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是大梁的钱袋子,这个地方可太重要了。 宋离有些咳嗽,侧过了头咳了片刻,腰背都有些弯了下去,这咳声听着很深,李崇听着都替他难受。 从第一次看见宋离他就觉得这人太瘦了些,脸上总是有一股子病色,不过他又想到他是个宦官,心里不由得一叹,这人这么瘦,瞧着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可能也跟受了刑有关系吧? 到底也是封建社会残害下的人,抛却政.治立场不说,这人也颇有才华,样貌也是一等一,若不是成了太监,想来也应该是一位儒雅谦和的公子吧。 他叹了口气,给他续了些茶水,推到了他的手边。 “先喝点儿水吧,是不是着了寒?一会儿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待咳声好了些,宋离侧头便对上了李崇有些担心的眉眼,少年的眼底很清,没有算计,没有虚假,只有自然流露的关心。 他的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失忆了,所以从前做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他甚至愿意相信,至少此刻的李崇对他的关切有那么一丝发自内心。 那张总是阴寒冷肃的脸上有了片刻的笑意,他眉间常年带着病人色,此刻这少有的笑意倒像是风般吹散了沉压压的病气。 他用双手握住了那被递过来的汝窑茶盏,手心温热的触感暖意融融,他微微低头,看着那碧色的茶汤,声音暗哑却终究蕴含了温度: “多谢陛下。” 李崇敏感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他毕竟刚来此处,对于尊卑上下那些礼数其实并不是太在意,也不觉得这样随口的关切有什么,毕竟嘴.炮当不了饭吃。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待宋离喝了那盏茶才再次开口,接着说户部: “户部尚书吴郑太出身高贵,母亲乃是先帝的姨母,呈阳皇后的亲妹妹,出身吴氏一族,不过此人性格略有些优柔,少有决断。 可偏生户部掌管天下银钱,少不了要与诸部打交道,以至于户部有些难以决断的事不是交由侍郎韩维,便是直接上报内阁决断。” 虽然还没有看到这个户部尚书吴郑太,不过李崇在脑海中就已经想象到这是个什么人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敢担责,树上掉一片叶子都怕砸脑袋。 他也来了一口茶,心下思衬,这个吴郑太的尚书能当到今天自然是占了一部分出身的便宜。 不过户部尚书何等重要?光是一个已经仙逝的皇后妹妹孩子的身份恐怕也不足以他坐稳尚书之位这么多年。 身为一部主官,如此胆小怕担责肯定是不合适,但是难保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最合适的。 遇事不决问内阁,这个内阁又是王和保的一言堂,所以出身是噱头,王和保才是这位吴郑太能坐稳尚书位最大的保护伞。 有了吴郑太这个傀儡,户部还不是要按着王和保的意思办事儿? “这个吏部侍郎韩维是个什么人?” “这个韩维出身寒门,算起来和岩月礼是同一年的进士,两人也算是有些同年之谊,此人有个外号叫韩公鸡。” 说道这里宋离的面上也不禁带了些笑意,李崇微微挑眉: “铁公鸡的公鸡?” 宋离微微点头: “陛下聪慧,正是铁公鸡的公鸡。” 户部是国家的袋子,能抠抠搜搜过日子的人在李崇的眼里总还是好过那个不顶用的吴郑太,吴郑太他早晚要换掉,他不由得开口: “朕对这个铁公鸡倒是很感兴趣,督主给朕好好讲讲他。” 他又换上了一幅听故事的样子,宋离也已经习惯他的模样,声音不疾不徐地道来: “韩维早在光帝十二年就已经官居户部侍郎,在光帝时期阁臣是可以兼任六部尚书的,不过到了先帝成帝时,先皇下旨阁臣不得兼任六部尚书。 所以那时身为首辅的王和保便卸任了吏部尚书一职,而从户部尚书进内阁的岩月礼也卸下了户部尚书一职。 这户部尚书便由那时身为户部侍郎的韩维接任,不过韩维上任不过三个月,父亲便去世了,他回家丁忧守孝。 而后户部尚书便由吴郑太接任,待韩维守孝三年回来,这韩维便又做回了户部侍郎。” 李崇的手轻轻敲击了两下桌子,心下微叹,这个韩维还真官运不济啊,他托了一下下巴接着问: “这韩维本是吴郑太的上官,如今官位颠倒,这二人可有龃龉?” 宋离微微嗤笑: “吴郑太自然恨不得得罪人的活有人做,对韩维倒是并未有过什么脸色,这个韩维抓银子抓的紧,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没钱’。” 李崇也不禁笑了出来,这个韩维倒是有些和他的胃口,赈灾事宜处处都要用银子,吴郑太那怕砸脑袋的性子,想来也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他看向了张冲: “张冲,着人宣这位韩侍郎入宫,朕想见见这位不拔毛的铁公鸡。” “好了,还剩下最后一人,这梁涛的上司,巡城御史邹虎。” 提起他的时候,李崇的脸色微凉,由下看上,一个小小的巡城副使在皇城根下嚣张至此,这巡城御史是个什么货色也就不必多谈的,与其问他的为人,不如说他在问这位邹虎的身后站着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是大梁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废帝》 开局就是废帝被囚,喜欢这个调调的可以直接收了
第16章 毒发 “邹虎是王和保的侄女婿,在巡城御史的任上做了有三年了。” 李崇看向宋离笑了一下: “都说直廷司连朝臣纳了几房妾室都清楚,这邹虎人秉性如何?督主不妨多说些。” “巡城御史虽然只有五品,不过镇压械斗,维护京城治安,抓捕盗贼都有它一份职责在,也因此这个官职虽然官位不高,不过底下的百姓却分毫不敢得罪,所以这也算是一个肥缺。 肥缺盯着的人便多,所以巡城御史能做长久的不多,这邹虎做了三年已经算是长的了,此人好喝酒,好女人,若是臣没记错,这府中的小妾应该已经排到四十多了。” 我艹...李崇最是看不上这种人,眉头皱的死紧,直接撂下了手中的茶盏: “巡城司有这么一位御史,出了梁涛那样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几人他也算是都了解清楚了,看了看时间开口: “给朕束发。” 也该见见外面的几人了,李崇起身走到内室,宋离的心口却忽然涌上了一股熟悉的绞痛,身上忽冷忽热,像是有蚂蚁在钻一样。 他的脸色顷刻间便白了下来,他的呼吸声粗重,想起了今日是十五,身上的毒每月这一天的晚上都会发作一次。 只是次次都会提前一些,却没有想到此刻还未天黑,这毒便发了起来。 身上此刻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眼前开始明暗交替,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勉强维持着清明,他撑着桌案起身,对进了屋内束发的人开口,声音暗哑甚至带了隐约的颤抖: “陛下,臣先告退。” 隔得有些远李崇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对: “督主也留下听听吧。” 宋离此刻不过是勉强支撑,耗了这么多年,他也已经快到而立了,这个毒也越发压不住了。 他想要再出声说点儿什么,却终究被眼前的黑暗所取代,清瘦的身子如一颗松柏一样倒下,带的茶桌上的茶盏散落一地。 一旁的小太监显然吓坏了: “督主。” 李崇也听到了动静,忙起身,就见厅中那人倒下的身影,他慌忙跑到了他身边,喊着他的名字: “宋离,宋离?叫大夫,传太医。” “将人送到那软塌上,去催太医过来。” 之前他就觉得宋离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还想着叫太医来给他看看,却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直接倒在他面前了。 小太监忙将人抱到了里面的软塌上,李崇也跟了进去,目光盯着榻上的人,算起来宋离也算是他来到这里打交道最多的人了。 平日里瞧着积威甚重的人此刻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脸上苍白的一丝血色也无,胸口的起伏加快,给人一种每一次呼吸都有些费力的感觉,凭白多了一丝脆弱。 李崇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病,不过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疾病,低血压,低血糖倒是也可能导致人昏厥,赶紧吩咐了一句: “去端一碗糖水来,要浓的。” 小太监立刻领命而去,很快一碗汤水便呈了上来,李崇直接端过了白瓷碗,用勺子舀了糖水就直接递到了宋离的唇边喂他,这一幕倒是让张冲都愣了一下。 勉强喂进去了小半碗时太医到了,进内室的时候却都顿了一下,通传的小太监急切的样子他们都以为是陛下病了,李崇这才回身: “免礼,过来给宋督主瞧瞧。” 太医中有一位瞧着三十出头的人上前,用手搭在了宋离的脉上,他一家都受过宋离的恩惠,对宋离的身体情况是知道的。 见他此刻晕倒心里也是一沉,宫里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手段不是他能参与进来的。 半晌才起手回话: “陛下,督主当寸脉急促,是内火攻心之症,风寒加之劳累过度才会晕厥,臣可为督主行针。” 李崇也没太听明白他的话,所以这是感冒了又太累了所以昏倒的?他抬手示意太医医治。 顾亭微微敞开一些宋离的衣领,银针落在他的胸前和手臂上的几处穴位上,帮他暂时压制了毒性,过了半晌榻上的人才幽幽转醒。 李崇见人真的醒了,也对太医的说法信了两分: “你醒了?” 宋离的衣领敞开,透着有些嶙峋的胸膛,四肢百骸的钝痛并未止歇,眼前依旧飘散着些雾气。 但只是片刻那双眼眸便已完全清醒了过来,在看到身边人是顾亭的时候他心下定了两分,开口却还是难掩疲乏无力的声音: “陛下,臣失礼了。” 李崇摆了摆手: “太医说你风寒加上劳累才会如此,多注意休息,身子不比什么都重要?” 宋离微微点头,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温润和悲哀,顾亭垂首立在一旁也不敢插话。 “太医去开了方子,先煎药来。” 宋离却开口: “陛下,臣先回府就好,老毛病了,府中有药。” 李崇看了看他,想着这人脸色一直也不太好,可能真的自己有药吧。 “也好,张冲,你去备个暖轿。” 宋离被两个小太监扶了起来,他双腿无力,脚步虚浮难行,李崇在身后看着他有些滞涩的脚步心中也有些叹气。 宋离一路隐忍,直到从宫内的软轿换到了西角门处自己的座驾才松下了心神,咳声再也止不住,胸腔中的嘶鸣不断,咳的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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