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来歇会儿,吃点东西。”林母从背篓里取出陶罐,倒了点水喝。 林皓月挥着小锄头:“娘,给我也倒一点。”他脸上都是泥,混着汗水花的不行。 “哎哟,你怎么这么脏。”林母看到后面过来的夏清,依旧白白净净,不免好笑:“怎么都是在挖苦葱,你清哥哥干干净净,你就像个泥猴子似的,你用脸挖啦。” 岑水儿也喝了点自已带的水,笑着看林母教训人。 他目光不自觉落在夏清身上,看着林煦炎亲昵地给他擦汗,关怀备至地喂他喝水,心中免不了羡慕。 过完年他就十八了,因家里关系上门提亲的人很少,有那么几个来的不是鳏夫就是那游手好闲的痞子。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能找个真心待他的良人,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只是家中还有奶奶,他不能不管,要是以后他嫁人了,奶奶眼睛瞧不见,连做口吃的都难,以至于不敢奢想。 只要奶奶能好好的,能一直陪着他,一辈子不嫁人也可以。 他正想的出神,一只小巧白净的手拿着两块饼子递到面前。 “给,鸡蛋烙饼,可好吃了。” 夏清笑得腼腆,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岑水儿。 岑水儿下意识缩了缩常年干农活而变得粗糙干燥的手,有些局促,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然后,烙饼就到他手里了,不仅如此还有半个煮鸡蛋。 岑水儿看着手里的东西愣神,鸡蛋啊,他和奶奶已经许久不曾吃过,家里原是有只下蛋的母鸡的,但被村里那些调皮的小孩儿吓着了,许久都不曾下蛋,又加上奶奶年纪大了染上风寒,只得卖了鸡去医馆开药。 本想着再买几只小鸡仔回来养着的,只是家里的日子一直紧巴巴,靠他农闲时帮人干地里的活赚的十来个铜板,根本没有闲钱买鸡仔。 岑水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抬头看着正吃着烙饼的林家人。鸡蛋不是人人有,只林皓月和夏清有,夏清的还分了一半给他。 他舍不得吃,用帕子小心翼翼包起来放到自已背篓里,准备带回去给奶奶吃。 奶奶现在年纪大了,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差,岑水儿能找到的好东西全都给了岑老太。 夏清早晨没吃多少,动了一上午倒是饿了,吃了半个鸡蛋还有两张鸡蛋烙饼。 “还吃吗?”林煦炎给他把头上弄到的枯叶捡掉。 夏清没来得及说话小声地打了个饱嗝,林煦炎揉了揉他的头,夏清每次乖乖吃饭做事,或者同他撒娇,林煦炎都能产生一种带娃的满足感。 几人休息好了,趁着天气凉快多砍些,下午只管往家里挑。 到了半下午,山上传来动静,没一会儿李山从林子里走出来。 “婶子、炎哥,”李山大捏捏打着招呼:“我刚在那头听见婶子叫幺弟,想着你们应该也是过来砍柴的。” 言罢,抽出腰间的弯刀看了眼一旁砍柴的岑水儿,走到林煦炎附近帮忙。 “家里弄完了吗。”林母问道。 “弄完了婶子,家里没事,和我大哥上山弄了几天。”李山还有个哥哥,和林煦炎同岁,人本分老实,前年娶了新嫂嫂,人也是好相与的。 “听你娘说,你嫂嫂有身子了。”忙了快一天,林煦炎不是个会聊天的,夏清又是围着林煦炎转,岑水儿也只蒙头干活,林皓月又是个小嘴叨叨叨个不停的,都没个正经聊天的人,可是憋坏林母了。 李山脾气好,也愿意和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辈子谈天,可不得好好说道说道。 “是嘞,”李山脸上带着笑,嫂嫂进门两年多,这下终于有了,他们全家开心的不得了,跟供祖宗似的捧着。 他嫂嫂对他好,所以让他对未出生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生出不少好感。 林母一脸羡慕:“等我哪天去串串门,沾沾喜气。”也不知道他们林家什么时候才能添丁。 在她看来,不论小子闺女还是小哥儿,都好,都是林家的孩子,她只求人丁兴旺,人人平安健康。 “山子,不小了,家里该是定亲了吧。” 李山难得有些害羞:“我才十七,不着急。” “唉诶,哪里能不急哦,十七正是好时候,你看你模样周正,踏实肯干,还讨人喜欢,定然能找个好人家。” 李山却一本正经道:“我不图什么好人家不好人家的,只要他瞧得上我,我不在乎他的家室,只要他愿意,什么我都愿意负担。” 言罢,眼神不自觉往身旁瞟了瞟,又迅速收回,卖力的砍起柴来。 他心里其实有人,喜欢了许久的人,只是他总觉得自已不够成熟稳重,想着再多攒些钱,等到了十八岁定然会上门求娶。 嘶,传来一阵倒抽气声,紧接着是林母的呼叫。 “怎么划了那么长一道口子!”
第27章 只要奶奶在,家就在 所有人应声望去。 只见岑水儿左手手背上一道拇指长的口子,正汩汩冒血。一小会儿的功夫鲜红的血顺着手背滴到地上。 岑水儿不甚在意,干活哪有不受伤的:“没事,刚不小心划到的。”说着就要继续干活。 林母当然是不肯的:“这怎么行,得赶紧止血。”离的最近的李山也附和道。 “用这个,”夏清不知从哪找了几株草来:“捣碎了放伤口上可以止血。” 李山眼前一亮,村里人大多都认识,一种止血的草药,叫莲茴,他从夏清手里接过莲茴,找了块石头用衣服擦干净上头的土灰,拿刀背捣碎了走到岑水儿面前。 “来,我给你敷上。” 岑水儿抿了抿嘴,把还在流血的手伸了出来。 “等等,”林母倒了碗水递给李山:“山子,先用水冲冲。” 李山将药草小心糊在伤口上,林母在身上摸了摸,才想起来自已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帕子了。 “水哥儿,你先休息会儿,免得把草药弄掉了。” “用这个吧。”李山从怀里拿出一块绣了小花的帕子,解释道:“这是我嫂嫂绣的,放心,我还没用过。” 绿色的药汁浸染了洁白的帕子,岑水儿眸子有些黯淡,觉得自已污了那么干净的帕子。 林煦炎没有多关注那边,眸光一直落在满脸认真的夏清身上。 他总觉得夏清和刚清醒时有些不一样了,偶尔会说些奇奇怪怪让他听不懂的话,认识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好像他的痴傻好了些。 夏清像是感受到落在自已身上的视线,转头同林煦炎对上,然后展颜一笑,一副邀功求夸奖的样子。 林煦炎的心软了软,对于夏清,他是如何都抵挡不了,痴傻也好,正常也罢,都是他林煦炎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夫郎。 “今天也够了,收拾收拾回去吧。”林母道。 山里多的是结实的藤蔓,林煦炎和李山弄来了不少。 拿出两根分开些距离平行放在地上,然后将修理好的柴放上去,累成一捆用藤蔓扎好,扎成一担先挑回了岑水儿家。 林母和岑水儿力气没两个小伙子大,只弄了一捆担在背篓上,剩下的就等林煦炎回来挑。 —— 岑家老破的篱笆院墙里,岑老太正坐在院子里摸索着掰玉米粒,一双混浊青白的双眼不知在看着何处。 院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破了口的木板门吱呀一声推开。 岑老太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很是好使,平常岑水儿回来时都会现在门口叫她,以免被吓到。 她布满皱纹干瘦的脸上,带着些慌张:“是哪个来啦?” “岑奶奶,是我,炎小子。” 认出是林煦炎的声音,岑老太摸索着将手里的玉米棒放下,侧着耳朵朝林煦炎方向笑了笑,很是慈祥。 “炎小子啊,咋的过来啦。” “今个儿上山砍柴,我替水哥儿送过来。”言罢,将一担子柴放进柴房。 岑家虽然条件艰苦,但院子柴房都收拾的极其干净,可见岑水儿是个能干的。 “奶奶,还有我。”李山不甘落后,笑呵呵对岑老太说道。 “是山子吧,可是劳烦你们了。” “害,不碍事。”李山想当然摆摆手,想到岑老太看不见,挠了挠头。 林煦炎拿起扁担:“岑奶奶,山上还有些,得快点挑回来,一会天黑了瞧不见。” 岑老太连连点头:“好好好,快去,可是要小心些。” 待二人走后,岑老太喃喃自语:“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这样的恩情他们岑家该如何报答啊。 想到早逝的儿子儿媳,和受她拖累的水哥儿,心中生起无尽苍凉,定是前世做了十恶不赦的大孽,老天惩罚她今生要经历家破人亡的苦痛。 枯槁的手拭掉浊泪,她这把老骨头活着就是个累赘,是趴在水哥儿身上吸血的鬼...... 要不是她,那么能干又孝顺的水哥儿也能找个不错的婆家,可惜了啊。 老天爷,你何时才能开开眼。 来回跑了几趟,终于将一天砍的柴全运回岑水儿家。 岑水儿本想留他们吃饭,两人连声拒绝只好作罢。 “水哥儿。” “奶奶,”岑水儿走过去蹲在岑老太身前:“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岑老太脸上挂着心疼的笑,一双手留恋的摩挲着岑水儿清瘦的脸:“奶奶不饿,累一天了,先歇口气。” 岑水儿闭着眼睛感受岑老太手心传来的温度,只有这般,他才能卸下重担,流露一丝疲倦,岑奶奶看不见,他不需要伪装自已有多么强大:“今年有很多柴火,奶奶冬天就不用受冷了。” 他从怀里拿出那半个已经冷掉的鸡蛋,喂到岑老太嘴巴:“奶奶尝尝。” 岑老太试探着咬了一小口,惊讶道:“鸡蛋啊,哪来的鸡蛋。” “炎大哥的新夫郎给我的,他人很好。”岑水儿带上了浅淡的笑。 “他们一家可都是好人,这么些年没少帮咱家,咱可不能做那狼心狗肺之人,以后要好好报答他们。” “我知道,我都知道。奶奶快吃鸡蛋,等我攒够了钱,也买些鸡苗回来养着,以后天天给奶奶煮鸡蛋。” “不要太辛苦,奶奶吃什么都可以,你要多为自已考虑些,留些体已钱,以后嫁人了日子也好过些。”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岑水儿能找个好人家。 岑水儿摇摇头,整个人趴在岑老太腿上:“不嫁人,我守着奶奶过一辈子。”他只有奶奶了,奶奶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只要奶奶在,家就在。 岑水儿不敢想,若是有一天奶奶去了,他该用什么理由支撑着活下去,那样的日子太黑暗太可怕,他没有勇气独自走下去。 村子里炊烟四起,唯独岑家一片冷清,一老一小,用瘦弱的身躯在这一方破败的小院里艰难过活。
11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