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饮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真无情。”谈墨目送他远去,甩开冰箱门拿了瓶可乐。拧开后,可乐绵密的气泡从瓶口溢出,他酣畅淋漓地仰头喝了大半,两手撑在料理台上,低垂着头。 高大的身影挡住厨房头顶灯光,只在地面投下一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暗影。 临时被打断,他的情绪不太高,半晌,那道黑压压的身影终于开始移动,步履匆忙地回了屋。 第二天是周日,路饮难得晚起。 楼下的早餐还有余温,他吃完后在别墅四处走动,下意识寻找谈墨的身影,经过健身房,听到里面传来音乐声。 量身定制的健身房有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谈墨背对他在跑步机上慢跑。 他没觉得热,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工装背心,脖上搭了条运动毛巾,略低着头,两肩宽阔,身材高大。 路饮抱臂倚靠墙壁,远远地看了他一会。 谈墨心不在焉地健身,他晚上整夜没睡好,今天又起得很早,但身体连同情绪一起兴奋,察觉不到丝毫困意。他适应了一会慢跑节奏,正准备调整机器速度,这时余光突然瞥到了路饮的身影。 他回头,不期然地撞进路饮的眼底。 谈墨大概愣了两三秒回神,把跑步机关停,快步朝他走去。两人并肩回到大厅,起初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没提昨晚发生的那件事,谈墨却要开口。 “你昨天应该不是来厨房梦游。” 路饮本来正在回复手机的消息,闻言抬头,说:“不是。” 谈墨耸肩:“我以为你会装失忆。” 路饮问:“为什么?” 谈墨说:“毕竟白天永远没有晚上那样坦诚,况且你昨天喝了不少酒,酒后失态,这很正常。” “不是失态。”路饮放下手机,口吻变得无比认真,“虽然我不相信爱情,厌恶和他人进入一段亲密关系,但我不认为性有罪,相反,应该坦率地接受,享受,谈墨,这是我们的权利。” 谈墨垂下薄薄的眼皮去看他。 “路饮,我还以为你不是这样。” 路饮问:“我是怎么样?” “超乎我的想象,让我感到意外。”谈墨轻笑,“至少在昨晚之前,我总觉得你应该保守得过分。当然,看到你的真实面不是坏事,只是我想说,原来你——” 路饮顺着他的话提问:“原来?” 谈墨刻意停顿了一下,这才一字一句慢慢地强调:“你好色。” 醉酒的路饮。 在深夜和他聊那些话题的路饮。 即使只是现在托着腮帮和他对视的路饮。 他看到了路饮完整的另一面,思绪被勾引,无法回到正轨。 路饮神色不变,尾音向上挑起:“是吗?” 谈墨不管他有没有听到自己接下去的话:“但我很喜欢。” 周日的下午,江泊烟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傅南时打电话。 电话是他助理接的,从昨天到现在始终用一句“傅总有事要处理”打发他。江泊烟早就失去耐心,不想再等,屡次被拒绝后,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挨了傅南时一拳时都没像现在这样愤怒,压着眉,一路上面无表情地开车。他径直把车到目的地,闯进傅南时的办公室,不顾几个秘书的阻拦,气势汹汹地来到他面前。 “傅南时!”他愤怒地大叫一声。 傅南时刚结束一场远程会议。 他虽说来国内休假,但公司事务繁忙无法离人,这几天忙着处理积压许久的工作,心中隐隐压着道火。 现在江泊烟吵吵闹闹地闯进来,他眉间的怒意更盛。 傅南时挥手示意秘书离开,表情不善。 江泊烟手撑着桌,径直道出来意:“你疯了吧,为什么让人灌醉路饮?” “路饮?原来是为了他。”傅南时目光沉沉,对他抛出的问题视若无睹,却反问道,“你很生气?” 他这样简直明知故问,江泊烟的衣袖卷至小臂,露出鼓鼓的肌肉,一副随时准备和他干架的姿势,脸和脖子因为动怒而涨得通红,浑身上下无一不写着“我很愤怒”四个大字。 江泊烟不上他的当:“现在是我在问你。” 傅南时背靠办公椅,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顾自往下说:“据我所知,你和路饮不合已经很多年。你亲口承认自己讨厌他,现在又因为他和我置气,我不明白。” “我。”江泊烟连续说了几个我,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 他和路饮谈过恋爱,但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傅南时。 傅南时厌恶同性恋,被他知道一定会反对,况且消息要是经由他传到他爸妈耳朵,江泊烟根本无法想象这件事究竟应该怎样收场。 所以他跟路饮的关系,根本无从解释。 正因为有软肋,江泊烟原先理直气壮地闯进来,现在气势上先败了傅南时一头,心虚地避开和他的对视。 傅南时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好好组织你的回答。” 他在不动声色中逆转了局势,江泊烟被他牵着鼻子走,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路饮他是同性恋,而你最讨厌同性恋。”半晌,江泊烟找到自认为合理的借口,“将人灌醉作为报复手段不是你的作风,如果你是为了帮我教训他,应该会直接对他的公司出手。” 傅南时“哦”了一声,慢慢转动手中钢笔,似乎看出些什么。 “但我偶尔也会想要换个口味。”他说,“总是一成不变,我也会感到无聊。况且那家伙听说很难搞,像打不死的蟑螂,我帮你换种手段折磨他,出出气。” 傅南时冲他凉凉地笑:“你不觉得会更有趣?” 江泊烟的脸色一阵白又一阵黑:“有趣个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把路饮灌醉了,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 傅南时耸肩:“谁知道呢,可惜都是一群废物。” 江泊烟警惕地怒视他,到底不是真的笨蛋,试图从傅南时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傅南时耸了下肩膀,无所谓地任由他打量,语气是伪装的伤心:“还以为你会因此感谢我,没想到却打算往我的脸上揍一拳。” 江泊烟都快被他的一套组合拳打懵了,半晌没发出声音,再开口时神情讪讪:“如果你是为了给我报仇,早说,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但你这事儿本来做得就……喂,说好了,下次不准对他出手!” 傅南时明知故问:“为什么?” 江泊烟义正严辞:“你一直都在国外长大,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法律,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要是真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教训路饮,警察才不管你到底是哪国人,总之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自己一贯儿都不遵纪守法,高中时和人打架还打断过对方的右腿,这事后来是他爸花钱赔偿替他解决,但现在却一本正经地对着傅南时说教了起来。 傅南时笑笑,转着笔,也不知道是否真信了他的话。 江泊烟的情绪稳定些,不像刚才闯进来时那样怒气滔天。他这会儿冷静下来,面对傅南时探究的视线,顿时觉得尴尬,左顾右盼地说了几句话,就要走。 离开前他眼尖地看到了傅南时手边的文件。 不是他故意要看,只是转身时不经意间瞥到了第一页上那张彩打的照片。照片普通一寸大小,那人却是路饮。 江泊烟这下走不动路,僵着脖子站在那看。 “这是什么?”他低头去问傅南时。 即使被发现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傅南时慢悠悠地“啊”了一声,当着江泊烟的面翻开这份关于路饮的调查文件。第二页是排列整齐的密集的文字,因为纸张倒放着,江泊烟看不清上面的内容,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捞。 傅南时任由他拿走,并不阻拦。 江泊烟终于看清上面的内容,记录了路饮从高中直至大学这几年的求学经历,创业经验,以及他的家庭成员、在学校中的人际关系和平时爱好。 路饮的喜好在其中占据了两大页篇幅,内容详实,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获知,让江泊烟简直目瞪口呆。 他的手指翻动着文件,呆了呆,随后脸就彻底黑了。 江泊烟猛地抬头,把纸张捏皱:“你调查路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傅南时敲桌。 江泊烟说:“但没必要连他喜欢吃什么都知道!见鬼了,路饮怎么连这个都喜欢吃。” 那些刚消下去的警惕心死灰复燃,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江泊烟又翻到第一页,这份文件被他拽得皱巴巴的,路饮那张彩打的一寸照也被他怒气波及,但依旧能够看得出照片上的男人长得很漂亮。江家旗下有家娱乐公司,江泊烟从小浸在美人堆里面,却私心觉得还是路饮最让他惊艳。 他低头喃喃:“你也觉得路饮长得好看吧。” 傅南时说:“还行。” “他是个很无趣的人。”江泊烟立即道,“别被他的外表欺骗,我敢打赌你绝对会受不了他。” 眼见他又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傅南时突然挥手,打断他:“送你了。” 江泊烟不解:“你说什么?” 傅南时:“文件。” 江泊烟眼神躲闪,心虚地笑:“谁稀罕这种破玩意。”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他确实捏着那份东西没松手,口是心非地嚷着“既然这样我就勉强拿了”这样类似的话,傅南时听着,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江泊烟拿上文件准备离开,手刚碰到门把手,傅南时在背后出声喊住他。他不解地回头,见傅南时正从座椅上站起来,抬腿走到落地窗前。 他低头俯瞰清河的风景,一身西装革履,虽然是在和江泊烟说话,但其实并未看他一眼。 “有句话,你说的很对。”他笑,“路饮确实让人讨厌。” 江泊烟一愣,心中那些警惕心忽地就消了,一扫阴郁之情,神清气爽地离开。 等他走后,傅南时叫来助理。 他眼眸沉沉,对他的得力干将说:“去查,我要知道他和路饮的真实关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查到底。” 周末眨眼过去,周一的课程结束后,路饮坐在座位上收拾课本,眼前光线突然一暗,一双手穿过他视野,掌心牢牢按在书本封皮上。 熟悉的嗓音随即在头顶响起,叫他名字。 路饮抬头对上江泊烟因为熬夜而泛红的眼,面不改色:“有事?” 江泊烟支支吾吾,别别扭扭:“有。” 但他憋出一个音节就没后续,直到路饮的指尖敲了敲表盘,说“十分钟”,他才用着一种怪异的语调往下说:“那件事不是我干的。” 路饮:“傅南时?” “对。”江泊烟皱眉,“我没有让他给你灌酒。” 路饮闻言只是掀了下眼皮,没有更多的反应。江泊烟以为他不信,这下顾不得保护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尊严,忙解释:“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以为我们不和,所以想要替我教训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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