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 先前为首的小厮没忍住要说些什么,被陈宣抬手止了。 “让二位留下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恕陈某直言,二位所言真假难辨,邪祟有无也全凭二位一张嘴说,加之府上近来事多,无力也无心再应对别的闲事,实在不敢留二位宿在府上。” 赶人的话说得这么委婉也算是费心,况且又说得在理,让人难以反驳。 医尘雪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就是一路过的,不是非要留在这陈府不可,但他旁边这位道长明显就是冲着陈府来的,怎么会甘心就这么离开? 他偏头看了眼身侧的人,对方紧锁着眉,似是在思量些什么。 罢了。 医尘雪移了步子,看在这人带他飞了一次的份上,帮这个忙也不是不行。 他走近了些,自己找好了站位的角度,手往司故渊的肩膀伸过去。在另外几人眼里,他这个动作只像是要安慰人,似是要劝司故渊离开。 就连司故渊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还没等到那只手落在他肩上,医尘雪整个人就先倒了下来。 司故渊变了脸色,伸手接住了倒下来的人,感受到不似常人的重量时,隐没在衣袍下的手指微颤了下。 他垂眸想去看那人的脸,垂在他肩上的手却往里勾了一下他的后颈。 “记得谢我。”响在他耳边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却带了点玩闹的笑意。 司故渊这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向对面的几人,语气板正:“对不住,他旧疾犯了。” *** 桌上摆了些吃食,还放着一贴方方正正的纸包,装的是医尘雪先前买的花糕。 司故渊看了眼榻上装晕的人,又看了眼那花糕,唇角轻微弯了下。 那种时候还想着把东西悄摸地塞他怀里护着,果真还是个爱吃的性子。 医尘雪这会儿装得起劲,连眼也不睁,屋内虽然有烛火照着,他面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这么躺着活是个病秧子。 那陈二公子也是瞧见他满脸病色,才会信了司故渊胡诌的旧疾复发的说法。而那两个小厮更是亲眼见了他弱不禁风,时不时便要咳嗽的模样,自然也怀疑不了什么。 “醒了。”他额上忽然落下来两根手指,轻敲了下,“你躺得倒是安详。” “安详?”医尘雪被这个说法噎了一下,他睁开眼,看见坐到榻边的人敛着眸也在看他。 “道长,你就是这么说话谢人的?” 司故渊默了片刻,张唇蹦出来两个毫无感情的字:“多谢。” “不客气。”医尘雪学着他的语气,礼尚往来回了一句。 司故渊:“……” “你想我怎么谢你?” “唔……”医尘雪坐了起来,侧倚着榻沿。他勾了唇,眉眼带笑,“先有诚意地说句谢谢来听听。” 司故渊冷着脸:“换一个。” 医尘雪:“都不犹豫一下再拒绝吗?” “不需要。”司故渊看着他,“你知道我不会答应。” 医尘雪看了他会儿,认真问他:“道长,你是怎么做到又有趣又无趣的?” 知道对方必然不会答他的话,医尘雪指了下桌子:“我饿了,帮我拿下花糕,当是谢我了。” 花糕递过来时,纸包已经被人细心地摊开了,医尘雪怔了下,又笑起来。 “拿我的东西谢我,道长,你可是独一份。” “吃我递的东西,你也是独一份。”司故渊面无表情地回他。 简言之,你该知足了。 他就这么举着花糕站在榻前,医尘雪吃一块拿一块,拿到第三块时便忍不住笑了:“道长,你这么举着不累吗?” 说完后便看到了司故渊略微疑惑的神情,他突然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按照自己的身体状况去评判司故渊的行为了,可对方是傀师,有灵力傍身,怎么会连举个东西都叫累。 他真是病秧子做久了,便觉得谁都和他一样孱弱了。 “我忘了……” 他刚要解释一下,司故渊却打断他的话道:“是有些累。” 说着便把花糕往前递了递,示意医尘雪拿着。 但医尘雪被他弄得愣了神,等花糕塞到自己手里时都还是有些懵,看了看花糕又看了看人,连话都没想好怎么说。 “你……我……”他犹犹豫豫半天,憋出来一句废话,“你做什么?” “不是你问我累不累的?”司故渊也看着他,“我说累。” 医尘雪眨了下眼,似是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半晌才闷闷地“哦”了一声,咬了口手里的花糕。 “真听见了?”司故渊看他还在走神,问了一句。 医尘雪心不在焉:“听到了……” 本以为话题就此结束,不多时他耳上却传来丝热意。 也不知是不是在那冰棺里躺久了的缘故,他身上总是凉的,所以触着温热的东西时就会格外敏感,耳朵又偏是裸露的部分,没隔着衣物,那人的手指就这么落下来,在他耳朵边缘轻轻按了一下。 医尘雪自认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但登时他就感觉自己耳朵发起烫来。他几乎是极为震惊地抬了头:“你做什么?!” “我看看。”司故渊淡定地收回手指,将罪魁祸手背到了身后。 医尘雪皱着眉:“看什么?” “看你耳朵受伤没有。” “?” 受伤? 医尘雪第一反应就是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我什么时候受伤……” 话说一半,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站着的人:“你——!” 这人是在怀疑他耳朵不好使!甚至到了明目张胆上手摸的地步!!
第5章 灵符 屋内司故渊布了阵,闹出多大动静来外面也听不到,但医尘雪却只是生着闷气,没有要和司故渊动手的意思。 他吃完花糕填了肚子,从袖里取了个纸人出来,又在桌案上拿了笔,给纸人添上五官。 他画得认真,眉眼尤其画得好看,口鼻却显得有些潦草,最后依着习惯在额上画了个印记。 那印记瞧不出什么名堂,没有什么参照,只是随手绘的形状,他每次做纸傀时都会下意识画上这么个印记。 不只是他,厉害点的傀师在做纸傀时都喜欢添上个特殊的印记,算是留名,也向别人彰显自己的傀术。不过这类印记模样都是固定的,一来是为了好辨认,二来画着也方便。但医尘雪的印记却很少有重复的,形状总是当时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了。 所以他一直觉得,他在纸傀额上留下印记的原因和传闻里的说法兴许是不一样的,只是他忘的东西有点多,对于外界的认知大都来源于传闻,对于印记一事实在没什么头绪。 “你画这印记,什么说法?”他头顶突然落下来一句询问。 医尘雪原就因为这人拐弯抹角说他耳朵不好使的事生气,这会儿当事人先开了口就有些示好的意味,医尘雪气瞬间消了大半。 他微仰起头来:“道长,你是傀师,这印记什么说法还用问我?” 司故渊没看他,目光直直落在那个印记上:“也有例外。” 他垂眸时眼睑投下来浓长的阴影,眼里的冷感被遮住了大半,显得人温和了不少。 烛光晃开一片时,医尘雪正抬着头看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可等到他想抓住那点熟悉的感觉细细想一想时,却又什么都想不到了。 无奈,他闭了下眼,把脑子里乱成一团的念头掐掉,问道:“你怎么就确定我是例外?” 然后他就看见这人倾了身,指尖落在那个印记上,侧了脸朝他看过来,声音响在他耳边。 “这个,不像名姓。” 傀师的印记形状,有借花借草的,但容易弄混,因此绝大多数的印记都和傀师本人的名姓有关。而医尘雪向来是随手就画,有时是花,有时是叶,也有潦草勾上几笔的时候,和名姓相差甚远。司故渊有此一问并不奇怪,但医尘雪并不想顺着他的话承认。 “我的名姓有些特殊,道长不认得罢了。” “不是。”司故渊却摇了头,“再特殊的名姓,也不会这么不讲究。” “不讲究?”医尘雪歪了下头,没听明白,“除了和名姓相关,傀师这印记还有别的讲究?” 他疑惑的神情不假,司故渊却沉默了良久。 而后用了他认为最委婉的说法道:“你这个不大好看。” 医尘雪自动将这句话转换成“你这个有点丑”,而后直接气笑了。他重新抽了一个纸人出来摊在桌案上,把坐的位置让了出来:“道长,你来,画一个好看的我瞧瞧。” “我很久不画了,手生。”司故渊拒了他。 “很久?” 医尘雪语气几乎算得上惊奇,只是因为身体弱的原因,所以声音听起来依然很轻。 其实也不怪他有这种反应,纸傀之术近百年来一直是傀师的看家本领,为了精进,大多傀师每日都要画上不少纸傀,像司故渊这样很久不画的,满东芜只怕找不出几个来。 “你真是傀师?” 医尘雪显然是不太相信他刚才所说的,“道长,别是为了拒我随口胡诌吧?” 司故渊也没躲他的视线,平静道:“实话。” “那你最后一次画,是什么时候?” 医尘雪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司故渊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地却没答话,默了片刻才说:“五年前。” 他这时敛着眸,并没有在看医尘雪,眼眸被眼婕的阴影遮住大半,半边脸映着微光,衬得他人都有些落寞了。 “哦。”医尘雪盯着他,过了会儿才移开视线。 这人只说了个时间,显然是不愿意细说,况且看他这幅样子,那大抵是桩伤心事。 刨根问底不是医尘雪的习惯,他没再问。他撩了衣摆坐下来,又开始摆弄起先前画好的纸人来。 不多时,那纸人便站在了桌案上,试探着迈出了一只脚,刚开始走时还有些不稳,但很快就能又蹦又跳的了。 纸傀学东西总是比人快上很多。 “去吧。”医尘雪弯着食指,在纸人额上轻轻叩了一下,那纸人便熟练地跳下了桌案,又攀上窗台,从窗缝里钻出去了。 司故渊从纸人消失那处收回视线:“送它出去,做什么用的?” 医尘雪扬眉冲他一笑:“报平安。” 他出来太久,阁里那些人若是一直瞧不见他,只怕要把青枫翻个底朝天。这纸人去传个话,也好免那些人担心他。 司故渊也没有问别的,只“嗯”了一声。但很奇怪,医尘雪居然从这个普通的单字里听出了一点放心的意味。 两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放的哪门子心? 医尘雪突然有些纠结自己“耳朵不好使”的真实性,但没等他想明白,就又听见那人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过来:“我出去一会儿,你待在这里别出去,有事可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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