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习惯一直戴着一根正模正样的玉簪在头上。 很容易打碎的好不好? 第二日起来,我神清气爽地从客房里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发型,确保头顶的簪子是稳稳地插着,绝没有半点滑溜下来的迹象,我才踏出了房门。 小错瞧见我,第一反应却是看了我头顶的簪子,有些欲言又止,我却开心地和他打招呼,在他眼前故意晃悠了一会儿,再去和厨房里忙碌的卫妩和池乔也打了招呼,确保每个人都看见了我头顶插着的簪子。 我才开开心心地去大堂查看,和早来的客人们说了会儿话,确保每个人都注意到我的新发型,然后我会特意而不经意地提到这簪子是别人为了报恩而送我的赠礼,而不是我自己买的。 反正溜达了这么一圈儿,炫耀够了以后,我回到了后院,却不出意外地瞧见了欲言又止好几次的小错。 “怎么了?” 我是这样问,他却看了看我头顶的簪子,有些犹豫且无奈道:“聂哥……是打算原谅那位了么?” 我一愣,敢情他欲言又止这么多回就是为了这个? 心中一松,我就手上一痒,我上去就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笑道:“偶尔换个新发式而已,和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小错却无奈道:“聂哥平常可最不喜戴这些金玉玩意儿,总不能因为和他置气,就转了癖好吧?” 我只随意而大大咧咧地拍在他肩头:“偶尔换个口味也是可以的,我还没完全原谅他呢,也没定下这一段关系,你就放宽一百个心吧……” 小错闻音知意,非常识趣地叹了口气道:“聂哥若是还喜欢他,我又能如何呢?只是他心思深沉、善于伪装,我也只能多盯着他,小心防范他,不让他有机会伤着你,便是了。” 你前段时间私底下还夸过他细心周全的,怎么一下子就觉得他“心思深沉、善于伪装”了呢?就因为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我只收了笑容,正色警告道:“盯着可以,不许动手啊。” 小错似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我的房间,现在那儿已成为了梁挽的养伤地,再回过头来,他看到我严肃认真的神情,也只能沮丧而顺从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带剑出门,准备去探探一个人的消息。 剑仍是郭暖律的新剑。 这点说来就不太爽,我本来是要把新剑还给他的,毕竟平白无故这么大的人情不能受下来,结果这厮不知怎的,又悄没声儿地把新剑和八面重剑给换了,我几次近身皆不能换回来。等到想换的时候,就是那一日在县衙公审莫奇瑛,我一跃而下,冲出去救人。 等做完这一切,我再往屋顶看的时候,那人早就飞得没影儿了,且走的时候连一片儿瓦都没翻动过。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等等我,难道是恨铁不成钢? 我在几个情报点探了一圈儿,里面都是我的线人,有摊贩小厮,有卖艺小倌,有豆腐女郎,有逃难而来的乞民,一个个说了半天,情报汇聚成了一个可能性。 郭暖律有可能去了三个地方。 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寇子今的府邸。 我想了想,立刻明白——他是去探沈君白的! 沈君白被我刺伤之后,被附近的人救起,送到梁挽那边,梁挽又怕他一个人护不住这人,就把他送到了寇子今的府邸养着。 寇子今知道是他伤了我以后,也没太客气。 这伤是照样养,药物吃食也供应不缺,可是冷言冷语不断,并无一日给他好脸色看,沈君白在那儿日日憋屈难受、愧疚难言,只怕病情伤势也好不太起来。 郭暖律去看他,莫非是为了验证“秋生露”的情报? 毕竟莫奇瑛到现在都没有招认他背后的人呢。 我于是也去了寇子今小王八的府邸,到了门口,发现寇子今不在,就叫人通报了吴管家,他就笑盈盈地出来迎我,并把我领了进去,一路穿堂过亭,路过九曲回环、别致清幽的阁楼庭院,到了一处僻静的“静安堂”。 说是“僻静”,可却也不算太静。 这就像一个戍守森严的冷宫似的,人声儿是没有,可守卫的家丁个个都是持刀带刃、身形魁梧的好手,即便没有什么风吹草地,就他们来回走动的步伐声儿,也足够塑造出一种威严的力度。 看来沈君白在这儿,也是被关得严严实实,形同一个养伤的囚犯一般,想出去透个风都不容易。 我叹了口气,越过几个守卫,到了房门前,伸手推开。 就见得那个人,形销骨立地站在被木条封住的窗口之前,一副想凭栏眺望却又无处可望,只有阴影把他罩得结结实实的模样。 他回头看我,是一脸惊异。 我冷眼看他,却面无表情。 “没想到我会来,对吧?” 沈君白的喉咙迅速翻滚了几下,眼中泛出一种间杂了极度恐惧和极度愧恨的神情,苍白的脸上搐动几分,立刻发出几声浓烈呛人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脊背弯折,咳得双眼带了红色血丝,两只眼几乎都被咳得突了几分,仿佛还未说一句,情绪就已要了他的大半条命。 我只冷冷淡淡地听着,既没拦着,也没上前关心,只是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 等他咳嗽完了,呼吸稍微平复那么一点点,就愧恨不已地看了看我,难受且悲哀道:“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守住该守的底线……你若因此来索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完,伸出手,掌心居然已沾了一抹抹触目惊心的血痕,配上他的唇一动一颤,显得更加悲戚且虚弱,仿佛连风都用不着,话语一摧他就能彻底倒下去。 而我只冷淡如水地看完他的一切,只问了一句。 “直播间……还开着对吧?” 沈君白一愣,我淡淡道:“你虚弱可怜成这样子,应该也够博一些病美人系统的积分了,就不必再咳了吧?” 他怔了会儿,无奈道:“我……我没有在演戏……” 我抬手制止,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在演戏,我不知道,也不想分。直播间是不是开着,我也懒得管,因为我也没什么办法去辨认真假。可即便是我,也至少知道一点……” 沈君白疑惑道:“一点……什么?” 我抬头看他,声音淡得可以在上面洒一把盐。 “既然要道歉,总得有道歉的姿态吧。你既在背后动了箭,你就是江湖人,那就按照江湖的规矩来,你知道要怎么道歉么?” 沈君白无奈地看了看我,掀了下摆,眼看就要跪下来。 我却头也不抬道:“别跪了。” 沈君白重新站好,越发愧疚道:“我,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 我淡淡道:“别误会,我没有怜惜你的意思。” “只是按照江湖规矩道歉的话,你不能跪,反而得站好,让我用兵刃在你身上捅个三刀六眼出来,等血流得差不多了,你若还活着的话,我们的梁子就算了结了。” 说完,我的手伸向了剑柄。 而沈君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你……你还要杀我!?”
第84章 未来五年大剧透 沈君白以仓皇之态撂下这话,我就有点想笑。 “我若想杀了你,何须提出这些要求来,直接动手就是。我来这儿不过是想给你说个道理——言语的过失只能言语来补,行为的过失可就得行为来补了,这世上断断没有三言两语就能补一个致命错误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沈君白一抹脸,却抹得脸上越发泪迹连连,连那两眼的红色已全润开,伤心难过之余,可怜又悲戚道:“可你已经刺了我一剑,这一剑也险些要了我的命,而我醒来后,也确实听了你的吩咐,把你被擒的消息传递了出去,这样难道也不能补过?” 我坐在椅子上翘了二郎腿,颇为悠闲且冷静:“我刺你一剑不是在杀你,而是找个机会让你脱出困局,不让你死在莫奇瑛手里。你传递出我被擒的消息,确是给我换了一线生机,可救人出力的是梁挽,也并不是你本人啊。” 沈君白无奈道:“你……你就不能看在同乡的面上,给我留几分情……” 我点头道:“那我等会儿出手时,小心避开要害,不至于当场要你的命。” 沈君白沉默片刻,无奈咬牙道:“那你刺完之后……会给我包扎么?” 我只是语气平淡道:“这得看我的心情。” 他越发惶恐而不安:“你的心情一日三变,我……我怎知道你会不会在刺完后眼睁睁地看我流血而死?” 我忽然放下手,抬起头,目光冷澈到积雪寒冰。 “既知我心情一日三变,知我脾气素来不好,你为何还敢在我的背后出手?” 他浸染了泪的面上已呈现出一种死灰,微微赤红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求生之欲,好像一个已经被逼到悬崖死角的人,此刻进一步是万劫不复,退一步亦是无底深渊。 到了这个时候,他会说些什么呢? 沈君白目光赤红地看我:“当时我确是昏了头惧到极点,事后我也愧恨难当,你恨我,欲刺我,我也可以理解,可是在你动手之前,我就想问问你——难道你这一生,就从未因恐惧、冲动而犯过错么?你就从没伤害过一个不该伤害的人么……” 我这回却是沉默了下去。 我确实不能说完全清白。 在聂家的时期,我也因为冲动和愤怒,因为提防和警惕,去伤害过那么一两个不该去伤害的人。 这些事让我终生后悔,其中一件也成为了我离开聂家的导火索。 而沈君白见我不再咄咄逼人,似乎觉得有了些转机,便沉了呼吸,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上前几步。 “既是我欠了你,那我再把一些珍贵的情报给你,你若听了之后能消恨,那便最好。” 他顿了一顿,目光婉转悲戚道:“若你还是不能消恨,仍旧要刺我个三刀六眼,那也只能随你……” 果然还藏有情报? 我目光一亮道:“你总算知道说些江湖人该说的话,不再整日里讲废话了。” 沈君白松了口气:“那么,你是答应了?” “那要看你说的情报值不值得免掉这三刀六眼。” 我随意地拨弄起桌上一盏凉了的茶壶,声色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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