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绒花姑娘敲响了梆子,扯着清亮锐利的嗓音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五更天嘞——” 苏南禅浑身一抖,忽然弯下腰,从脚边抓起一块边沿尖锐的石头,在左手掌心狠狠划了一道。 剧痛令他脸部肌肉发颤,脑子里翻江倒海地跳脚了一百次,被控制得死死的躯壳却耿直无比地向前走,走到河边,将流血的手探入水里,任由水流一遍遍冲刷伤口,卷走血液。 痛! 好TM痛! 苏南禅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收手,却在发号施令的那一刻被神秘力量阻隔,只能默默忍受,泪往心里流。 度过了煎熬的半刻钟,在伤口不再流血之后,控制苏南禅的人总算放过了他,让他直起身,收回手。 与此同时,附着在他伤口上的水珠化作针线,缝合开裂的皮肉,促使其快速愈合。 不一会儿,他的手掌便恢复如新,只有失血的晕眩感证明那里曾经受伤过。 苏南禅嘴角抽了抽。 好一个无意识主动献血,管家和管事是懂可持续性发展的。 仆从与护卫一个一个上前献血,两刻钟后终于献血完毕,重新排回原本的规整队伍,由管事领着离开。 管家没走,而是走进湖里,爬到那艘乌篷船上,钻进船舱。 下一秒,船内的灯灭了,绒花姑娘用力敲击着梆子,声音凄厉地拉长:“天干物燥——小心火咳咳咳咳……” 哎呀。 苏南禅毫不意外地想,调子起太高,嗓子劈叉了。 …… 被引导回到房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一线鱼肚白,晨光熹微。 苏南禅躺到床上的剎那,身体忽然松弛下来,被控制的感觉消失了。 他猛地坐起身,使劲儿活动手脚,仿佛想把残留在神经上的不受控感通通甩开,如此这般好一番折腾,把小腿折腾抽筋了,他才在肌肉拧转的疼痛里冷静下来。 “原来被控制的感觉这么难受……” 苏南禅揉着腿,从前难以接受的剧痛,在有“失去身体操控权”的经历珠玉在前之后,居然也不那么无法忍受了。 复盘刚才的遭遇,大概就是: 要试试傀儡戏吗? 可以啊,我来控制傀儡? 不,你来当傀儡。 感谢城主府送来的小小震撼,心意他收到了,大可不必再有下次。 解决小腿的抽筋之痛,苏南禅大字形躺尸在床,趁着天还没亮,再补点觉。 千丝海棠清晨要浇一次水,用的水也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管事从府外定的上品山泉,由护卫取了送来。 苏南禅补觉补到赶死线起床,几分钟拾掇好自己后飞奔到柏草园门口,便看见绒花姑娘提着两桶水等在阴凉处。 她穿了一身黑色劲装,修身利落,愈发衬得她个儿高精神足,本来的六七分气势涨到了十分。 个子高就是这点好,自带气场。 “抱歉抱歉,我睡迟了,让你久等,不好意思啊!”苏南禅连忙迎上去,嘴里连连道歉。 绒花姑娘微笑,张口欲言,半道又咽了回去,只是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苏南禅伸出手,想象她那样一手一桶接过山泉。然而其中一桶刚入手,他的手臂连带着上身就狠狠往下一沉,水桶差点砸到他脚背上,重得超乎想象。 他飞快缩回伸到一半的左手,两只手齐齐用上,才稳住了那只水桶。 再看绒花姑娘单手提桶,犹如拈着羽毛的气定神闲模样,苏南禅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 “哈、哈哈,我身子骨不行,力气太小,见笑了见笑了。” 绒花姑娘倒没有嘲笑他,反而主动拿回水桶,点点下巴,示意他引路。 “你要帮我拎进去?” 苏南禅沉思一秒,果断决定放过自己隐隐作痛的双手,热情地领着绒花姑娘走向栽种千丝海棠的区域。 绒花姑娘拎着两桶水,脸不红气不喘,走得比他还快。 苏南禅忍不住感叹,人与人的区别有时候比人比狗还大,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啊! 到了地方,绒花姑娘放下水桶,桶下顿时陷进两个深坑。 苏南禅眼皮子直跳,不敢想象刚才若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选择自己提过来会发生什么,心中立马充盈着满满的对绒花姑娘的感谢与敬意。 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苏南禅:“多谢姑娘,多谢!对了,我是苏南禅,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绒花姑娘身高与他相当,因为扎着高马尾,视觉上可能比他还高点,两人轻松对上眼神,连对方眼底的情绪和自己的倒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 绒花姑娘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得伸手捏了捏喉咙,才勉强用嘶哑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我叫商、臻。” 苏南禅:“……不用勉强,你在地上写出来也是可以的。” 她昨晚上喊了那么多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最后一句还劈了嗓子,说不出话可太正常了。
第7章 “昨夜厨房丢了一盘糖炒栗子,没找到偷窃者。” “会不会是老鼠?” “老鼠连盘子一起偷?” “那万一呢?” “……” 清晨的阳光照亮城主住的院子,管家与他的侄子周凭在院外说话,虽然特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传进了院里,传到某人的耳中。 紫藤花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孟非常坐在蔚然流动的光芒里,一面浇热水冲洗茶具,一面开口:“进来吧,挤在外边叽咕,你们俩跟老鼠也没甚区别。” 周少余与周凭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整理仪容,端端正正走到花架外,向内中的人拱手行礼。 “见过城主。” “行了,不用多礼。”孟非常将茶叶舀进圆肚白瓷壶,倒入热水,手指按着壶盖摇晃两圈,肌肤比瓷器更白三分,“一大早来我这儿做什么?先说好,府内琐事我可不管。” 周少余笑得满脸皱纹都抻平了:“城主说笑了,寻常小事我们哪儿敢拿来打扰您的清静。今早有人递了张帖子,说是想见您。” 孟非常提起茶壶倒茶,袅袅飘起的轻烟模糊了他的面庞:“在府里养老这些年,你连规矩都不懂了?我从来不接帖子,不出府,也不见任何府外的人。” “若是一般人,老奴肯定第一时间便帮您拒绝了。不过,递帖子的那位……老奴不敢擅作主张。” 周少余说着,向周凭打了个眼色,周凭立马从袖兜里取出帖子伸到孟非常身前。 孟非常的目光扫过帖子,在看到末尾的名字时,端起茶杯的手一顿。 钟雨仙。 “钟雨仙,钟雨仙……” 孟非常低低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罢了,你让他未时一刻过来,再准备一桌酒菜,我要好好招待这位多年不见的……故人。” “是。” 周少余和周凭应声退下。 红泥火炉上水汽漫散,茶香随之蒸腾飘逸,清冽提气,令人心旷神怡。 孟非常在茶烟中端坐半晌,确认那两人不会再回来,才拿起手边一只小木盒拧开,舀出一大勺晶莹雪白的块状物,倒进茶壶。 一连舀了五大勺,他不情愿地放下木盒,用勺子在茶壶里搅了搅,重新为自己倒了杯茶。 “嗯,”一口饮下,孟非常满意地长吐一口气,“不苦了。” 城主难得下令招待友人,厨房那边很快忙碌了起来,管家甚至把事务都丢给自家侄儿处理,亲自在厨房盯着。 由于人手不够,管家把部分护卫和清闲仆从抓来厨房帮忙,刚给千丝海棠浇完水的苏南禅与刚出柏草园大门的商臻赫然在列。 两人在厨房里面面相觑三秒,默默撸起袖子开始干活儿。 苏南禅刀功好,被发配去切菜。商臻力气大,负责劈柴生火打水运食材。 苏南禅切菜之余看见她一把大火将那个把别人支使得团团转,自己却一点活儿不干的主厨熏得破口大骂,想笑又不能笑,心里憋着乐想:该说不说,不建议招惹这姑娘,毕竟商臻(熵增)这个名字,真的有一种毁灭世界的美感。 度过最初的忙碌,一应事宜走上正轨,逼逼赖赖的主厨也被赶跑后,厨房内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大家一边做事,一边聊起天来。 打开话头的是社交□□苏南禅,他自来熟地凑近离自己最近的厨子:“大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厨房突然变得这么忙,管家还跑来亲自监工?” 厨子正给排骨焯水,在铲子刮着铁锅壁的脆响里大声说:“你不知道啊?府里上下都传遍了,说是城主要招待一位多年不见的故人,专门下令让我们准备好酒好菜呢!” 多年不见的故人? 苏南禅脑子里条件反射地冒出了钟雨仙的名字。 他眼睛一转,装出疑惑的样子:“故人?城主不是很久不见外人了吗?据说连交情深厚的朋友递的帖子都不收,这位故人得是什么来头,才能得他老人家一见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厨子摇头,“不过你说得对,这人肯定有大来头!大家伙今儿都得拿出真本事!千万不要开罪了贵人!” “知道知道!” “了解!” “我们早就想明白了,等您提醒,黄花菜都凉了!” “哈哈哈哈……” 一语激起千句调侃,厨房里笑成一片。 苏南禅也跟着笑,心里却在吐槽:这就从故人变成贵人了?什么叫社畜的修养啊? 笑过之后,一个不久前从外面运鲜虾活蟹回来的厨子说道:“诶,我刚才去集市买河鲜,回来的时候看见正门大开,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周管家迎着一位先生下了马车,那叫个殷勤谄媚啊!我看他在咱们城主面前就不一定能笑成那个德行!” “看见那位先生长什么样了吗?”苏南禅凭借着厚脸皮和自来熟从厨子刀下顺来一根黄瓜,靠着灶台嚼得嘎嘣嘎嘣响。 “这倒没有。”厨子摇头,“他戴着斗笠,罩纱挡住了脸和大半个身子,跟姑娘家似的……” 话没说完,苏南禅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提醒道:“说话要当心,那位可是城主大人的贵客!” 厨子自知失言,抬手拍了拍嘴巴。 苏南禅又咬一口黄瓜,不动声色,心内却不禁吐槽:都到人家门口了还装神秘,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未时初,酒菜备齐,管家派人到厨房端过去。 苏南禅由于走得慢了一点,再次被抓壮丁,继切菜官人之后,又多了个上菜童子的身份。 让他讶异的是,比他先走好几步的绒花姑娘商臻也在壮丁之列,因为个子仅次于他,还排到了他的前面,两手捧着一个有半张桌子那么长的红木托盘,满满当当摆着五六盘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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