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道迅若急电的刀光就要迎头斩下。 一个鲜活的人头马上要和豆腐一样落地了! 忽有一阵风! 急风! 风如白驹过隙,冲掠而过,瞬间到了侯大爷身后。 侯大爷的两个肩头,似被什么钢铁般的物事儿削了一削。 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膝盖也似被一种百斤重锤给锤了锤。 他整个人猛地短了一截。 骨骼怦然爆裂成十几块! 然而我清楚地看到,这钢铁和重锤都是同一个物件。 是一个人的脚。 那人高空一脚踩了一踩,侯大爷的肩就直接被踩瘪了一度。 落下来时一脚踏在膝盖,侯大爷的膝盖以后也不用再用了。 伴随着大爷凄惨的吼叫,来人再一个横踢三个斜蹴,瞬间四脚齐下,一个人当四个人用。 侯大爷的胸腹双腿几乎都被招呼了一遍,最后直接飞身往后,落入了一个薄木棺材里! 而他手中紧握的那重达百斤的一把宝刀,也在同时飞了出去。 这势头飞出去本要钉在一个囚犯上的。 结果来人在半空中,五指扣在刀身上。 如浅弹琵琶、轻抚绿柳,拨弄了二三下。 刀就一转目标。 转成了那朱成碧。 她尖叫一声,宝刀已来。 她下意识出臂格挡,却被刀鞘撞了个满怀。 刀甚至没出鞘。 可投掷过来的巨大力道,却让金属的外壳像一头犀牛的角,横冲直撞着进了这片刷了白漆的软肉当中。 朱成碧的脸扭着惊骇,曲着绝痛。 最后连人带刀撞飞出去,几乎直接嵌进一个棺材里。 她在尖叫,侯大爷也在尖叫。 我觉得聒噪的同时,也疑惑二人受了这奇袭,竟未死去? 我由于躺着,视线受制,只觉这人快得几乎看不清,而他对力道的控制,又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行云流水不足以形容这种顺畅,动如脱兔也无法拿捏他的悍烈。 他的身法飘来荡去,就像一张薄薄的纸。 可这张纸飘来时,又像能瞬间拧出一道古怪螺旋的袖风,就好像一只眼看要抓到的蝴蝶,刚摸到翅膀就卷到了另外一个点,然后腰身旋扭,足尖猛动,又扭出一道新的风。 他像风一样扭动。 也像风一样劈肩碎骨、伤人无形! 然而二人落入棺后,这风也消失不见。 仿佛风卷云涌过后,一切都归于安宁。 这鬼魂难道是扭扭乐么? 我相信韩庭清应该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现在的面上全是豆大的汗。 “藏头露尾的鬼东西,以为这样就能吓到人么!” 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韩庭清似乎吓了一跳,因为那叹息是从他的身后响起的! 他赶紧转身就是剪出一道如风的刀! 迎头劈下,棺材粉碎。 里面空空如也。 又是一阵叹息传来。 这叹息竟然像是从他的脊背上传来的。 韩庭清吓得一刀再劈过去,然后一个贴地翻滚,纵身飞起,掠过了一张桌子、两个椅子、三道棺材,最后竟然是掠到了我和小错的身边。 他冷汗淋淋,面色惨白,目光四处逡巡,却始终锁不定。 直到第三声叹息再度传起。 他忽然僵住。 那叹息是直接从他的脖颈传过来的。 近到一个几乎不能再近的位置。 他似觉腰腹处一阵剧痛传来,这种痛苦必定十分巨大,因为他几乎是瞬间蹲下,连挣扎也没挣扎,连斗志都升腾不起,连感觉都没有感觉地,就这么蹲了下去,蹲到似乎和囚犯一个位置了。 然后,那声叹息的主人才现了身。 一个白衣的青年。 衣服很白,也很嫩。 可他的皮,却好像比身上的衣服更嫩,嫩得好像连看几眼都搁不住。 而他的眼,像清奇绝美的一脉脉雨夜浓染,轻轻一叹时,连地上的草木花果好像都在瑟瑟颤动,他侧首看这大地,就像氤氲的江南水汽扑面而来,给我留下的只有一种极温柔、也极寂寞的清思感。 奇妙的是,他站在棺材身边,连棺材都显得有些不凡了。 美的。 甚美。 我要不是眼睛瞪酸了,我差点就眨眼了。 那白衣青年忽然转过身,看了死不瞑目的我一眼。 这一眼看过来,我心头猛一动。 因为他这一眼,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猫爪子,在黑暗的心脏挠出了一个口子。 口子不大,小小的,纯粹且温暖,延伸出来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有一点好奇。 他好奇地瞅我,而我作为死人,继续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半晌后,他忽然打破沉默,叹了口正常的气。 然后他上前来,缓慢地伸出手,做了一个善良温柔的人,才会去做的动作。 可我简直是吓了一大跳! 他竟然要把我死不瞑目的一双酷眼给盖上! 就在他的手掌在我眼上投下一片温暖的阴影时候,我实在忍不住。 眨了眨三下眼睛。 那双温如白玉的手,陡然僵直在这一刻。
第4章 我出手的时机是 你大概很难想象,仅仅是几分眨眼,就能把一个充满的寂寞清思的良好气氛,全砸进一种诡异的僵持里。 我眨眼其实是出于生理反应,因为我紧张起来就更难维持这种高强度的瞪眼。 他的手掌也压根没碰到我,而是停在了我眼窝上方。 很近,差一小寸就可抵到眼睫毛,他完全可以把他那沟壑山川的掌纹印在我眼球上。 但也因近,那一双玉剪似的白净手掌,几乎完全遮挡了我的眼球。 也遮挡了他的视线。 所以,他应是看不见我在眨眼的。 都有这个“所以”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停? 别告诉我,眼睫毛扇出的风他都能察觉? 我心内是五海翻了四浪,仿佛有一千个盛装打扮的小人在同时跳广场舞,又如同一万艘拖拉机开过了静谧的小区,挠得我心房是又痒又闹腾。 短暂的僵持后,他收回了手,好像要离开的时候,忽来看过来一眼。 这一记抵至心肺的锐眼突兀地猛瞅我,像个榔头似的狠敲在我身上! 而我继续装死。 他凝视着我,从眼睑瞧到脸窝,再瞧到我的下巴喉咙。 或许是因为我的死太真,他的脸在一瞬发生了许多细微的变化,漏了些疑惑,留了点沉静,右边细秀眉毛不动,左边眉头扬了一个问号似的弯弧。 额……你看出了还是没看出? 我心内鼓声一记记狠打在胸腔,他却收了凝视。 收得非常干脆利落,好像通过什么和我达成了某种互不侵犯的条约似的。他转过身,走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囚犯。 我外表揣着不动如山的死人脸,内心实实在在松了口气,发现这人把囚犯一解开,几个人就如瞧见自家的老母似的,其中一个又委屈又感激地哭诉道: “梁公子总算来了……我们几个还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果然是梁挽,一点都不意外。 梁挽耐心抚慰了几个受饿挨冻的囚犯,接着把身上的干粮水袋全分给了他们,并塞了一点儿碎银子。 “是我连累诸位了,你们拿好这些碎银吃食,出去后好好守纪,切勿再犯禁触法,这里就交给我吧。” 这话没什么。让我惊心的是他说话的语气与宽慰的姿态。 明明是劝导,他却劝导得那么温和,让你觉得即便有成堆的借口也用不上一个。他和这些人才聊几句,就像认识了对方十年,连家里多少长短都能说个精准数目出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他的笑是对着自己的,没有一人被遗漏掉。 到后来,没人再能和他说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梁挽跋扈,恰恰是因为他太不跋扈,太细腻了。 被人救了,救命恩人还姿态这么谦逊地问候你、关心你。囚犯平日都被虐打和白眼浸惯了,何曾被这么关心过?谈久了都开始掉小珍珠了。 我就这么惊诧地看着他,把一群犯罪闹事如滚刀肉一般的大老爷们弄得眼泪汪汪地送走。 这就是寇子今小王八以屁股担保他的原因? 梁挽这才回头,扫了一眼在在棺材里挣扎呻|吟的朱成碧和侯大爷,又瞧了一眼那个瘫在地上捂着腰腹的韩捕头, 他刚想说点什么,忽听“咔嚓”一声,那侯大爷忽在崩坏的碎屑和崩坏的骨头中居然勉强直起一个脖子,他胀红发痛的脸在光下如涂红酱的馒头,沾满血丝的大眼珠子瞪着梁挽,像一把射出的子弹,几乎要迸碎眼眶,冲跳到地上。 “梁挽狗贼,你把我三个儿害成了瞎子和瘸子,还和犯人装什么菩萨慈悲!” 寇子今说他是被诬陷的,那这事儿不是他做的吧? 梁挽淡淡道:“你儿子就是我害的,又怎么样?” 哎?真是你做的啊!? 梁挽眸光沉静,声音越发冷静道:“你侯大爷以武功义气闻名,那敢问你的结义兄弟成四爷,是怎么在醉酒之后被人断了手脚,挖了双眼,又是怎么被逼着把刀谱交给你的三个儿子的?难道你还要我一字字说出来么!?” 而侯大爷张口欲辩,可梁挽就如菩萨怒目似的冷声道:“你若多说一字,我回去把他们剩下的肢体也打断了!” 侯大爷又怒又惧,骨骼格格作响,牙齿上如雪白蛆虫般蠕动了几分,却蠕不出一个字。 梁挽继续冷目一扫,看向那朱成碧。 “知府大人看中秦家三个女儿,又不想脏了自己的名声和手。你就联合杀手做局,诬秦员外收买杀手去杀人,累他一家入狱,再把女儿绑到‘看朱成碧楼’里供人淫|辱。我知小姐被藏在楼内,想要搭救,你却先下手为强,把人转移,还抛出几个早已死在你手里的女孩子,诬陷是我奸了她们!” “枉你也是个女子,竟帮这些淫恶男人去折磨别的女子! 朱成碧恨恨有声,可嘴上涂染的红脂夹着血流入了口,在肥硕的下巴上留下几道血淋淋的痕迹,活着就像丧尸了。 梁挽继续看向那瘫在地上的韩庭清,对方却怒叱道:“可你劫走重刑犯是事实……你还敢袭击朝廷捕快……” 梁挽如抽刀断水一般截断他的话头,厉声道:“韩捕头,我叫你一声韩捕头,给你三声叹息,是念在你过去的功绩上,不是因为你现在做的这些腌臜事儿!” “你扪心自问,这些重刑犯真的是重刑犯么?” 这等平静的质问,却像一把刺直接刺在韩庭清的脊背上,他目光一缩,捕头的威严在脸上荡然无存。 “这些人本来无罪,你却收了朱成碧和侯大爷的贿赂,无罪也要罗织罪名,硬生生把人诓到牢里,然后压上更多罪名,叫他们背着重罪名头冤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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