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得益于医尘雪爱翻旧书,爱听传闻的习惯,关于明无镜的亲徒,也有一些相关的传闻流传至今。 流传得最广的,便与白下门那位姓温的门主有关。 据说是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门主,带领门中弟子除邪祟,行善事,名声日渐盖过了何乌城别的仙门,甚至在整个东芜的仙门前列也占了一席之地。 传闻还说,这位门主曾受过傀师祖师爷亲徒的教导,傀术在东芜首屈一指,尤其是纸傀之术修得极其精深,门中弟子个个效仿,也悟出了不少门道。因而若是论及纸傀之术,必然会提及白下门。 如此说来,明无镜的亲徒与白下门的门主有些牵扯,他们此去见人问事,或许便能知晓那亲徒的行踪。 不管是哪一个亲徒,对千年前的旧事总归要比他们三个清楚得多。 *** 大约是因为故人庄的事,白下门的弟子多有损伤,守门的竟只有两个弟子,且都面色凝重,如两块铁板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见了远处有车马,他们冻得僵冷的眸光才又恢复了点生机,齐齐朝那里望去。 马车停下后,一行人便直直往这里来。 即便隔得有些远,走在最前面的人还是惹眼,一身雪白狐裘,在薄雾后面都难以掩藏。 走近了,那两个弟子便将一行四人都打量了个遍,瞧出来其中一个是纸傀后,悬着的心便暂时放下了。 只要是傀师,与他们便是一头的,不是敌人。 “你们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其中一个弟子问道。 冬日里入夜早,几个人的面容都隐在薄雾之后,即便有石柱里的火光照着,也看不太真切。 “你们门主在么?”医尘雪指尖搓着炉壁,还是觉得有些冷,抬眸问这话时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听他这么问,又看他面有病色,那两个弟子便露出了然的神情来。 先前说话的弟子道:“你来晚了,门主昨日便去了故人庄,现下不在这里。” 医尘雪点点头,又问:“那故人庄怎么走?” 那弟子道:“故人庄凶险,你们便是去了也不一定能寻到门主。 另一个弟子接了话道:“是啊,若是没见到门主,反把命搭进去就不值当了。” 他大概是个热心肠的,又好心劝道:“如今门内治病救人的事统归元衡师兄管,你们也可以求他。元衡师兄是个心善的,多半会帮你们的。” 医尘雪颔首笑道:“多谢你了,不过我们不是来治病的,你去过故人庄,便替我们指条路吧。” 听见这话,热心的那个弟子神情有一瞬的僵硬,双瞳也跟着骤缩了一下。 最先说话的那个弟子则是困惑:“你怎么知道他去过故人庄?”
第77章 焚净 “因为他去过, 不是么?” 医尘雪不答反问。 那弟子怔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话的逻辑关系有什么不对。 然而下一瞬,他身旁的另一个弟子却忽然暴起, 双手曲成利爪状往前狠抓去。 “你干什么!” 那弟子大惊,完全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们虽都是白下门的弟子,理应是一边的, 但对面的几人并没有什么敌意,况且为首的人又一身病气,这一抓下去怕是要没命! 他下意识便要去拦—— 可没等他拦下,一道剑光便穿透冷雾扫了过来,刺得他闭了下眼。 只听两声巨响,再睁眼, 扑上去的那个弟子已经硬生生劈到了石墙上,又重重砸落在地。 没搞清楚状况的弟子直接傻眼了,看了看淡定站着的几人, 又看了看□□在地的弟子, 一边想去扶人,一边又想问是怎么回事, 但犹犹豫豫半天,人没扶,话也没问。 因为那弟子扑抓过去的动作明显是发了狠的, 若是那一抓落在了那满身病气之人身上,恐怕会生生将他的脖颈拧断。 可门主日益行善,门中弟子不会这般凶狠地对待外来客,这变故来得突然又毫无理由。 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也不敢轻易去扶人。 至于为何没问出口, 则是因他看见了持剑之人是谁。 那张脸太冷了, 连人带剑都裹着冷雾,教他不敢质问对方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手。 倒地的弟子呕出一大口血来,浸进雪里,红了一片。 站着的弟子终究是看不下去,想上前去扶他。 “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别去。” 医尘雪说着,下一刻,银白的剑身便横在了那弟子身前。 那弟子登时便不敢再往前半分。 医尘雪也是一怔,倒不是被吓的,他只是有些疑惑,为何每次这种威胁人的事,司故渊总是做得这么熟稔,无师自通又信手拈来。 这么一番下来,先上前去查看的人反而成了医尘雪。 他跟个没事人一般,仿佛那弟子要伤的不是他,而将那弟子劈飞到墙上的也不是他。虽然也确实不是他,但并无分别。 医尘雪脸上带着笑,语气甚至有几分关切:“对不住,我身后这位道长下手没有轻重,你还能动吗?” 他这话问的,就像是司故渊那一剑并非有意,而是无心似的。 还完好无损站着的弟子看着那地上的血红,瞬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剑气凌厉,怎么看都不像是无心的。 躺在地上的弟子只是痛苦地□□着,看向医尘雪的目光都带着畏惧。 等不到回答,医尘雪叹了口气,道:“不能动的话就没法带路了。” 另一个弟子这才明白,先前那关心的语气并非是为了那受伤的弟子,而是怕没人带他们去故人庄…… 这几人实力如何,他不知道,但仅凭那一剑来看,他是万万抵挡不了的。深知这一点的弟子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手上捏着符纸,一脸戒备地看着几人。 “你们……究竟是谁?”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医尘雪原本微弯着腰,这会儿便直起身来,转过来看着他道,“你去寻个能做主的人来。唔……他刚才说的——” 想了想那个名字,他才接着道:“元衡,就他吧。” 那弟子僵在原地没动。他其实是该去寻人来帮忙的,可又不愿意顺着别人的意思来。 于是司故渊的剑就飞了过来,剑尖堪堪停在他喉咙毫厘处。 “照他说的做。” 那弟子脑门上冷汗滚落,丝毫不敢动弹。 相较这两位一个动嘴一个动手的,玄鹤的解释简直算得上大发慈悲。 “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仔细看看。” 闻言,那弟子也不敢偏头,依然保持着头部上扬的姿势,余光往下斜瞥出去,去看倒在地上的人。 从外表上看,他其实与常人无异,可现下,他身上却缠上了丝丝缕缕的黑雾,像是因了方才那一剑才泄露出来的。 “邪祟……” 那弟子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震颤着,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可他修傀术,对邪祟再熟悉不过,那道气息不会错…… 然而这便是更加恐怖之处。他们二人在此守门已有半月,这弟子名叫方勤,是前几批去往故人庄的弟子之一,因为受了伤,所以才被派来同他一道守门。 但这半月的时间里,方勤能说会笑,和一个普通人并无分别,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身上有邪祟之气。 日日站在眼前,同自己说话交心的人,竟只是邪祟…… 占着那副躯壳的,早已换了人,甚至谈不上是人。 知晓这些时,他心底生出来强烈的厌恶,以及难言的痛苦。 *** 待到那弟子跌跌撞撞跑走,医尘雪才往后招了手:“道长,你过来看。” 长剑在司故渊手中翻了一圈,插回剑鞘中,他才迈脚走上前去,俯下·身,伸手在那弟子额上探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医尘雪,摇了摇头。 没有残魂。 “有些可惜了。”叹这声的是玄鹤。 医尘雪“嗯”了声,算作认同。 若是还有残魂,兴许还能救一救,让这人暂时恢复自己的意识须臾。有什么念想,有什么遗憾,也许便能弥补一二。 但现下却是完完全全没有法子了,残魂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但这人已经被吃空了灵识和魂气。除了这张人皮,找不出任何原原本本属于他的东西来了。 *** 大概被吓得不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去叫人的弟子回来的也很快,医尘雪对这一点是很满意的。 但随着薄雾后走出来的身影越来越多,医尘雪便有些不高兴了。 他并不想阵仗弄得这么大。 司故渊此时已站到了他身侧来,没有站在他身后。玄鹤和流苏便站得稍靠后一些。 扫了一眼这十几号人,医尘雪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去叫人弟子的旁边。 “你便是元衡?” 那人瞧着与别的弟子不大一样,周身有些说不出来的气韵,医尘雪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元衡也正在看他,开口倒没有咄咄逼人,反有些儒雅。 “正是,几位是……”元衡也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又转了话问,“听底下弟子说,几位是要去故人庄?” 医尘雪应道:“这么说也不算错。” 元衡便要比旁人更看得清局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拱手便道:“今日之事多谢几位了,方才弟子多有不敬,还望见谅。” 他这一赔礼,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弟子也忙不迭躬身作了礼。 医尘雪道:“无妨,我们也动了剑,扯平了。” 看了眼地上的人,他又道:“这个人没救了。” 元衡上前,也是伸手在那弟子额间一探,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不过须臾,他手上便亮起了好几道灵符,齐齐贴上了那弟子的眉心与四肢。 灵火骤燃,惨叫声听得人心惊。 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只是邪祟模仿着人所发出来的声音。如此一想,便更加可悲。 众弟子皆不忍看昔日同门被灵火焚身,偏头的偏头,皱眉的皱眉。唯有三人不为所动,静静地看完了全程。 有些东西,是需要有人见证的。 “我们需要人带路。”等到那处只剩血水黑灰,医尘雪才移开眼,看向了元衡。 又不等对方答话,便接着道:“你既是能做主的,想必也知道故人庄在哪。” 这意思,是指名道姓要让元衡带路了。 那十几号弟子皆面露不满,先不说傀师多傲气,不喜被人指使,元衡又是门中很有威望的人,竟要给几个不知来路的外客带路。这简直是在故意给人难堪! 若是带路,这里哪一个弟子都成,偏不能是他们的元衡师兄。这些弟子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元衡却没这么想。对方要让他带路,多半不是刻意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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