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鸢,你说说,一个人若是突然没有缘故的生气,能是因为什么?” 知鸢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如果主子你不知道他生气的原因,那么那个人应该会更生气。” 医尘雪:“……” “谁说是我了?”他收了向外的目光,转了下身,特地四下看了一圈才问,“流苏呢,怎么没见着人?” 知鸢没戳穿他,只答:“他在下面,院门口。” “院门?”医尘雪觉得有些奇怪,“守在那里做什么?” “这正是我来要说的事,流苏和人打起来了,那人说是来找主子你的。” 知鸢一脸平静地说着,好像对于流苏和人打起来这事已经见惯不惯了。 医尘雪反应也不大,只是稍稍抬了下眼:“又打起来了,这次是谁?你去拦着他点,回头也能少赔点钱。” 司家的事大街小巷谁都听了两耳朵,一闲阁在青枫算是出了名了,来求医尘雪算命的人比以往还要多,亏了流苏拦着,医尘雪才能如此清闲地坐在这里。 “拦不住,流苏似乎认得他,”知鸢想起来什么,又补了一句自己的猜测,“像是有过节。” “过节?” 平日里医尘雪走到哪儿流苏跟到哪儿,少有分开的时候,流苏和什么人有过节他怎么不知道? “那人长什么模样?”他于是问。 “肩宽,身量高,冷着一张脸……主子?” 知鸢本来在细数着来人的身形特征,却忽然收了声,疑惑地叫了医尘雪一声。 她是纸傀,只能通过观察和接触去理解人的情绪和情感,而纸傀学什么总是比人要快,她在医尘雪身边待了这么几年,太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了。 看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眉眼又总是带笑,但那笑却极少会漫进眼底,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似是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雾,将一切阻隔在外。 也因为这个,哪怕自家主子待人再好再温和,唇边的笑意再深,她都知道他也许并非真的高兴。 可刚才的一瞬,她好像在她家主子脸上看见了像是欢喜的神情。 并没有被别的东西遮住,那层看似密不透风的壳,在那一瞬似乎被穿透了,即便极为短暂,也足以让知鸢愣怔得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可正主却仿若未觉,只“嗯”了一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主子要下去看看吗?” 主子不喜别人多过问他的事,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这一点她和流苏都知道。 医尘雪行至桌案,拿了整日怀抱的手炉,拢了衣袖盖住,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声,转了头对知鸢道:“都打起来了,也不能放任不管,下去看看吧。” “……” 主子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情吗? 待到自家主子半截衣袍都扫过门槛,看不见人影了,知鸢还是没想通主子笑得那么傻的原因。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跟上去。 医尘雪走得比往日快些,似是迫切去瞧院门口那番热闹,但人到了,他却又只是站在远处,看那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手,并没有走近。 说是交手,反倒更像是玩闹,因为其中一人连半点灵力都没用,只是一味避让躲闪。 但即便如此,这人依然占了上风。 医尘雪倚着回廊柱子,就这么看,也不上前去制止。 人总有力竭之时,不用灵力,他倒想瞧瞧这位神通广大的道长能撑到何时。 可他没等到那一刻,某位道长忽然移了下身位,背对着他,等转过身来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流苏突然就不动了。 那人往他这边走来,流苏也没追上来。 医尘雪歪了头一看,流苏脑门上贴了张符。 一片黑影挡住了视线,来人掀了下竹帘,抬了眼皮望他:“看戏看够了?” 医尘雪冲他一笑:“道长,我眼神不好,没看见。”
第19章 喜欢 那日他们一前一后从陈家离开,司故渊追上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医尘雪也恹恹的,心情不好。 去往司家的路上两人也都是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一直到司故渊替司兰卿破了蛊虫供奉的术法,又拒了司家夫妇的挽留和上门拜谢的请求,出了司府的门,该各奔东西得时候,医尘雪才抬了下眼皮,想着要说句话。 可他才刚张了唇,连“道长”都还没叫出口,司故渊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好远。 看着只是抬了脚,却一瞬就到了几丈之外去,似是极为不愿理睬身后的人。 凭着自己时不时便没有缘故生闷气的经验来看,医尘雪断定某位道长是气了。 且气得不一般。 因此今日司故渊找到了这里来,他惊讶之余,心中竟无端有些欢喜。 *** 这个院子连通主阁,除了阁里的人,外来的人一般进不来,硬闯的一般都会被流苏和知鸢提了扔出去。 能完好无损无损地站到医尘雪面前来的,司故渊是头一份。 所以后赶来的知鸢看到这番场景时,大致也能猜到应是主子认识的人,便什么也没问,只默默地把不能动弹的流苏给拖走了。 这院子里建了一个很大的池塘,边上有一块空处,置了石桌坐凳,刚好在一株白梅底下。 医尘雪引着人过去,一路上司故渊的视线都落在那白梅枝上。 他们都走到了石桌旁,司故渊却还在看那株白梅,医尘雪坐下了他都还站着,像是看入神了。 “道长也喜欢白梅吗?” 医尘雪抬眼扫过白梅枝桠,最终看向司故渊。 他从前就很喜欢白梅,闲得无聊时也总会盯着院子里的白梅看,一看就是大半天,若是没人去叫他,他估计能坐上好几个日夜。 尤其是刚从冰棺里出来的第一个年头,他几乎整日整日地盯着烬原带回来的那株白梅看,流苏和知鸢总是要叫他好几声才听得到回应。 但也只是很轻的“嗯”一声,目光依然还在白梅上。 后来不管他走到哪儿,总是会将那株白梅带在身边,流苏每逢得了新盆就会把白梅移栽过去,知鸢更是日日精心照料,把那白梅当成主子供着养着。 现如今那白梅摆在他屋里的桌案上,正开着花。 但他看白梅是因为无事可做,他眼前这人却像是盯着白梅想起了什么人或事。 司故渊收了视线,垂眸坐了下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衬得整个人身上的冷感也更重了。 医尘雪听他道:“以前有人喜欢。” 不用问,多半又是一位故人。 “那你呢,道长,你喜欢吗?” 司故渊视线落在他脸上,停了一瞬才答:“嗯,很喜欢。” “这样。”医尘雪笑了笑,又问,“那道长来青枫,也是因为这白梅吗?” 司故渊盯着对面人的眉眼,默了片刻才道:“不全是。” “真巧,我也不全是。” 难得有人和自己一样,医尘雪还有点高兴:“我还爱吃。” 他说得颇有点自豪的意思。 “看出来了。”司故渊点头。 上次在陈家,那花糕他一块也没碰着。 医尘雪显然也是想起来这事,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下:“道长,今日我请你尝点别的。” 他说这话时其实忘了一件事。 傀师有活几十年的,也有活几百年甚至更久的,大部分的傀师用不着和普通人一样需要每日吃喝。但医尘雪爱吃是自小就有的习惯,现在这副病躯又必须细心养着,离不了吃喝。 因此下意识地,他当对面坐着的人和他一样了。 其实不怪医尘雪会忽视。此前在陈家,司故渊给他递花糕时,他也忘了司故渊是傀师,不会如普通人一般举个东西都叫累。 归根究底,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出在司故渊这里。 见过医尘雪的人,就连知鸢和流苏也是如此,看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照拂,那是已经认定了他身子病弱需要看顾才会有的神情。 可司故渊不是。 每每对上视线,司故渊眼里都是一片平静。映在他眼眸的,只是医尘雪这个人,而不是会算命的病秧子,抑或是需要细心养护的主子。 就像现在,医尘雪才说请他尝点别的,他也只是望了一眼便问:“是什么?” 医尘雪故作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个方向。 司故渊顺着他所指看过去,正往这边来的流苏立刻便变了脸,满眼的幽怨。 瞧见他手上端着的玉壶和琉璃杯,司故渊收了视线,没说什么。 流苏记恨着被贴符纸的事,看司故渊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但他终归只是放了东西,离开时对着司故渊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显得孩子脾气。 但这种时候医尘雪反而笑得出来,他觉得流苏像个人,而不是纸傀。 “他还小,道长你多担待。” “嗯。” 医尘雪还以为他不计较了,却又听他冷着声音道:“下次贴三张。” 医尘雪愣了一瞬,随即便没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清朗惹眼,连没走远的流苏都回了头,眼里透着些许疑惑。 他转头不解:“知鸢姐姐?” “放心吧,主子没疯。”知鸢拉了他往后面的回廊去,“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估计是太久没这么笑过了,医尘雪有些缓不过来气,掩唇咳了好几声。 但即便如此,他眼角的笑意都没退下去。 他又问:“道长爱喝酒吗?” 司故渊点了下头:“以前喝过。” 不知为何,似乎是想强调什么,他又补了一句,“很多次。” 医尘雪也笑:“不忌酒便成。” 那玉壶和杯盏上都雕着白梅,细细的一片,若是铺开来便是一幅画,放在料峭春寒里想必会很应景。 但现下的时节白梅不开,他们头顶的枝桠只显得荒凉。 有冷雾,却不见春意。 不过医尘雪心情依然不错,他翻了杯盏,正要伸手去够那玉壶,就瞥见了一截匀长的腕骨。 医尘雪视线落在那处,直到那人扣着玉壶的手收了回去,他才堪堪回神。 听见清酒落盏的声音,他抬了眼看过去,瞧见那人冷利的眉眼。 明明是垂着眸的,却像是知道医尘雪在看他,司故渊问:“这酒可有名字?” 医尘雪不知是在想什么,没答。 等到问话的人抬了眼,他才说:“半春眠。” 司故渊又问:“什么由来?” 看着自己的杯里也添了酒,医尘雪忽地笑开来:“多谢道长。” 他解释说:“这酒不醉人,只是我喝了容易犯困,这便是由来了。道长你试试,看看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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