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对一,司故渊却依然十分笃定:“他说了。” 他语气实在自信,似是他说的的确是真的,反让医尘雪有些不敢确定了。 “是么?”医尘雪动摇了。 “是。”司故渊看着他。 “我不信。” “那是你的事。” 一句话,又把医尘雪堵得哑口无言。 但如对面的人所说,裴塬的鬼魂是否说了那句“不是”,与他信不信确实没什么关系。他信还是不信,并不能改变什么。 “道长……”医尘雪拜了下风,已然有退让的趋势,想听对面的人解释。 司故渊偏开视线,看向了裴塬的鬼魂。默了片刻,他道:“他说了,是你没听懂。” 医尘雪这才有些恍然。 似是与这人待久了的缘故,他都快忘了,自己灵力衰微,于很多东西的感知早已不如从前,和眼前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这位道长,灵力强盛,又是剑修,还会傀术,连卜术的许多东西都知道。 先前这鬼魂双唇开合,分明是要说话的,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他不知道这鬼魂想说些什么,但他面前这位道长却未必不知道。或许是用了什么术法,能听见鬼魂心中所想也有可能。 医尘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他盯着裴塬的鬼魂:“你认得我么?” 问完,他就转了眸看向一旁,等司故渊答他的话。 “……” “……认得。” 医尘雪满意地点了头,仔细想了想该怎么委婉一些问下一个问题,却终究无果。 他接下来要问的事过于特殊,不管换哪一种问法,在别人听来都和“寻常”两个字不沾边。 他想换个委婉的问法,本是想避一避他面前这位道长,不至于吓着人。 但他在心里打了几种腹稿,没有一种是堪用的。 最终,他破罐破摔地看着裴塬,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想杀了我么?” 司故渊:“……” 裴时丰:“?” *** “你在说什么?”裴时丰停在院门口,差点绊倒在石阶下。 司故渊手指动了下,掩去了裴塬的那张脸,看起来与寻常鬼魂无异。 医尘雪注意到了他这一行径,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裴时丰身后跟了几个弟子,面上的神情都不好看。 他们还没到这院子近处时,就已感知到了怨煞之气,是追着那气息来的此处。可到了近处,却又怨煞全无,天色也恢复如常,院内还平白多了只鬼魂。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大致也能猜到,先前的黑云惊雷与里面的人脱不了干系。 裴时丰本来在感知到怨煞气息时就已经拔了剑,这会儿看见院内的人和鬼魂,又还剑入鞘,走了进去。他围着那鬼魂转了一圈:“奇怪了,方才那么浓重的煞气,这会儿竟没有了。” 他抬眼看向另外的两人:“这鬼魂是你们招来的?” “不是。”医尘雪瞎话张口就来。 裴时丰又看向一旁的司故渊。 司故渊静默一瞬,也道:“不是。” 他语气板正,不像假话。裴时丰皱了眉,将信将疑:“真不是你们?” 裴家府宅灵气充沛,寻常鬼魂难以出入,必定是有别的外力帮了他。而这鬼魂又偏偏出现在这院子里,怎么想都该是和这二人有关。 “那这鬼魂怎么来的?” 医尘雪扬眉指了个方向:“问我做什么,问鬼去。” 鬼:………………
第45章 让路 天色异变, 惊雷四起,众人虽有疑惑惊惶,但有司故渊布的阵挡着, 鬼魂悄无声息入了裴家,无人觉察。 直至闷雷落在一处院内,震得近处的草木都乱不定, 才有弟子惊觉不对劲,去报了裴时丰。 裴时丰虽是裴家的小公子,但这些年裴清晏并未一味惯宠他,反是严加管教,教了他不少东西。 因而即便府内有异动,裴时丰也没有表现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 只吩咐底下弟子各司其职,勿要妄动引起内乱,自己则带了几个弟子与兄长留给他的纸傀, 前去惊雷劈落处查看。 他本担心院里的人会出事, 脚下都加快了不少。谁知只远远瞧见那院子,极为浓稠的怨煞之气便泄了出来, 漫天黑云后更是一片骤亮,闷雷以下接一下地直劈下来,像是要把那院子整座掀翻, 炸得粉碎。 但不知为何,声势虽大,却也不见石墙崩裂,檐瓦摧毁。 待他们一行人到了近处, 头顶的黑云又莫名其妙地散了, 怨煞也消褪殆尽, 而院内更是只有一处廊亭边上被砸出了深坑,焦土上散乱的堆着些碎石。 除此之外,其余建筑草木皆无损毁。 可他们分明亲眼看见数十道闷雷落下来,也听见了声响…… 一时之间,院内完好站着的两人、纸傀和鬼魂变成了最可疑的对象。 但裴家弟子皆知,这二人是自家小公子的救命恩人,现如今算是裴家的客卿,万不可轻易得罪。 因此裴时丰在前收了剑,后面的弟子也都不敢露出剑光,通通将剑插回鞘中。 医尘雪一脸病色,眉眼又温和,说话也轻,他说鬼魂不是他招来的,几个弟子本已信了大半。司故渊剑眉冷脸,更不像是会说谎徇私之人,因此他说“不是”,弟子们更是相信,心下的警戒也松了不少。 哪知还没完全缓过神,那裹着狐裘的人便道:“问我做什么,问鬼去。” 别说是他们,鬼听了都要觉得荒谬至极。 鬼魂没有灵智,自然也无法人言,他们这些剑修都知道的东西,一个修卜术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窥命格,知生死,没人比命仙与鬼魂打的交道更多。 不过裴时丰没什么心眼,即便想到了这一层,也还是下意识转头去看那鬼魂,一边嘟哝着:“他又不能说话,问他有什么用?” 医尘雪眉心微动。 这是个好问题,他反而能答了。 “自然是有用。”他尾音上挑,颇有些骄傲的意思,“你们觉得无用,是道行太浅,可我身侧这位道长不一样,他能听懂鬼语。” 他说完,偏头时眼尾都带着笑。 据说能听懂鬼语的道长:“……” 裴时丰见过司故渊一剑扫荡鬼魂的场景,现下医尘雪这么说,他就真的有些信了。 “那……” 他想说“那你问问”,可回头就瞥见司故渊跟镀了冰一样的脸,话就顿住了。 他不大敢对着这张脸提要求…… 僵持不下间,一旁的鬼魂却有了动静。他的脸被司故渊用术法掩了,只剩黑洞洞的眼睛泛着幽幽青光。 某一瞬间,他似是将头扭了个轻微的角度,往医尘雪的方向看了一眼。 医尘雪似有所感,抬了眼看过去,只对上两个不见任何情绪的窟窿。 医尘雪忽然想起来,那句“你想杀了我么”,他还没有等到答案。 于是他侧头看向司故渊:“道长……”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裴塬的鬼魂在此时转了身,往外飘去。 没有那张脸,裴时丰认不出来这是他爹,裴家弟子也认不出来这是他们的上一任家主。在他们眼里,这是一只无端入了裴家的鬼魂,且先前的怨煞极有可能就是他身上的。 因此几个弟子聚成一堆,成了挡路的人墙,阻了他的去路。 后面却传来一道轻声:“别挡他,让他去。” 弟子们未动,他们不会对一个外客唯命是从。 医尘雪本想再编个理由唬一唬这些人,好让他们让路,一阵冷风却擦身而过,逼得他眯了下眼。 一柄长剑直直指向那几个弟子,司故渊已经站到了他前面,声音很冷:“让路。” 医尘雪愣怔一瞬,心底没由来地……竟有些说不上来的触动。 从前他自己便能护着自己,做什么都随心所欲,死了一次后却事事顾忌,麻烦事总是能避则避。 就像现在,仅仅是面对几个普通的剑修,他想的也是怎么在口舌上说服,而不是直接动手。 可是意料之外,有人在他开口之前动了手。 “小公子,这……”几个弟子都齐齐看向了如今唯一能在裴家做主的人。 裴时丰想得很简单,以为同那日在椿都边界一样,医尘雪是想要替这只鬼魂指路。 于是他摆了手:“让让让,你们打不过他。” 医尘雪捧着手炉跟在鬼魂身后,却又在走了没几步时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人。 他盯视对方片刻,说了句没有缘由的话:“道长,我可能要惹事了。” 他是命仙,司故渊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但他静默一瞬,只是“嗯”了一声,没有阻拦的意思。 医尘雪唇边笑意渐深,没头没尾地叹了一句:“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 众弟子:“……” 又是惊雷又是怨煞的,他们不知这日子好在何处。 等到人和鬼魂都出了院门,其中一个弟子才问:“小公子,这下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 裴时丰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神情难得严肃了几分:“你们守好府宅。” 他看向一旁成年男子模样的纸傀:“阿久,你同我跟着他们。” “我们也去。”那弟子立即便道。 “对,我们也去。” “不能让小公子你独自涉险。”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 裴时丰却摇头:“人多了太引人注意,不能引起民乱。我有阿久护着,出不了事,放心吧。” 裴家与白下门常有往来,裴时丰口中的阿久便是那位门主送与裴清晏的纸傀,做了裴清晏的贴身护卫。 此番裴清晏亲去椿都边界,将阿久留了下来,为的便是保护裴时丰的安全。 阿久既会使剑也会用符,除裴清晏外,裴家没有一人能在剑术上胜过他。 *** 被留下来的弟子们站在院门口,许久之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人手中的剑有些眼熟?” 霎时间,人群里安静得可闻针落。 因为在此前,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有这个想法,只是无人敢信。 但现在有人说了,这个话头便歇不了了。 有人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好像是有点……像是在哪本书上见过。” 裴家世代剑修,藏书阁中多有与剑相关的旧书,年代久远一些的,甚至能追溯至千年前。 有本旧书上就曾记了位剑仙,据说是傀师那位祖师爷的好友,性情孤冷,不喜吵嚷。 而那剑仙的随身佩剑,与方才对他们持剑相向的那人手中的一样,裹着冷雾,透着寒光,剑柄上也镂着银丝图样。 想起来书上那柄长剑的模样,人群里又是一阵沉默,无人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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