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鹤当时皱眉有些怒气,“为何不是?本座反问莫楼主,为何是?” 莫穷阴拍拍他肩膀,“冥教可不是起于中原的正统教派,往上走一百年,也是人人喊打的魔教之一。只是玄冥老祖自创了玄冥神功,一统十几个小魔教,成了冥教,慢慢的,没人骂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了吧?” 楚泽鹤当然知道——因为冥教太强了。 当某种势力太强大了,自然就成了正派。 而作为红楼楼主,当然不可能不讨好冥教。 只是楚泽鹤不知道,莫穷阴居然会用这种手段……来讨好他。 前世他和莫穷阴明明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两人从来不谈这些事情,只论武论天下。 莫非今世他出手,提前名扬江湖,让莫穷阴以为他是个嗜杀成性的大色狼不可? 楚泽鹤决定见到莫穷阴就打他一顿,板正一下这位老友对自己的错误认知——反正莫穷阴就在京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拿云也有些尴尬:“主上,这……” 楚泽鹤扶额:“钱都拿下去,让钱管事收着。” 他挥了挥手,凤眸却意外瞥见银锭下面压着一页纸。 上书——楚执,穆意,均在云城。 云城,正在西北方。 楚泽鹤一愣,刷的一下扯过那张纸拿到眼前,一拍桌子站起身,差点就轻功飞身出去了。 拿云被楚泽鹤吓了一跳,随即也认真看向那张纸,等楚泽鹤吩咐。 楚泽鹤却没说什么,只是冷静下来,心念电转,惊讶于莫穷阴以这么粗暴的手法……拉拢自己。 毕竟楚如泉如今还是教主,看起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退位让贤。楚泽鹤再厉害也不过少教主,整个冥教,除了如今交了牌的司影堂,没有人会听楚泽鹤的。 莫穷阴居然愿意得罪朝廷,来帮他? 楚泽鹤端详了一下这纸,倒了碗茶水泼在上面。果然,纸上又显出一行小字。 ——“天地盟见”。 莫穷阴也要去天地盟? 莫非他现在拉拢自己,就是希望天地盟之时多一份依仗? 毕竟楚泽鹤如今也算天榜武榜第一,能讨好他,自然多几分话语权。 前世楚泽鹤对天地盟的印象实在太少,究竟谁去了、讨论了什么、讨论结果都不清楚。加上现在楚执还在黑衣人手里,实在有些焦虑。 现在去救楚执,也不知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若是因为他的冲动导致楚执受伤,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感受到站在一旁的拿云的视线,楚泽鹤看他一眼,把纸递他,拿云看过,神色一凝,跪地道:“属下请战。” “你和黄雀交过手。”楚泽鹤收回纸,内力一吐将纸震碎了。 他话简单,未竟之言也很明显——上一次,拿云让黄雀跑了。 拿云道:“属下此次定当全力以赴。” 楚泽鹤冷冷看他一眼:“莫非你上次没有全力以赴?” 拿云面色一白,“属下不是……” “好了。”楚泽鹤挥挥手,知道虽然拿云不像乌骨和穆意那般讲话周全,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倔强不肯认输的。“去自然是要去的,三日后所有人出发云城,你趁此机会把手头之事处理一下。” “是,主上。那虹胜焰……” “下毒,锁骨,刺穴。”楚泽鹤冷冷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让他跑了。” “属下遵命。” 临出发前,他又去看了一眼虹胜焰。 拿云完美的执行了他的命令,将虹胜焰锁得结结实实,粗针刺满大穴,铁链刺破皮肉勒住骨骼。 ——鲜血淋漓。 楚泽鹤在牢房外负手而立,慢条斯理的问虹胜焰:“你可知,为何‘锁骨’叫锁骨?” 虹胜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他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笑。 地牢内全是血腥气息。 楚泽鹤站在牢房门外,贴心的解释:“奴隶、囚犯、战俘,用铁环刺穿他们锁骨,就能牢牢制住他们,任人宰割。不若你说出十三年前的事情,本座给你个痛快。” “噗噗……”虹胜焰笑了,声音破碎又嘶哑。他问:“现在……谁黑谁白?” 楚泽鹤表情微变。 前世的虹胜焰,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那时他杀了楚执,那时自己已经丧失理智,那时虹胜焰比现在凄惨得多。 那时虹胜焰问了这个问题之后,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自己再也不会孤独了。 怀尘的那枚签子又一次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楚泽鹤脑海:避重蹈覆辙,可逢凶化吉。 楚泽鹤并不介意自己当坏人,只是他不愿意与虹胜焰同流合污。 他还有楚执,还有牵挂。 对凡尘俗世有所牵挂的人,便更在乎名声,更在乎自己在爱人眼中的看法。楚泽鹤沉下脸来,有一种被虹胜焰打败的感觉。 虹胜焰逼得他又一次如此狠毒。 楚泽鹤看着眼前这个囚徒,明明杀不得,又恨极,想着想着,突然心生一计。 ——他一直想要打败对方。但其实前世今生相加,他如此了解虹胜焰,为何不能让对方……为自己所用? 拿云见楚泽鹤许久没说话,喊了声:“主上。” 心念电转,楚泽鹤神色淡漠,挥手道:“怀尘不是说要为林掌门找出凶手吗?这就是凶手,进了衙门大牢,让怀尘自己看着吧。” 拿云听主上的意思,居然是要放人。 虹胜焰的确打不过怀尘,但是怀尘也算计不过虹胜焰啊。 若是让虹胜焰跑了,岂不是非常危险? “本座不怕威胁,也绝不允许你威胁本座的人。既然你不肯说出本座想听的,那就将你绳之以法,让官府判个公道。”楚泽鹤看虹胜焰一眼。 原本虹胜焰看他变了表情,还露出一个快意的笑。但听到他这满口“以法”、“公道”,不笑了。 取而代之的,他脸上,出现了一种明显的震惊,和厌恶。 “官府?”虹胜焰不解,“居然要把我交给衙门那些地方?楚泽鹤,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起码有种自己动手,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 听他这样说,拿云先怒了:“你竟敢直呼主上名讳!” 虹胜焰也怒了:“你闭嘴!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条狗,也配和我说话!” “你——” 楚泽鹤看虹胜焰狰狞着愤怒的样子,突然心头涌上一股熟悉感。 虹胜焰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将锁链扯得铿锵作响,似乎毫不关心皮肉撕裂流出的鲜血,怒道:“你说话啊,楚泽鹤!江湖事江湖了,有种就亲手来报复我,何必说什么假惺惺的公道!难道你也幻想你这样的人能高坐明台,做个人人称道的伪君子?” 在虹胜焰的怒吼中,楚泽鹤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他明白那种熟悉感是什么了——是,母亲死后那几年,他也以逼疯所有人为乐趣,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样痛苦就会诡异的开心起来。 只是,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所有人对他都是恐惧与臣服。他才明白,原来别人不是不介意他的行为,只是他们看得到大局,看得到他冥教教主的身份背后代表着什么。 他逼疯不了任何人,只会伤害自己。 虹胜焰,只是比他更加极端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方便了。 楚泽鹤凤眸闭了闭,压下嘴角的冷笑,面无表情对虹胜焰说:“本座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虹胜焰。游戏结束了,你输了,仅此而已。” 他话音一落,虹胜焰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不可置信,全身一抖。 是,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要求楚泽鹤正视呢? 楚泽鹤漠然说:“你以为自己聪明,其实你背后还有无数双手在算计你。你以为自己是棋手,其实,你也在这棋局之中。” 虹胜焰愣了,不甘心的一笑,“啊?你说皇帝和太子?那些我可管不着,我——” “你知道我母亲身死的真相,你可知道,我母亲是什么人?”楚泽鹤打断他的话,淡淡的问。 虹胜焰眨了眨眼睛,神情已经有些动摇:“是什么人?” 楚泽鹤垂眸,表情犹豫一瞬,接着说起姚雪的身世。 姚雪,是前太后的侄女,当今皇帝的表妹。与如今的皇后,亦是可以姐妹相称的。 当年牧风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后和姚雪,就是太子妃的唯二人选遇隰。只是那时姚雪和楚如泉互生情愫,牧风帝便娶了如今的皇后做太子妃。 这也正是为何,冥教能在教主夫人的引荐下与朝廷互通消息,互相帮衬。而在教主夫人死后,牧风帝与楚如泉便断了联系。 杀了教主夫人的,是三个江湖人。楚泽鹤那年七岁,独自一人下山去玩,遇见这三人,他居然好心的将人带进了冥教密林,避开众人从小道直达冥教。 三人看见主殿内抚琴的姚雪,突然发难,将她杀了。 那三人身份简单,只是普通的一流高手,与冥教和朝廷都没有牵扯。 三人杀了姚雪后当即自戕,乌骨用蛊虫审了尸体,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你以为朝堂离江湖很远?”楚泽鹤轻声问他,在虹胜焰诧异的表情下缓缓说,“你错了,江湖与朝堂一样,都有人,都有利。” “江湖,是一卷鸿图。上面用血写满了野心和生死。”楚泽鹤下巴微抬,恍惚间,又成了那个立于江湖顶点的冥教教主。 那三人身份成谜,楚泽鹤与楚如泉查了许久都未曾的得知。 那不是意外,这是精心设计的死局。 姚雪必死无疑。 “虹胜焰,你问问自己,扳倒冥教,真的是你心里所想吗?还是说,只是一个暗示,一个阴谋,一个吕蟒利用你的借口?本座曾与你说过,江湖不缺我楚泽鹤,这话是真的。我也不稀罕江湖留名,这也是真的。因为江湖——不缺你和我。” 如果不是有要保护的人,有需要必须去做的事,谁会愿意在这红尘里摸爬滚打呢? 楚泽鹤声音低沉,充满蛊惑。 听完这番话,虹胜焰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红色的发丝散乱的堆在脸颊旁边,眼睛瞪大。 少年以为自己会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直到他发现,自己的目标,只是别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已。 他自作聪明,以为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楚泽鹤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虹胜焰的表情,知道自己这位宿敌绝不可能容忍自己被旁人强无声息的算计的。 虹胜焰神情不似作伪,是真真切切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楚泽鹤打了个手势,拿云面色严肃的打开牢门,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看楚泽鹤,见到楚泽鹤面无表情,拿云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为虹胜焰解穴,又拔出封针,用锁链换下了锁骨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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