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头万绪中,线索有限,满月再聪明也尚理不清岔头儿。 萧玉幽幽道:“为陛下把在重华楼埋下炸药的郁离子,亲手奉上,换流勒与越国的盟约。” “郁离子是……冢宰大臣?” 印象里,郁离道人与狄仓灵的祖父是同一时期的人,那么大冢宰多大年纪了? 隐约记得孟飘忱叫他舅爹…… 他又和许小楼是何关系? 萧玉精力不济,点了点头,合上眼睛缓神片刻,才道:“还有另一个原因,我若久不在越国,金瑞……只怕于你的安危也是个变数。” 听到这,满月实在忍不住了,沉声道:“卿看流霜映山河,如怜草落肃人间。我都知道了,金瑞公公也查到了,但他没跟陛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玉一愣,随即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意:“你可知金瑞为何日日白妆涂面?” 不是因为重伤之后,脸色不好吗? “当年人人都以为他是为救陛下,才重伤断臂毁容,殊不知他想救的是熙王殿下……他原是玉面风流的人,那之后,一度存了轻生的念头,流霜安慰他说,青脸也可如周仓(※),好男儿问心不问皮相,再后来流霜突然没了,金瑞埋恨于心,再不肯以本来的脸色侍奉皇上,我曾问他为何,他说……‘忠与情意只给熙王殿下一人’。” 自此,白面侍君,暗藏祸心。 满月不知,金瑞公公那如糊墙腻子涂脸的诡诞妆容背后,竟存有这样一番难以言喻的深情与恨。 “……那您呢?”满月问道,“恨皇上吗?” 萧玉眼波晦暗:“恨,也或许有点情,我和金瑞曾想报复,可自从见了你,就又像有什么变了,”她抚着满月的手,“我想不明白,只是总该有些什么,是凌驾于情爱之上的。” 萧玉像一支稳定剂,看似微末却举足轻重,她平衡着越国与流勒的邦交,平衡着君臣之间的恩仇,也平衡着亲情与爱恨。 这种制衡很玄妙。 如果没有她,平衡岌岌可危,终会分崩离析。 这一刻,满月突然想,她确实如凤台箫一般,至关重要——凤台心所向,得之安天下。 “孩子,”萧玉拿出被一劈为二的玉印交到满月手上,“这个给你吧,是王兄暗卫的印信。” 天听阁里的阿笙,只是埋在越国都城的小部众。 满月唏嘘,翻开印章看花纹。那半面与他脸上相同的花样,经年日久也已经模糊了。 但再细看,他眼睛便再难挪开。那些模糊的划痕,对在一起,居然是可以解码的。 满月讷讷片刻,让心思静下来…… 他将图印对照面纹仔细心算,解出来的内容是【B2-27pw31120?172】。 因为枝叶缺损,中间有一位识别不清,但…… “pw”之后该是个密码,只缺一位,不足挂齿。 他展目看向萧玉,虽然她自持不是凤台箫,游戏也是承认她这个身份的。 正如传说,从来是微妙地源于现实。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结束啦,明天开最后一卷(当然,之后可能还会拖出个终章来) (※)戏曲脸谱的颜色和意义。 【恶无刑咒】
第119章 恶无刑咒 萧玉的伤势太重, 撑着心力和满月说这一会儿的话,精神就又渐而涣散。 睡过去之前,她叮嘱满月尽快安排启程。 尽快, 也不能把命送在路上呀。 开门正好见厉怜站在门口。 满月走路轻, 少年没防备给吓了一跳:“师父, 刚才我去隔壁找你, 守卫大哥说你在这。” “找我什么事?” 满月把门带上。 少年眨巴着眼睛:“昨日一直乱,我……担心你。” 厉怜不提, 满月不觉,这么一说,又给他那内伤提了醒, 心口隐约闷着。但满月还是道:“不碍事,老毛病, 好不了也翻不起大浪花,”说着, 站定想了想,“我得找孟姑娘一趟, 这两日你能歇便好好歇息,指不定过几天又要赶路。” 为了方便照应, 孟飘忱就安置在很近的一间独门小院里, 她屋门没有关死。满月进院门, 身形晃动,姑娘直接被光影撩了眼,道:“公子快进来吧。” 她正在喝一碗热米粥。 众人身处异国王宫,那小王上给好吃好喝地安排着, 饭食的口味也让大部分中原人吃不惯。这粥不是流勒常有的吃食。 “敛允兄来过?”满月笑道。 孟飘忱大大方方承认了。 不过, 满月此时没太多闲心打趣这二人, 问道:“想让玉娘娘启程回大越,办得到吗?” 孟飘忱想都没想:“不论死活的话,可以。” 纪满月:“……” 当然不能死了! 孟飘忱没问,但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孟飘忱一嘬牙花子:“还有个办法,理论上可行,只是我没操作过,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这医痴嘴上说得谨慎,脸上那副“只要你敢同意,我就敢试”的表情,早就将所谓“有变数”的顾虑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满月示意她继续说。 “《恶无刑咒》,”孟飘忱道,“那里面记录了一种蛊虫,可以让人断骨再续,加速痊愈……” 满月听她说《恶无刑咒》四个字时,这个念头就在脑子里生了个芽,插嘴道:“冢宰大臣连接右手的,是不是就是那种蛊虫?” 孟飘忱面露惊骇,《恶无刑咒》中断骨再续的方法非常隐秘,她想不到满月会知道。 “公子……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满月几句话,将神剑峰废墟上的变故说了。 姑娘的家事,满月不便细问,但纪公子弯弯绕的心思,早将她的身份猜透了——这丫头是当年退隐江湖的魔教教主孟朝的孙女。 那孟夫人就姓许,大冢宰、许小楼,该都是孟飘忱的娘家人。 孟飘忱脸色越来越难看:“阿婆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低着头,在屋里溜达了几个来回:“从前事情尚在迷障里,我不好讲家丑给你和司阁主知道,如今这家丑是眼看兜不住,也就不怕公子知道了。” 然后她叙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孟飘忱口中的“阿婆”确是孟夫人,名叫许丛,是竞咸帝的爷爷文乾皇帝一朝右丞相的女儿。历来才女爱魔头,她机缘下与魔教教主孟朝两情相悦,私定终生。右相得知,勃然大怒,与女儿断绝关系。许丛半点武功不会,与孟朝江湖漂泊,终有一次身受重伤。孟朝为医她,历经险阻寻得《恶无刑咒》,二人退隐江湖。 至此,这是个郎情不负妾意的美满故事。 但世人皆知英雄美人如神仙美眷,却不知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文乾皇帝那朝,内患外乱都不消停。 右丞相除了有许丛这个女儿,还有个儿子名叫许散,取字郁离。他一直想在乱世展一番拳脚,但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偏向他。壮志难酬,他便想起了已经退隐江湖的妹夫。 千辛万苦寻到人,孟朝早已如闲云野鹤,只关心夫人许丛难以彻底痊愈的伤情。许郁离“三顾茅庐”不成就起了歪心,不顾妹妹身体,挟持她的性命要挟孟朝。 孟教主被逼急了,将许郁离的右手斩下,救回夫人。许丛不忍心兄长断手,求孟朝用《恶无刑咒》里的方法,帮他把手接回去。 不想,许丛对亲情的顾念,让她做了东郭先生,许郁离认清自己横竖拿孟朝没辙,便趁着养伤的几日摸清地势,将那江湖奇书《恶无刑咒》偷了去,恰巧被许丛撞破,许郁离情急慌乱,又一次重伤许丛,夺了半卷《恶无刑咒》落荒逃走。 事后,他怕孟朝上门寻仇,连家都不敢回,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许丛伤身伤心,孟朝医术再如何高明,也回天乏术,孟夫人撑不到半年,终于紫玉成烟。死前求孟朝,不要去寻娘家晦气。 在许丛眼里,父亲古板,兄长卑鄙,但起码父亲依旧在做让越国社稷安定的事情,兄长也是久不得志,才走了偏路。 孟朝只得将满心的愤恨,埋于医术中,依着记忆和半卷《恶无刑咒》,居然将缺失的半卷还原出来。不仅如此,还改良了里面许多霸道邪诡的心法秘术。 是以孟飘忱懂《恶无刑咒》,但并不是最初的那卷。 数年前,姑娘整理祖父旧宅,偶然发现许丛留下的信。那与其说是信,更不如说是她弥留之际的内心独白——不做许氏女,难弃忠义骨。 这一句话,写下又给划了去,后面“恨否,怨否,安眠否”几个字,笔力已经散了。 孟飘忱明白许丛心里的不忿,许丛自幼被父亲国义为先的教诲浸染,即便被逐出家门,家国大义也已经刻骨渗髓,是会和她的尸骸一同化作灰烬、随风同散的纠缠。 所以,她在诸多怨愤中,选择息事宁人,她信许家对不起她一人,却能对得起天下人。 可她又忍不住想,若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九泉之下,她能瞑目吗? 她终归是不想死了还要孟朝费心涉险,索性让这些纠葛,随自己化作一捧黄土,长眠了吧。 孟飘忱性子像许丛,有天真烂漫和善良,也像孟朝,有冷和静。她心疼阿婆之余,便觉得一口气噎得慌,那许郁离从此杳无音讯,并未见得有何建树。她想将他的去向查清楚。 姑娘在南泽附近摆面摊,就是因为听闻那地方闹得邪事,很像《恶无刑咒》里面记载得一套邪法。 顺藤摸瓜时,结识了满月和司慎言。 “许郁离所用的断骨再续之方,是未得改善的,所以他那断手需要定期植入新的蛊虫,”孟飘忱道,“他府上,大约是养着蛊虫的,这于玉娘娘是个机会。” 旧事说完,孟姑娘去了冢宰大臣府上。满月在屋里缓了一会儿神,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晌午刚过,孟姑娘捧着个紫砂罐子,宝贝似的回来了。 依靠蛊虫断骨再续,有变数、有凶险、也有痛苦。但萧玉听完,崩儿都没打就应了。 孟飘忱施术的时候,萧玉忍痛的低吟,揪扯着满月的呼吸。 萧玉心中有山河日月,但能让她坚强至此的,还有为母则刚。 两日后,越国使节迎玉娘娘回大越探亲。 冢宰大臣伤及“大越皇妃”,被年轻的王上五花大绑,让使节团一并带回越国谢罪。 一与丰年汇合,满月便把皇上对萧玉的执念因果和盘托出了。 丰年曾满心以为,除夕不见人就大军压境,是皇上担心满月的安危。如今一听,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种为了美人,不惜挑起两国争端的行径,让丰年皱了眉头。更甚,即便攻下流勒,越国也不好治理。
154 首页 上一页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