扎着出去,顶多是七窍流血或者五脏移位,尚且在人体可承受范围;但若是进入的深了,越是想要出去,便越是被结界推着走向更深的地方,直到推到第七层结界,被压碎吸干,化作枯枝。 若是运起灵力,或是利用符咒强行突破逆向的结界,便是将自身作为对手,砍出去的每一剑,施展的每一次法术,都是十倍、百倍反噬到自己身上,可谓是作茧自缚。 沈玄末不愧是理论派鼻祖,理论实践相互转化的能力基本为零,但是说到掉书袋,那可就无出其右了。 他停住脚,往身后看去,说:“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织颜点头,说:“想必这便是没有兽人把守的原因所在了。” 补充说:“云网颠倒只进不出,任何要逆向而行之人都会被结界反噬,轻则七窍流血,中则五脏俱焚,重则魂飞魄散。” 薛洺疏好奇地问:“小玉帅哥,你是怎么出来的?” 玉笙寒被叫的一阵恶寒,看着仿佛妓馆老鸨一般花枝招展,招摇过市的薛洺疏,强忍着恶心,毕恭毕敬的回答:“先生,我想着结界是不认人的,兽人能自由出入,身上肯定有什么诀窍,便借着进出的兽人逃了出来。” 陆英边走边问:“什么诀窍?” 玉笙寒暗下神色,如鲠在喉,声音卡在喉咙处,半分都逼不出来。 薛洺疏上前搭着玉笙寒的肩头,打着圆场:“嗨,你这姑娘怎么也学会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坏习惯了?” 他冲玉笙寒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笑笑,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放心。 陆英嘀咕:“就是好奇嘛,还没听说谁全须全尾的从云网颠倒出来的。” 薛洺疏打趣道:“等你回去宛委山,可得好生炫耀了。” 陆英反问:“炫耀什么?” 薛洺疏大言不惭道:“得进百妖坊,亲见百妖先生,斩断黄泉悬丝,又见黄泉鲛人,在云网颠倒中全身而退……还不够你炫耀的?” 陆英泄气的说:“等我真的能安安全全回去再说吧!” 又补充道:“到时候我一定备好厚礼,重重酬谢先生!” 薛洺疏油嘴滑舌的,嘴里没有一句好话:“救命之恩,姑娘可是要以身相许?” 陆英也学着视而不见,又十分忍不了的握起拳头锤在薛洺疏的肩头,说:“虽然不见先生真容,但是先生风趣幽默又才华横溢,多好的一个人啊,可惜长了一张嘴。” 薛洺疏继续调戏:“姑娘的话实在如沐春风,小爷受之不愧!哎哟……” 薛洺疏脚下一滑,赶紧就近挂着玉笙寒身上,才免于狗吃屎+1。 他仔细看看地上,原来是一块不大不小的一截枯枝,便一脚踢开,骂骂咧咧:“这不解风情的破烂木头,怎打扰小爷与姑娘花前月下?” 莫怀章眸光阴郁,半垂着眼眸,信手拈着扇坠。 ………… 沿着石壁越往里走,越是狭窄,水流贴着石壁,在羊肠小道一侧冲刷出一道湍急的溪流来,在崎岖不平的水渠中走出越来越深的沟壑。 石壁上千沟万壑,起初是零零散散几条水滴,再则是涓涓细流,逐渐又是间断的瀑布,末了成了一道水幕,将整个石壁纳入其中,汇入溪流之中。 泉水叮咚作响,在地底的羊肠小道里清脆悦耳,水汽在道路尽头拉起雾霭,让人看不清楚。 原来拦腰截断,溪流继而奔向地底瀑布,泉水叮咚顿时偃旗息鼓,并没有半分瀑布的轰鸣声。 平视过去,高大的乔木下是密密的灌木丛林,藤蔓缠绕,苍翠而幽深。蝉鸣虫叫声虽然如同比赛似的欢叫,但在薛洺疏几人听来,十分微弱。 瀑布高约20米,砸出一个椭圆形的水潭,潭底深不可测。一束阳光从疏密的枝叶间穿过,照射在瀑布上端,腾起的水雾在光的作用下,变幻出七彩的光环,恍若仙境。 几人沿着瀑布旁蜿蜒陡峭的阶梯下到深处,豁然开朗。 溶洞内宽阔平坦、潮湿阴暗,并没有烛火,日光也照射不进去,只能依靠人眼慢慢适应黑暗,借助水花反射的光线勉强辨别左右。 溶洞地面,紧挨着的牢房依次排列开。 陆英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查看,被织颜一把抓住,摇头示意。 薛洺疏在一侧,心不在焉的吹了吹口哨,说:“姑娘,听仙子的,小心点准没错。” 陆英倒也没有上前,只环顾四周,小声说:“趁着洞内没有兽人,赶紧救人。” 薛洺疏摩挲着指腹,面目表情道:“你觉得牢里关着的是什么?” 他双眼紧盯着陆英,把她盯的浑身不自在,顿了顿,说:“自,自然是失踪的师姐妹。” 又看向玉笙寒:“玉师兄不也说他们被关在这里?” 玉笙寒抱着手臂,一声不吭,溶洞内刺骨的凉意让他汗毛直立,微微发抖。 薛洺疏满身邪气,嘴角咧着笑意,让人毛骨悚然,发出尖锐的反问:“是吗?” ‘嗒……’ 薛洺疏打了一个响指,一盏宫灯百合在溶洞上空绽放,宛如烟火,刹那芳华,一闪而过。 洞顶很高很高,仿佛一望无际,四面的石壁呈现不规则的弧形,自上而下零零散散,间隔交错挂着好些大型鸟笼,数量从上到下,依次增多。 从洞顶以下,高高悬挂的尸体触目皆是,数不胜数,在地面一个挨着一个斜斜的靠着,有的尚算完整,有的肢离破碎,但眼眶里都是一派的空洞无物。 焦黑的面孔齐刷刷的正对着他们,就像是金华火腿的黑作坊加工现场,整齐划一。 海蓝白潮衫染上的血污已经发黑;飞袍鸱吻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藏蓝色的直裰破破烂烂,连那腰坠流苏也没有往日的细致;蜜合色仙衣哪里还能看到半分仙气,就连那凤羽落金池都消失不见了。 火光一过,晃的人眼睛有些酸疼,眼前竟然能在漆黑的洞穴里看到挂着的尸体。 尸体焦黑色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挣扎,眼眶深邃空洞,皮肤干涸,脖子上拴着麻绳挂在鸟笼粗狂的木头上,歪着脑袋低着头,俯瞰众生,目不转睛。 沈玄末怵的头皮发麻,直吓得双腿发软:“这……这……” 别说沈玄末了,就这么被数不尽的悬挂着的修士尸体包围着,从头顶上,四面八方紧盯着,饶是织颜也眉头紧锁,陆英缩着脖子,抱着手臂,来回摩擦,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洺疏好心好意的蹲在沈玄末身旁,附在他的耳边,阴森诡谲的描述:“这千千万万的人啊……他们,都在看你,从你一进来,就在看你,想看看你的眼珠好不好用……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吓得沈玄末放大了嗓门咆哮,浑身抖如筛糠,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连连后退。
第17章 17 瀑布之下 ==== 莫怀章自小养尊处优,在皇宫里规行矩步,在上清派蘅芷清芬,在修真界众星捧月,乍看到溶洞内的场景,也不免有些反胃。 他推着轮椅到蹲在一旁逗弄沈玄末不嫌事大的薛洺疏身后,毫不客气的伸手拧起他的耳朵,对他‘哎哟哟’直叫唤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的把人揪到一旁教训。 厉声道:“玩够了没有!” 声音低沉又没有力气,听得薛洺疏满肚子黄腔开不出来,心疼的紧,动动嘴角,小声嘀咕:“死洁癖。” 对着莫怀章是生不起气了,转而捏起软柿子沈玄末,满脸鄙夷的说:“怕什么怕,这些修士都不知道在这儿挂了多久了。” 他拍拍手,毫不避忌的说:“整洞老腊肉。” 陆英听得蹙眉,忍着不快,说:“先生,死者为大,还请留些口德。” 薛洺疏瞅着莫怀章一身病弱,有气撒不出,正是被百妖说中了:他恨他心狠,恨他薄情,恨他能亲手将他送上祭台,冷眼旁观他被众人侮辱,恨他能亲手将炼化炉鼎时功亏一篑,毫无利用价值的他推进九嵕山的万丈深渊。 重生之后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狠狠的将这高山仰止的虚伪面具生生扒下来,让他受尽天下折辱而死。 可是一看到他,一切的恨意都好像退避三舍,再看到他满身病弱,修为散尽,命不久矣,成了废人,满腔的恨意早已经烟消云散,脑海里只剩下曾经的缱绻。 满腹经纶都化作了漫天的借口,帮莫怀章找了无数的托词——他一定是有苦衷,他一般的对你情深义重,怎么会如此待你? ‘这一世的他从未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作何将上一世的恩怨加诸于他?’ 这样的声音不住地在心中响起,就像是涟漪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和织颜那句‘顺心而为’纠缠在一起,让他进退维谷。 薛洺疏心中五味混杂,正不痛快呢,逮着陆英话头,霹雳吧啦就是一通:“死者而已,关我屁事?口德值几个钱?不妨大胆点,反正又没人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不如换算成二两腊肉。” 陆英气急:“你……” 莫怀章大约是身处这样糟糕的环境,心情也有些不自在,听着薛洺疏聒噪的砌词狡辩,不悦更甚,一双眼神,锋利的扫射过去,将薛洺疏瞪的认命的低下头,闭了嘴。 陆英气岔,正要口吐芬芳,被织颜打断,说:“英子,别闹。” 陆英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织颜站在陆英身前,运起风力将查探了几位修士的尸首,对薛洺疏点头,说:“正如先生所言,这些前辈也不知在这里多少日子了。” 陆英问:“怎么说?” 织颜解释说:“其他门派我不清楚,但是我凤阁鸾台宗以前的制服是没有花式的黑红束袖窄腰袍,和武者形制类似,便于舞刀弄枪。” 她继续说:“听师傅说,后来不知从何时舍弃了黑红,只换成了蜜合色,形制倒是未改变;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变成了如今这般绣着凤羽落金池的窄袖子宽袍,挽着披帛。” 她拉了拉披帛,呢喃着:“好看是好看,但着实不方便,还不如武者形制来的干脆利落。” 理论派宗师沈玄末补充说:“《玄门秘闻》说是因为后来有一位深爱凤羽落金池的仙子去了凤阁鸾台宗,那仙子生的绝美,眉心花钿,身份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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