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有请大家观赏高二一班带来的钢琴演奏——《月光》。” 台上的红布缓缓拉开,场上的灯光倏地熄灭了下来,坐在林缘旁边的江溺发现林缘慢慢坐直了,手也紧张的抓住了膝上的毛毯。 镁光灯在舞台上亮起来的那一刻,江溺也看向了舞台中央那个缓缓在红幕里展现的身影。 在月光曲的第一个音响起的时候,全场就陷入了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中。 今天的顾池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西装,还带着江溺特意为他定制的小熊玫瑰胸针。白净的面容、整齐的头发,还有在灯光映照下仿佛月光照射湖水般的沉静眼眸,使他皎洁清冷的像是遥遥悬挂寂静夜空的月。 这不是江溺第一次听到顾池弹奏这首曲子,他最喜欢顾池弹这首歌了,可却是江溺第一次听到顾池真的将这首曲子弹出了它原本的味道。 是暗含忧伤与遗憾的,让人听之刹那心神宁静,片刻后才会隐隐发觉心口有块地方又痛又麻。 如果,如果时光没有重来。 如果他们没有如果。 那遗憾终究是遗憾。 江溺在黑暗的灯光下红了眼,下意识转过头去看身边的林缘,发现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看着闪闪发光的少年,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林缘阿姨要离开了。
第43章 顾池的表演没有几分钟, 台下却像被施了静音咒,在那短短几分钟的表演里居然鸦雀无声。 直到一曲终了,顾池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鞠躬谢幕时,台上的灯光才倏地熄灭。 观众这才恍惚中从荡漾着忧伤的月色里抽出身来, 沉默过后, 是暴雨雷电般的掌声。 顾池从台上下来,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快速绕下台,从后台的门转出去找江溺和母亲。 而他是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早已站在门外等他多时的人。 林缘早在顾池下台前整理好了情绪, 苍白的面容带着淡笑,目光柔软的看着他, 朝他微微抬起了手。 顾池的鼻子一酸,眼眶湿红着蹲下来牵住母亲的手,将她紧紧。 他忍住了眼泪, 即使晶莹的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好孩子。”林缘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背, 哽咽着说:“陪妈妈回家去看看吧。” “好。” 其实有些事情是有预感的,譬如早该离去的林缘却强忍病痛撑到了现在,明明前几天还因为化疗疼痛难忍连吃饭和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今天却突然像是忘了疼痛, 而母亲常常柔软温和的手心在顾池握上去的时候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三十五岁的顾池已经明白了回光返照是什么意思。 终究是要来的,其实这一世顾池已经得到了很多,他应该庆幸, 应该开心。 可是那终究是和他血脉相连心心相印的人, 即使重生千万次也弥补不了他再次失去父母的痛苦, 只要伤害存在, 就不可能释怀。 林缘想回百花巷, 这天晚上他们就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这个他们已经数年没有回来的地方, 而这一次回来, 还带上了江溺。 顾池和林缘自顾云开去世以后都没敢再回来过。这里承载着太多的美好,是顾池成长的地方,是江溺看到希望的地方,可又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其实那套老房子早已经被卖掉,所以林缘没有想要进去看的,可没想到他们过去的时候门却是开着的。 只有顾池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套房子当初就是江溺买下来的,只是当初他和母亲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见的是买家的代理人,顾池也是后来和江溺在一起了故地重游的时候才发现这套房子是江溺买下来的。 而江溺在听闻顾池和林缘要过来的时候就提前派人过来做了准备。 其实江溺买下来后就几乎没有来过,甚至在认识顾池之前都快忘了自己在这里还有一套房。 说不清楚当初为什么把它买下来,就是有一天他突然在路边的广告牌上看到了一个小王子联名的蛋糕广告,突然记忆回到很久之前,他又想到了那个和小王子一样的男孩,想到了男孩的爸爸送给自己的那本《小王子》。 江溺鬼使神差把这栋于他而言毫无用处的老房子买了下来却没有去过一次,甚至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连百花巷都没有再去过。 所以当在此刻看着心爱之人带着弥留之际的母亲、那个给他温暖的男人的妻子和儿子来到这里的时候,江溺却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宿命。 有一些事情他就是冥冥之中有的,不管你怎么躲避,中间又发生过什么改变了轨迹,故事跌跌撞撞兜兜转转终究是要回到原定的结局的。 前世他和顾池如此,今生他和顾池也是如此。 命运的轨迹可以变幻莫测,但是结局却永远是那个不可逆转的结局。 好像重生的意义就在这里,就像是在故意告诉他和顾池,你们是命中注定是天作之合,你们终究是要在莫比乌斯环上相遇的。 如果命运如此,江溺感谢命运。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旧物都布满了灰尘,院子里那个曾经顾云开费尽心思为小顾池做的秋千也已经经雨水腐蚀而摇摇欲坠。 简直,恍如隔世。 明明好像一切幸福甜蜜还在昨日,怎么突然就到了自己也即将奔赴黄泉去找他的地步了呢。 林缘有些悲伤的想。 不过还好,她没有留下顾池一个人。 顾池推着林缘,从灰尘四起的大厅到顾云开和林缘的房间再到顾池小时候的卧室,甚至就连放满杂物的杂物间和满是残花败柳的后院都看了。 愈看林缘的眼眶就越红,那不是悲伤的泪,那是欣慰的、释然的眼泪。 苍白的手心抚上已经枯朽的秋千架Hela,林缘仅仅触了一瞬,那无力的手心就又无力的放了下来。 顾池见状将她的手抓在了自己手心里,将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的母亲轻轻揽在了怀里。 林缘带着淡然的笑意,眼神却已经飘向了未知的远方,轻声说:“带妈妈走吧。” “…好。” 他没有用轮椅推着母亲,而是将母亲抱了起来,这也许他此生最后一次抱着她了。 小的时候,这瘦弱的身躯曾经背着他淌过水洼和泥地,如今他要迈着千斤重般的步伐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童年的甜蜜与阴霾,走出泥泞的深潭,走出笼罩着他的阴影和试图吞噬他的漩涡,他要迎着天亮和花开的方向,缓慢却坚定的往前走。 他应该这么坚韧的,他必须这么坚韧,即使他更愿意小孩般大声哭嚎。 成年人的痛苦就该如此隐忍。 回去的路上,林缘靠在顾池的肩上,顾池沉默的揽着她,望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一言不发。 江溺坐在林缘另一边,时刻关注着林缘和顾池这边的状况。 张鹤的车开的快却平稳,好在半夜的路并没有白天那么堵,在道路通畅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内他们就能到达医院了。 “小池。” 在这片悲伤的寂静里,林缘突然开口喊顾池。 顾池立马低头回应了她。 林缘半睁着眼,看着窗外流动的夜色,沉默片刻对他说:“不要难过。” 顾池没有说话。 “小池,我的小池。”林缘突然急促的轻喘一声,摸索着紧紧抓住了顾池的手。 顾池也同样紧握着她,红着眼哑声说:“我在,我在妈妈。” 林缘像是抓到了他才安心,笑说:“我好像看到你爸爸了。” 顾池的心里咯噔一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他说:“不要爸爸。” “爸爸最喜欢小池了。” “爸爸最喜欢妈妈,不然的话他凭什么要把您带走留我一个人。”顾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还是要小孩堵气般的说:“没有爸爸,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妈妈。”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嘶哑着声音说:“把我带走吧妈妈,我好想爸爸,我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我也舍不得你,我不要一个人……” “小池怎么会是一个人。”林缘安抚似得将他的手抓得更紧,用小时候哄他睡觉似的语气温声说:“还有小溺,不是吗?” 顾池早就察觉母亲知道他和江溺的关系,可听到母亲说出江溺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颤动了一下,听到这句话才想起什么般抬起眼转过头,对上了江溺悲伤的眼眸。 是悲伤而痛苦的,前世今生顾池都没有见江溺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好像全世界都将要抛弃他。 他被这个眼神灼伤到,迅速移开了视线。 “小池,别怕。” 林缘说着,力气已经开始流失,语气开始模糊,眼皮开始往下坠,只有抓住顾池的手越来越紧。 “小溺是个好孩子。”林缘说:“这是你爸爸告诉我的哦。他说小溺真诚勇敢,会和我们一样爱你。” “所以你不要怕,不论你走在哪里,爸爸妈妈都在陪着你呢。” 林缘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就是想说,仿佛已经知道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一样。 “妈妈。”顾池已经意识到什么,除了孩童般一声一声充满依赖的呼唤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来挽留母亲:“慢一点好不好,妈妈,再陪陪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滚烫的眼泪落在林缘的手背,林缘像是被儿子的眼泪烫到,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的看着窗外,自顾自的问他:“小池,明天星期几啊?” “星期天。” “星期天啊,那小池是不是要去上钢琴课了呀。”林缘的语气欢愉。 顾池的心却一下跌落寒潭。 “小池,南阳是不是要下雪了?”林缘问他。 顾池看了看寂静的夜空,说:“还没到深冬呢,妈妈。” 南阳的冬季难得下雪,以前只有到深冬或者新春的时候偶尔会下几场无伤大雅的小雪,但前两年却突然开始下大雪,尤其是大年三十那几天,和隔壁的辛由市一样,雪下的尤其大,是他们这边雪下的最大最多的城市了。 “哦。”林缘后知后觉般应了一声,过了好一半晌又呢喃着说:“雪下的那么大,小池还是不要去上课了,明天……明天爸爸妈妈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顾池泪流满面,小声说:“好。” 林缘像是这才满足般将全身的力气都卸去,靠在顾池的身上,紧握着顾池的手抓的更紧。 “云开,你怎么……才来啊。” 这声低语呢喃后,那只抓紧顾池的手突然倏地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无力的落在了顾池手心,像是终于做完最后的道别,下定决心放手了。 母亲的心跳停了,呼吸由浅转无,冰冷的躯体倒在顾池怀里,灵魂向着远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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