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出风头,就没有出路,报效朝廷,谢原没想过,解救太子,他更是没那么大的口气,他只想做点事情而已,总比现在这样,留在家中一日一日的看那些他都快背下来的圣贤书强吧。 祖父反应很激烈,这在谢原的预料当中,然而等他把这个消息递进皇宫,太子却传出一句以后不要再给他送信了,这才让谢原当场呆住。 此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谢原试图写信,谢幽试图在内城偶遇,他弟弟谢韵还胆大包天的找到鸡鸣寺,想要私底下和太子见面,但不管怎么着,都没得逞,谢韵还被太子身边的郁都头一刀鞘挑出来了,回家以后,腿瘸了好几天。 可以说,这一年多谢家人过得怪沮丧的。 谢原考试是为他自己,是为谢家,同时也是为太子啊,太子怎么就如此冷漠无情,竟然说不联系,就再也不联系了呢。 好在,这点沮丧,今天终于散了。 拿着孟昔昭给的纸张,谢原进家门的时候,连他这种万事露不出一点情绪的人,都流露出了一分激动。 家里没女人,除了谢韵偶尔晚上会跑出去喝花酒,其余人都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是看书,就是练字。 ……就是这么清心寡欲。 谢原快步踏进前堂,他激动的举起那张纸,手抖抖抖,但是抖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嗯……平时不爱说话,到了关键时刻,就很容易掉链子。 谢幽和谢韵正对坐下棋,看见大儿子这个模样,谢幽皱眉:“大郎,可是琼林宴上有人难为你?” 谢韵也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被人难为了也不至于这样,大哥,是不是哪个人家看中你了,想让你当他们家女婿,你手里拿的,莫非就是别人家小娘子的生辰八字?” 谢韵越猜越有信心,没错,能让他大哥如此失态的,一定只有这种事了。 谢原:“……胡说!” 被这么一打岔,他那激荡的心情反而散了,抿直了唇,他走到谢幽面前,把那张纸交给父亲:“爹,殿下今日托人给我送来的。” 这话一出,谢幽睁大双眼,谢韵高高扬眉。 谢幽赶紧把信拿来,一看上面画的那根长竹,他便忍不住笑了一声:“没错,一看就是殿下画的。” 然后,他看见了旁边的那首诗。 谢幽:“……” 一年不见,殿下这字是不是退步太大了。 谢原发现父亲一直盯着那首诗皱眉,知道他是误会了,就解释了一句:“这不是太子殿下写的,我猜测,应该是太子殿下口述,让孟昔昭誊抄的。” 至于为什么不猜是不是郁浮岚写的。 开玩笑,侍卫亲军不招文盲,能去太子身边当差,至少也得饱读诗书。 听到孟昔昭这个名字,谢幽和谢韵两人都条件反射了一下。 谢幽:“孟昔昭?那不是孟旧玉的幼子,孟家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但是焦大人对这个人的评价颇高。” 谢韵:“孟昔昭?我知道他,他前段时间开了个清水青楼,这人倒是挺会玩的。” 听见谢韵的话,谢幽忍不住训他一眼,然而后者无动于衷,“我又没说错,他开的那家青楼,可是大有文章,非身负大才者不能入,我名声不行,他们一开始都不让我进去,但在我抬出爹你的官职来以后,他们就让我进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开青楼在次,讨好百官在先,呵,这人跟他爹一样,也是个汲汲营营之辈,不过,看他的所作所为,倒是比他爹强,没有被人当枪使,却是把人当了瓮中之鳖。” 谢韵平日不着调,但谢家人是知道的,谢韵其实很聪明,说不定比他哥谢原还聪明,他只是念书比谢原差一些,在小时候,他还是跟着谢原一起乖乖读书的,后来发现自己再怎么念都念不过大哥,而且谢家能出一个才子就行了,不能再出第二个,他才扔掉了圣贤书,转而当起一个寻花问柳之辈。 还别说,他嘴甜,又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才气,而且长得清逸俊秀,深受那些行首、尤其是二十来岁以上行首的喜爱。 最让众纨绔敬佩的是,别人去青楼,都得自己掏钱,而他去青楼,还能赚一笔钱回来,凡是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姑娘,都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体己钱掏出来为他买东西,这算是什么道理? …… 本来么,谢家如履薄冰,只顾着自己的死活就挺不容易了,哪还会关注别人家的事,但现在,太子殿下居然跟孟昔昭这种人物牵上线了,他们就不得不关注起来。 谢幽拧眉:“你的意思是,此人心术不正?” 谢韵在回答之前,先想了想:“八九不离十。我听人说,他和桑烦语交往甚密,坊间都传他和桑烦语是那等关系,但其实并不是那样,桑烦语近些日子,只招待一位客人,可她住处却比往日奢华了好几倍,古玩字画,更是多得数不过来。我认识的人去她那里做客,认出摆在她房间的一套茶具,乃是御赐之物,孟昔昭如今不是圣宠正隆么,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御赐之物转送行首,我看,是这孟昔昭做了一回龟公,把桑烦语,送到了当今陛下的龙床上。” 作为一个不怎么读书,也不当官的人,谢韵说起皇帝的八卦那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而是谢幽和谢原,听得有些不适。 他们对皇帝很有意见,然而长年累月的生活习惯让他们不敢妄言,就是有意见,也全都在心里憋着。 谢韵嘴里的孟昔昭,和焦立光称赞不已的那个孟昔昭,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谢幽十分忧愁:“殿下怎么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还托他给咱们送书信,这信……” 等等。 说到这信,谢幽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看信上的诗写的是什么,刚刚他只顾着看字迹了。 低下头,好好读了一遍这诗,谢幽顿时愣住。 再抬头,他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反而有了几分狐疑:“你说,这是殿下写的?” 谢原:“不是,我猜测是太子殿下口述,让孟昔昭誊抄的。” 谢幽:“……” 那不就等于是太子殿下写的吗。 低头,重新看了一遍这首诗,谢幽笃定的摇头:“不对,这诗不可能是殿下所作。” 谢原面露疑惑,谢韵则把那张纸拿了过去,自己看起来。 谢幽没有解释。 他这个大儿子,虽说学问极好,但为人处世上,其实不如自己的小儿子。 殿下是什么人,又是何种心性,他这些年被皇帝打压的都快趴地上起不来了。虽然殿下和他们通书信,字里行间从没提过自己的处境,但好几年的写下来,也能让人看出来,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他表现的那样淡然,那样安稳。 有句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跟父亲说,也不敢跟儿子说。 其实他觉得……殿下的性子有些扭曲,还有些危险。 不过他并没有证据,每回殿下来信,句句都透露着温馨之意,反正自己两个儿子是没看出半点问题来,而他就是再担心,也不敢就这么说出来。 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想错了,可能都是错觉。但是,今天这个绝对不是错觉。 就算太子殿下没有长歪,他也绝对写不出这么潇洒积极、坚定豪放的诗来,诗见人品,哪怕太子殿下被塞回他妹妹肚子里回炉重造,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内心:咱们太子是个蔫坏的人,怎么可能写这种诗嘛! …… 谢韵摸着下巴:“确实不像殿下的风格。” 谢原则一脸茫然:“不是他写的,还能是谁?” 想想孟昔昭那张笑眯眯的脸,他疑惑的问:“难道是孟昔昭?” 谢幽没说什么,谢韵先大笑一声:“此诗若是流传出来,足以传唱千年,孟昔昭要是有这个本事,你觉得他会不使出来?行了,咱们也别猜了,我看啊,解铃还须系铃人,直接去问孟昔昭不就好了吗。” 谢幽还在思考,闻言,他立刻斥道:“不行!先不说此人到底是何居心,退一万步讲,他有可能是太子殿下的人,那咱们就不能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谢韵摊手:“你们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啊,这孟昔昭跟我好歹也是同道中人,我去见他一面,又有什么问题。” 说完,他把这张纸扔下,然后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谢幽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却也没把他叫住。 算了,试试深浅也好。 要是有问题,他们还能去告诉太子殿下,让他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 孟昔昭最近过得挺顺心的。 鸿胪寺里,韩道真大概是看出来了,孟昔昭要背景有背景、要能力有能力、要圣宠有圣宠,根本就不是他一个被发配过来常年不挪窝的人能对付得了的,他数次出招,又数次落败,连他悄悄说给陛下的一句抱怨,过了五日,竟然都被陛下打了回来,让他好好办事,别老盯着年轻的下属,再有下次,就滚出应天府,去匈奴那当常驻使臣。 韩道真:“……” 你至于吗! 这朝堂上哪天不是你扒拉我、我欺负你,以前你怎么不管,怎么到了孟昔昭这,就这么急吼吼的来替他出头,你又不是他爹! 然而刚说到他爹,又一次的常朝上,孟旧玉捋捋胡子,站出来,突然放弃弹劾他平时最看不顺眼的众学士们,开始弹劾韩道真,说他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待了八年,却尸位素餐,一点政绩都没做出来,四国使者多对他有抱怨之意,说着说着,他还细数起来韩道真的黑历史。 比如三十岁吊车尾才考中三甲进士,当了两年的大理评事,判出一桩冤假错案,被苦主击登闻鼓告御状,先帝仁慈,没让他坐牢,只罚俸,而他在销声匿迹两年以后,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然直接去了礼部做员外郎,一做就五年,这里不至于让他判错案,但是,依然毫无建树。 孟旧玉那张嘴叭叭的就没停下过,把韩道真一辈子都讲出来了,最后得出结论,此人庸庸碌碌,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无能,便是有罪,平庸,就是浪费! 韩道真站在末尾,听得差点没晕过去。 虽说,皇帝没有听孟旧玉的,真的当场把他职撤了,但显然,皇帝对他也不怎么满意。下了朝,韩道真想去找闫相公,问问他怎么办,谁知道闫相公根本不见他,一问原因,原来是被他之前不商量一下就找陛下说孟昔昭坏话的行为气到了。 最后韩道真只能欲哭无泪的回鸿胪寺去,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再针对孟昔昭了,天天就会打坐,跟个假人一样。孟昔昭哪会跟他客气,你不管事正好,我来管啊。 本来他就跟其他同僚处的挺好,他有钱有背景,经常撒点小恩小惠出去,鸿胪寺是清水衙门,没有油水可捞,只需一点点的好处,就足以笼络这群人了。
281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