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没亲眼见对方做过一件坏事。 而他却亲手杀死了姜允。 赵宿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万仞宗内。 他去了春花秋月阁,去了云檀殿,去了观星阁,然后在观星台上站了很久。 那日姜允跟他说的话言犹在耳,短短数月过去,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在离开万仞宗前,他还去了趟后山,远远见石桌旁坐着个人,愣了下,还以为是姜允。 等走近了,才发现坐在那的是药魔。 “赵大侠手刃魔头,又与灵界里应外合剿灭魔宗,威名远扬,受世人敬仰,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了,是故地重游,还是来杀老朽的?”药魔回过头,目光冰冷看着赵宿。 赵宿看着眼前出现的新石桌,道:“我也没想到你还会来这。” “当时我遭人追杀,幸得尊上收留,让我能在此潜心修炼,对我来说,万仞宗便是第二个家,家虽然毁了,旧址仍在,我不回这儿能去哪?” 赵宿没想过杀他,来后山也只是随意看看,既然这儿有人了,他道了声“告辞”,当下便准备离开。 才转身迈了一步,忽听身后药魔道:“我听说你一直在找人?” 赵宿蓦然回过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算不得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凑巧。比如你在找人,尊上陨之前的几日,也曾跟我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赵宿瞳孔微缩,他一直逃避的觉得不可能的某个猜测又一次在脑海浮现。 他艰难开口道:“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他是尊上,我又岂敢多问?我只知道,在你掉下断魂谷后,尊上也危在旦夕,他来找我,问我可还有救,我告诉他清除毒性需要很长时间,他却告诉我,只需保住性命即可,道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且非去不可。” 赵宿呼吸一滞,隐隐意识到姜允要去做的这件事是什么。 药魔接着道:“那之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堂主们都以为他在闭关养伤,只有我知道根本不是。”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了。我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跟我离开这,我可保他十年寿命,二是逆天改命,强行多留他一个月,这么做的后果是,他剩下的时间将无比痛苦,且一个半月之后,必死无疑。你猜他选了哪一种?” 赵宿没回答,只是手指悄然紧攥成拳。 药魔摇摇头,无法理解道:“他选了第二种,明明怕疼怕得要死,还偷偷流眼泪,却还是选了第二种。我猜,这大概和他要等的那个人有关吧?” 他说着站起身:“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吗?跟我来吧。” 赵宿努力想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是药魔的阴谋,不可能是真的,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药魔带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洞穴。 他跟随对方走进去,才发现里边竟别有洞天,灶台、厨具和锅碗等一应俱全。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我能干嘛?只是觉得你应该也吃过姜允做的饭,便带你来这看看罢了。” 赵宿蓦地想起他曾吃过的那些美食,难以置信道:“你说那些菜都是姜陨做的?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做饭?” “我也不敢相信,可那日是他亲自带我过来的,说他快死了,想在死之前让他陪他吃顿饭,可惜这顿饭最终也没吃成。” 赵宿想起那日被他一剑划开的石桌,心中沉甸甸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姜允那日应该很希望能吃完那顿饭吧。 药魔瞥了眼赵宿,见他表情,心中总算舒坦许多。 “其实那日他本就快死了,即使你不杀他,他也会死的。但我却注意到,在你出现的刹那,他明显是欣喜的,不像赴死,倒像是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赵宿内心震动,脸上血色褪去,“你是想说,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是我?” “我可没这么说,毕竟他消失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只是有件事情,我一直非常不解。” “什么事?” 药魔深深看着赵宿:“尊上消失前,我曾为他诊治,得知他中了鹤吻颈、流光引,以及春不凝,可奇怪的是,等他再次出现时,体内鹤吻颈、流光引的毒仍在,春不凝却消失了。以他当时的灵力,根本无法给自己解毒,所以这毒又是如何消失的呢?你可知道?” 赵宿听着他的话,只觉大脑“轰”地一声,什么理智都消失了。 “春不凝?姜陨体内怎么会有春不凝?” 他喃喃着,身体一时竟无法站稳,只能倚靠石壁勉强站立。 与此同时,往事如潮水般涌过他脑海。 他想起洞房之夜时,自己曾被下了毒,当时他以为自己跟姜允圆了房,所以毒也解了。 可事实是,那晚他和姜允压根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么自己的毒又是怎么消失的?难道是姜允?他把自己体内的春不凝转移了出去? 他又想起在断魂谷下时,他跟姜琦曾有过那美好的一夜,如果那个人是姜允,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更可以解释,对方体内的春不凝为何会突然消失。 可是,姜琦怎么会是姜允呢? 赵宿跌落地上,满脸痛苦悔恨,体内真气更疯了似的乱窜。 所以是他?是他亲手杀死了心爱之人? 他还在到处找那人,却不知道对方其实就在眼前。 明明一切已有迹可循,他早该察觉到的,却都因为不敢信、不愿信,而选择了忽视。 对方说他是姜允的妹妹,他就真的信了,更天真地以为,作为兄妹,都惧怕老鼠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闭上眼,整个人被极致的痛苦掩埋。 禁不住想,那日他出现时,姜允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迎战的?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恨他、杀他,那被杀之时,他心中痛快吗?欢喜吗?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赵宿捂着脸,痛苦低喃,有泪水从指间淌出。 他形如癫狂般轻语,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姜陨,你心可真狠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你要如此惩罚我?” 药魔站在一旁,说这些本是为姜允鸣不平,可此时看着赵宿,竟也心生不忍,于是悄然退了出去,将此地留给赵宿一人。 这之后,赵宿没再回玉诀宗,而是在万仞宗长住了下来。 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泛舟嗜血海上杀鱼。 久而久之,他杀的鱼越来越多。每杀一条鱼都会剖开鱼腹仔细查验。 药魔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次三番想撵他走,偏又打不过赵宿,只能盯着数不清的鱼尸发愁。 直到这日,赵宿又泛舟去嗜血海上杀鱼,在杀到第三条时,他剖开鱼腹,竟在其中发现了枚储物戒。 那储物戒乃一品灵器,样式独特,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姜允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 他捧着储物戒发了很久呆,之后没再杀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悬崖之上,药魔正捧着酒壶喝酒,见嗜血海上只剩一艘孤舟,连忙大声问道:“喂,你去哪啊?” 声音回荡在山谷间,却并无人回应。 药魔不由纳闷,小声嘀咕:“什么情况?平时撵都撵不走,今日竟主动走了?” 另一边,高空之中,赵宿御风而行,身影瞬间已出现在百里之外。 他此行是要去找一个人,那人乃魔域鼎鼎有名的筑器师,是唯一有希望打开这枚储物戒的人。 极北之地,筑器阁 阁主林疑视若珍宝捧着手中储物戒,由衷叹道:“不愧是一品灵器,实在是妙啊,便是我师父在世,也未必能筑出如此绝妙之物。” 赵宿奔行数日,不是来这听他说这些废话的。 “你到底能不能解?” “别急嘛,我只说筑此物难,却没说解除认主难,所以自然是可以解的。”林疑说完笑看着赵宿:“但我若帮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不违背本心,要求你尽管提。” “长琉君的人情可不一般。”林疑毫不犹豫道:“行,这单生意筑器阁接了。” “你需要多长时间?” “慢则半个月,快则十日,你若有事要忙,可改日再来……” 赵宿没等他说完便毅然打断道:“没事,我不忙。从今天起,我会在这住下,若成功解除认主,还请你第一时间告知我。” 林疑没料到他这么心急,应了声“好”,暗道看来长琉君跟这储物戒的主人关系匪浅啊。 赵宿说到做到,自那日起,果真在筑器阁住了下来,每日除了修炼便是修炼,几乎闭门不出。 直到第十日,林疑成功解除认主,没等派人去通知赵宿,对方便早已察觉,先一步来到大殿。 林疑惊奇:“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赵宿已隔空取过储物戒,身影消失在原地。 清幽僻静的小院中,赵宿身影出现在此。 他垂眸看着手中储物戒,许久后,将灵力注入其中,一块广阔的新天地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储物戒内堆满了奇珍异宝,不乏世间罕见的上品灵器。 赵宿一一掠过它们,心中平静,并未因诸多宝物泛起半点波澜,直到他在一处角落,看到那根无比熟悉的木簪。 木簪乃他亲手刻制,费了不少心思,他自然一眼认出,这正是自己送给姜琦的那枚。 赵宿心神俱震,往事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可惜待他明白自己心意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他心如绞痛,用力紧握手中木簪,恍惚之间,似是借由这根木簪,紧紧握住了姜允的手。
第30章 四年后 青州, 烟霭村。 村落面朝大海,村民大多以打渔为生,数座房屋依次坐落, 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很是温馨热闹。 此时正值下午,阳光明媚, 暖意笼罩着大地。 村子最南面伫立着一间看起来新很多的木屋,瓦片作顶, 屋前以木材围成一间小院, 院中摆放着许多木架, 木架上晾晒着药材, 远远便能闻见浓浓的药味。 姜允着一身灰色长袍, 青丝以木簪盘于头顶,袖子挽至手肘, 正专心翻晒药材。 他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住过一段时候后,便请人一起建了这间屋子, 在此地长住了下来。 能在这里住这么久,姜允也挺惊讶的,毕竟穿书前,他最大的愿望便是环游世界,重获新生后, 虽然没法环游之前的世界, 换个世界环游也是不错的。 而他之所以放弃梦想,却是因为被人困住了, 那困住他的人正是…… “嘭——”就在这时,院门猛地被人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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