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纪满月跟他没有心灵感应。 木易维只得继续道:“平虚道长既然看出因果端倪,可知如何解救百姓于水火?” 平虚重重一声叹息之后,脸上满是凄怆:“贫道凭一己之力,难成大器,日前掐指一算,算到诸位大人,不日将至,是以,苦等至今。” 郝景温一直悄悄看着纪满月,刚才见他闷不吭声,心里就翻了个个儿。这会儿见纪大人都搓上脑门子了,不禁暗骂平虚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儿你提那泥胚子猫干什么,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才能听了你的鬼话连篇。 郝景温呛他道:“道长,咱别扯这些虚的了,你当初下河去看,上来之后就一言不发,说要等一位新贵,如今新贵真的来了,接下来要如何,您就直说吧?” 这句话语气不善,内容不咸不淡,但其实是说平虚道长掐算极准,如今朝中新贵,一跃从三品的纪满月当仁不让。所以泥胚子猫的事儿,只是阴差阳错的没管用。 满月抬眼看了郝景温一眼。 平虚继续道:“其实这条小蛟,数年前就受过重创,如今再伤,才这般严重,若想救它,有两个办法,”老牛鼻子说话拿腔作调,高深莫测,但满月最烦他这刻进骨子里故弄玄虚的劲儿。 抬手示意请他赶快说。 平虚道:“第一个方法见效迅捷,但不一定能根治,待到它化龙历劫那日,若不成功,又没死于天雷之下,只怕要找咱们报复。” 所以……第一个方法是什么? 众人都看着他,郝景温恨不能蹦到跟前儿给他嘴上安个气搋子,帮他顺顺这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毛病。 “第二个方法相对稳妥,但很麻烦。小蛟曾遭到重创,一部分神魂气运被困在受伤的地方回不来,如果有人前去焚香祭拜,一路用不灭的香火引领它的神魂回到现在的栖身之地,就是修了大善德了。” “道长的意思就是要给蛟招魂儿是吧?”满月终于开口了。 他说话轻飘飘的,话茬儿却直白得听不出半分客气。 平虚被他呛了一下,怔了怔,拱手笑道:“机理不同,但大人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 “那它的魂儿在哪里?”木易维问。 “神剑峰废墟。”平虚说话时,直勾勾的看着满月。 满月第一反应:这事太过恰巧。 第二个反应:里面有猫腻。 综合一想:倒要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 想到这,他看向司慎言,见对方也正看他,目光两相一触,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 平虚又开口道:“当然,此去神剑峰凶吉不定,所以贫道才会提到第一个方法。” 郝景温已经被这牛鼻子的车轱辘话碾压得要爆炸了,没好气的问道:“所以到底是何方法……” 平虚看着他,几乎一字一顿:“下活人桩。” 相传,活人桩始于鲁班。 当年祖师爷修桥,也曾遇到无论如何都打不上桩的困境,后来听从一位道人的讲述,以童男童女为桩,奠在河道里,祭祀龙王,桥最终才顺利建起。 这屎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后人扣在祖师爷脑袋上的,但综朝历代,活人祭祀方式并不少见,厉怜不也是虎口脱险,险遭屠戮的花朵么。 郝景温显然是动了心的,但他摸不准纪满月的心思。 纪满月自从坐在这,就顶着一张愤世嫉俗的脸惜字如金,这会儿他终于站起来了,看那样是坐久了,胳膊腿儿都难受。 他开始在院子里溜达。 繁花府上下属他官最大了,一屋子人看他一人走柳儿,闹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满月自刚才起就发觉,平虚说话看似没章法,实则潜移默化的引导他去神剑峰废墟——我先给你提第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再提一个更不靠谱的,让你觉得还是第一个好。 纪满月心道:这种路数,老子谈方案的时候遇得多了去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将红殷殷的珠子往手里一磕,道:“本官觉得,前去神剑峰废墟,变数太多,万一招魂儿不成,岂不是愧对圣上。”说着,向都城的方向遥遥抱拳,以示忠诚。 郝景温见风使舵,心道,一直以为他是个油盐不进、自有主意的,这么看,不过是装模作样,事到临头依旧不拿人命当回事。好在,天塌下来有官儿大的顶着。 郝大人连忙跟着比划,口称“正是”。 满月又道:“今日天色已晚,请道长且回驿馆休息,明日,咱们再细说如何下桩。” 平虚摇头晃脑:“贫道今日回去准备法坛的必须之物,人桩子的选择,也是一门学问。” 说完,向众人行礼道别,仙气飘飘的走了。 平虚前脚走,满月和司慎言后脚也回了馆驿。 一进院子,就见东南阳天部三小旗的统领、吴不好和莫肃然都在。 九野兵士们里外三层地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 满月猜出个大概,笑道:“看什么西洋镜儿呢?莫大夫抓了妖怪回来吗?” 大人回来了,众人迅速安静下来列队行礼,让开通路。 院子中间,种着一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树,苟延残喘的半死不活,树干旁,安置着一只铁丝笼子。 三只小猪仔一样大的灰皮老鼠被关在里面,不仅体型巨大,而且皮亮毛润,双眼亮红,见满月和司慎言等人走过来,毫无惧意。 其中有一只,正锲而不舍的啃噬着铁丝网,不知是为了磨牙,还是痴心妄想逃出来。 这是要成精啊,当真好大一坨肉。 想来,若没有多年前疫病屠城的前车惨事,城里百姓饿极了,非得用劳动人民用灵巧的双手,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把这些耗子烹出全鼠宴来。 满月想起司慎言好像早就知道这边鼠患蹊跷,转向木易维道:“敛允兄,让弟兄们尽快修整,这几日,有得忙。” 木易维取字敛允,他为人恭谨,一直觉得但凡能身居高位者,必有过人之处,即便是溜须拍马,也是有能拍得顺理成章、畅顺无比的本事的,反之亦然。 是以,纪满月一跃而上,位居从三品,在他看来,是纪大人身为暗探,用命博来的,他对满月,少有行伍之人看待江湖人的傲视与不服。 只因从前不知满月为人,才一直低调行事。自从纪满月主动请缨,接下繁花府的苦差,木易维心中对他的敬佩之意渐浓。 他听满月私下改了称呼,知道大人有心示好,抱拳道:“听候大人差遣。” 话毕,打了个手势,九野营训练有素,顷刻间散了。 司慎言见满月与他心有灵犀,也将门人遣散,向莫肃然道:“如何?” 莫肃然低声答:“确实,有用药的痕迹,”他指着那一直磨牙的老鼠道,“这只,老朽用了矾石,用量已是普通鼠类致死计量数倍,但它却只是焦躁。” “根节找得到吗?”司慎言问道。 莫肃然恭谨答道:“老朽尽力而为。” 纪满月在一旁看着,在干风里舔了舔已经起皮的嘴唇,笑道:“咱们可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司慎言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无奈笑着,跟他说话时声音都柔下来了:“你去歇一会儿好不好,这样晚上才有精神折腾。” 纪满月这次破天荒的听话了,转身进屋,真就休息去了。 吴不好看向莫肃然,虽然三堂主听不懂这俩人晚上要折腾什么,且尊主的双标他不是头一次见了。 依然叹为观止。 莫肃然白他一眼——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德行。又蹲回笼子边儿上,看他的大宠物去了。 作者有话说: 吴不好:夜里折腾什么? 莫肃然:人事不通的光棍儿别瞎打听! 纪满月:??
第46章 强买强卖 月上中天。 木易维正准备歇下, 突然听见纪满月在门外:“敛允兄。” 木易维麻利儿开门,就见纪大人独自一人,一身青黑色的常服, 手里提着贯月剑。 “点张宿小旗二十弟兄, 咱们出去一趟, 对了, 让弟兄们别换干净衣服,带几把铁锹。” 大半夜的, 大人您要干嘛去…… 木易维有点懵,全然摸不清大人是什么路数,但还是即刻点人, 随满月出发了。 轻骑小队,在无人的街上驰骋而过, 一路出城,到城外即将干涸的河道边, 远远就见那座怎么也修不起来的残桥像一只折断的手臂,支棱在黑暗里。 再往前行, 隐约可见几丛火光,飘摇忽闪在夜风中。已经有人等在河道旁了吗? 纪满月这时低笑出声, 自言自语道:“他还挺快。” 木易维突然反应过来纪满月要做什么了, 有点难以置信的叫他:“大人……” 话出口, 觉得自己僭越,又闭了嘴。 纪满月看他,知道他猜出来了,大大方方承认道:“纪某本来就是个难登大雅的江湖浪荡,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着, 轻点马肚子,马儿加速,“更何况,有时候恶人还要混蛋治,否则今日仁信,明日便叫他们算计得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即刻被大风卷走了。 木易维一时接不上话,字面儿的意思他懂得,道理也懂得,只是想不清逻辑因果……不是天灾吗,又跟算计有什么关系? 残桥浅水旁,风却刮得格外燥气干烈,司慎言的宽袍飞扬在风里。他负手而立,和火把的光芒一起迎接满月一行。 见到人来,司阁主嘴角勾出点不易察觉的笑。 他身后不远,吴不好带着十来名点沧阁门人。这些兄弟,已入绣衣使驿,身着官服整齐划一,比从前江湖逍遥时,多了几分因为制服约束才能看出的精气神。 独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白日里仙气飘飘的平虚子现在可狼狈了。 老牛鼻子被五花大绑,发髻披散,双色道袍只穿了白色的里衬长褂。细看他右眼眼眶,竟然还红肿起来了。 看来司阁主拉人出门,不仅没给人家梳洗打扮的时间,方式也不怎么客气。 满月翻身下马,几步到司慎言身前,笑道:“尊主怎么把道长打成这样,一会儿蛟兄嫌他难看不收怎么办?” 司慎言看了平虚一眼:“强买强卖。” 纪满月笑道:“还想问你他功夫怎么样呢,如今……不问也罢。” 司慎言也轻声笑了,凑过来低声道:“功夫还行,但他不是遇着我了吗。” 纪满月:“……” 尊主您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呢。 人家平虚道长,本来好好在屋里待着,心里算计: 想引那位纪大人去神剑峰,没想到,对方没上套; 那到时候真的找两个孩子埋了,临到坎结儿上,再让人控诉他草菅人命,把事情闹起来,我再一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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