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这位师兄还真是心黑。 ………… 随着筛选弟子的任务进行到最后,大部分人基本已经没什么事了。连这些时日忙于处理玉简的陆秋漪都在送完最后一批玉简后松了一口气,如同送瘟神一般地目送着段延亭离开,然后笑吟吟地与段轩时商量着如何放松。 只剩下燕炽和李仙客两个主要负责大致事务的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这两个人似乎一直在较劲,看谁能快点处理掉手头的事情歇息下来。 很显然,李仙客赢了。 李仙客第一件时间就去找了燕炽,向他展示自己的“战绩”。 燕炽向来能屈能伸得很,将头从玉简堆中抬起来,盯着李仙客道:“我认输。” 李仙客眼睛还有些血丝,听了他这话当即笑了出来,拍掌道:“没想到还能听到你说认输的那一天。”他话音刚落,便看着燕炽从桌前绕了出来,往他怀里放了一堆新的玉简,语气恳切道:“所以我迫切地想要你的帮助,还请你帮我分担一部分。胜利者的这点胸怀,李师弟还是有的吧?” 李仙客:“……” 他抱着一堆玉简,险些对着燕炽这张谪仙般的脸骂出“你个黑心肝的混账”。 李仙客最终只能幽怨地抱着玉简离开了燕炽的房间,恰好和过来给燕炽送吃食的段延亭碰上。他视线落在段延亭手中的卤面,闻着诱人的香气,语气酸酸地说:“今日又不是他生辰,怎么还有人给他送面?” 这话倒让段延亭意识到他还没问过燕炽的生辰,便顺口道:“那师兄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李仙客望着那碗面,突然不觉得香了,甚至心口都有点泛酸,最终还是告知了段延亭燕炽的生辰是在岁除往后没几天。不过令李仙客意外的是,当他告知段延亭具体时间时,段延亭的神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和愧疚。 “怎么了,小师弟?” 段延亭摇了摇头,并不想说及原因,干脆敷衍过去:“只是觉得这生辰的时机有些巧。” “其实也不算他真正的生辰。”李仙客解释道:“只是听闻燕炽那时不知自己的生辰和来历,山主就干脆将燕炽来到祁凛山的那一天定为他的生辰了。” ………… 生辰意为诞生重生之意,燕炽将他离开后的第二天定为生辰想来就是这个意思,否则不会放弃“陈栖谷”这个名字,转而以“燕炽”自称。那段延亭当初的离开恐怕给燕炽带来了非常不好的回忆吧? 段延亭突然不敢将自己的来历告诉燕炽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打破他们现如今的关系,可他又不想一直隐瞒下去,所以难免心里难受纠结。 对于这点,在一番纠结思索之后,段延亭特意去找了小堂兄,希望能通过他的判断获得灵感,决定自己究竟该做出怎样的行动和决定。 “小堂兄,若你知道了你朋友一直心中挂念的人的身份,可又怕因为某种原因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时,你还会告诉他吗?” 段轩时正在翻看手中的书,听了他这话,手中的书快速一抖,合上后摆在桌上。他皱着眉摊开卷轴:【什么意思?燕炽难道有别的心上人,把你当成替代品不成?】 段延亭:“……” 他余光瞄了一眼段轩时手中的书的封面,果不其然发现段轩时在看的不是正经书目,而是凡间售卖的杂文和话本。 “你想太多了,小堂兄。”他无奈地道破了段轩时的猜想:“就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而已。” 【你说可能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那这件事会导致你们关系决裂吗?】 “这…不至于。” 【那这是什么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吗?】 “也不是。” 段轩时当即微笑:【既然如此,你就算说了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道侣之间恰当的坦诚和信任是必要的,既然你觉得这个秘密并非原则性的大事,那就相信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足以因为这个秘密受影响好了。】 段延亭怔愣片刻,最终展颜道:“小堂兄说得是。” 段轩时和陆秋漪相处了那么久,心里早就有一套自己的章程了,所以对于这方面的意见还是非常可信的。段延亭接受了他的提议,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段轩时一直在做的绢花,不由问:“小堂兄,那绢花你不做了吗?” 【你陆师姐心情好起来了,我也就不再做了。】 段轩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哭笑不得:【你道侣是男子而非女子,你难不成要做绢花让他戴在头上不成?】 段延亭想起燕炽之前红裙蹁跹的女子模样,心中闪过一瞬间“好像也不错”,然后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会,我有其他用处,希望小堂兄能教我怎么制作绢花。” 段轩时虽然摸不清段延亭的意图,还是欣然答应了。 ………… 前些日子天气出奇得热,连树上的知了都提前放开了嗓子,吵得让人心烦。 好不容易算到要下一场雨了,偏生雨前的天气又闷热得很,燕炽不得以只能将房间里的窗户全部敞着,然后坐在一堆玉简前处理事情。这些时日段延亭似乎有事情要忙,都没怎么来找他了,总留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待着,实在无聊寂寞得很。 更何况天气闷热,再加上知了吵闹,燕炽难免有些心浮气躁,索性用法术隔绝了声音,在无人的寂静中闷头处理玉简。 虽然这些时日很是忙碌,但这样的忙碌总让他有种一切和平,并不会发生什么的错觉。 事实上,问题依旧存在。 原著的剧情线在一点点往后推,这也就意味着他所能知道的“未来”也越来越少。若是回到当初,燕炽肯定会将整本书看完,甚至熟到能背下来的程度,可惜他当时只看了一大半就不看了。现如今他所了解的最后一个事就是发生在祁凛山的内乱,这次内乱过后他就再也不知道原著的剧情了。 燕炽眼神微沉,无声叹了口气,继续翻看玉简。 时间在无声的寂寞中流淌,直至一滴清凉的水珠溅落在他眉角时,他才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窗户——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窗外慵懒伸出的绿色枝叶上,水珠连成雨线,一下又一下无声敲打在叶子的表面,惹得叶子俏皮得被压下又再度弹起,颇有几分趣味。 微凉的风带着特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让燕炽精神一振,解开了隔绝声音的法术,放下手中的玉简,趴在桌上侧过脸看着窗外的绿叶,静静聆听着水珠溅起落下的叮咚声。 这样安静舒适的氛围总让人倦怠。 不知不觉,燕炽眼前所见的一切模糊又清晰,这样重复几次后,他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直至他的意识彻底陷入虚无。 ………… 燕炽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说不出自己做这些梦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梦见了还是孩童的自己,总是乖巧地守在破庙里等待老翁的到来。 老翁的来历神秘,那时的燕炽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他迟早会离开,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燕炽问他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时,老翁从来不给他承诺的理由。 可即便没有承诺,老翁依旧会来看他。 老翁其实是向他承诺过一次的,既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陈栖谷,你听着。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听到了吗?” “好,只要你回来,我会乖乖在这里等着的。” 燕炽照做了,老翁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燕炽从天黑等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也没能等到老翁按照约定的那样回来找他。燕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唯一感到庆幸的只有自己临走前将那个手炉塞到了老翁的手上,至少他的心意表达到了,也就不至于太过遗憾。 只是破庙后的那一树纸花——那是燕炽每天挑时间将练字的纸张叠成一朵花,朵朵堆积之后,他又花了快大半个晚上将那些纸花缠在破庙的枯树上。他满心欢喜地将老翁带到花树前,虽然并没有对花树能维持太久这件事抱有希望,也还是希望老翁能看到这一幕。 可惜,再也无人能看早春寒日的满树繁花了。 因为赏花人和造花人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燕炽看着梦境中的那一树纸花无人问津,最终在日复一日的打湿腐朽中,一点点地衰败回原先毫无生机的枯树模样。 最后,一场雨彻底将树上残存的纸花打湿,将一切都打回原形。 雨稀稀落落地下,很有春雨绵绵的特点。 燕炽站在蒙蒙雨雾中,下意识抬头,感觉眉心都被雨水溅湿了。微暖的风轻轻拂过他的眉心,像是要将他眉宇间紧皱的愁绪吹散。 可是怎么会感觉到风?现在不是梦里吗?他不由在心中疑问,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温声耳语:“燕炽。” 燕炽眉心皱了一下,没能醒得过来。 对方顿了顿,在确认喊他“燕炽”没有用时,迟疑了片刻,才道:“陈栖谷。” 燕炽骤然睁开双眼。 他惊愕的眼眸和段延亭清透的眼眸对上,眉心处抵着的,是段延亭因为因为晕染了雨后的湿气而冰凉湿润的指尖。段延亭以为燕炽还没睡醒,故意手指用力在他的眉心又戳了一下,笑着道:“师兄若是困就去榻上睡,在这里睡算什么意思?” 燕炽只是眼眸沉沉地盯着段延亭,抓着他的指尖问:“你怎么会知道陈栖谷这个名字的?” 这世上只有那个老翁知道他的本名,其他无论任何人一概不知。 “你先跟我来。”段延亭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着燕炽来到了他的院落处,指着院落前的那一树繁花道:“师兄你看。” 燕炽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那棵树上居然开满了花,而那些花并未在雨水的摧残下有半点颓靡之态,反而因为沾染了水之后颜色更深,更艳丽了几分。 他随手捞起放在一旁的雨伞,走近才发现树上并非真花,而是绢花。绢花上晕染出一片墨色,燕炽下意识用灵力将其中一朵绢花取下,细细观察绢花上的墨迹,只可惜上面的字已经被雨打湿了,完全辨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愿事事如意,岁岁无忧。” 这句话让燕炽僵在了原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下意识将手中绢花握在了手心,勉强露出了一抹笑容:“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因为以前有人和我说过。”段延亭将他手中的绢花拿了出来,偏过头笑着说:“是一个叫陈栖谷的小孩告诉我的。” 燕炽僵直着身体任由他动作,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反反复复地打量着他,眼中惊疑不定,最终盯着他道:“你究竟是谁?” 段延亭已经做好了坦诚的准备,干脆道:“你幼时遇见的那个老翁就是我。”
170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