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君澜也不再吊儿郎当,而是正襟危坐。 “他病的太重,用药勉强吊了三个月没扛过去。” “他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宴君澜叹了口气道:“他一直在叫你,说后悔不该一时之气把你丢下。” 想到那个男人垂死之际还要叫着“言言”,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的宴君澜心里竟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他看向沈星言,这个人瘦了好多,好似被抽干了生命一般,他在沈星言的眼底看到了压抑的痛苦,曾经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少年,让他日夜都想拖入泥潭与他作伴,如今看着对方这样,那颗凉薄的心竟生出几分不忍…… “让那五万大军回来,别耍花招,他自会放你回去。” 沈星言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帮他?” 沈星言头也不回道:“我帮的不是他。” 宴君澜一瞬不瞬的望着对方的身影,直至那人消失在门口,房门被掩上,他长叹一口气,只剩下苦笑,这个人还是这般死心眼,当真是让他没辙…… 当天下午,余子胥带了护卫出了嘉裕关,与此同时,嘉裕关的兵力部署也被增强。 晚上,沈星言在灯下看着谢敬之给他找来的话本子,说是在看,倒不如说在发呆,他就一个人安静的发着呆。 一直不露面的祁英终是来了,他徘徊着,想敲门,没敲下去,想直接推门而入又似下不了决心,他站在门口心里乱得很。 “吱嘎……”有人先打开了房门。 二人皆是一愣,谢敬之先反应过来,下跪行礼:“参见圣上。” 沈星言听到声音,回过神,见祁英站在门口,只做没看到,又继续看书。 “你下去吧。”祁英踏入房门。 谢敬之退出门,却没走,而是站在门口守着。 看着灯下的人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祁英第一次感觉自己被真正的无视了,他走到沈星言对面坐下,二人隔着桌子,沈星言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我……”祁英踌躇了一下,道“我见到风吟了。” 沈星言眸光微动,却始终没有抬眸看他。 祁英看着他的脸,只觉得眼前的人越发的消瘦了。 “他跟我说了很多。” “……” 见沈星言依然无动于衷,他越发心浮气躁,坐立难安,他想把人拉过来,硬是忍住了……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 沈星言依然沉默不语。 祁英被这样的气氛压抑无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气,盯着沈星言的眼睛,哑声问:“当初,乱葬岗上带走我的人是你吗?那个清欢……是你吗?” 沈星言眸光微沉,手中的书仿佛突然变得沉重了。 祁英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抓着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沈星言依旧垂着眸子,不想看他。 “说啊……是不是你?”祁英感觉自己要疯了,如果那个清欢就是沈星言,他该怎么办?这一刻,他甚至希望那个人不是沈星言,希望是风吟在骗他…… 沈星言抬起眸子,望着他平静的如一汪死水,口中坚定的吐出两字:“不是。” 不是? 他怔愣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丝毫看不出对方一点心虚的痕迹。 “可风吟明明说……” “我若知道你没死,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沈星言冷漠的挣开他的手,转动轮椅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祁英愣住了,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扎心他的心口,可脑海中满是风吟的话。 这两日,他一直在想,还有谁能为他做到那种程度,可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沈星言的身影,就好像亲眼看到了沈星言在乱葬岗带走了他,背着他一步步爬上那蜿蜒曲折的白蛇岭,被风雪掩埋…… 他要疯了,这种感觉快把他逼疯了。 “我知道是你……”泪水模糊了双眼,他走到沈星言面前,抓着他的轮椅,大声质问道“沈星言,你既然做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红着眼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朝着他吼,可沈星言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他心头堵的厉害。 最后,他看到沈星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第71章 死局 沈星言抬眸冷冷的看着他,问:“如果是我,你会放弃复仇吗?” 祁英怔愣了一下,这句话如击灵魂,让他汹涌澎湃的内心瞬间冷却下来。 他松开了抓着沈星言的轮椅的手,他想…… 如果是沈星言,他会放弃复仇吗? 脑海中浮现的是家人的笑脸,平日严厉的父亲在他难过时也会慈爱的摸摸他的头。 大姐总是像个男孩子一样,会教他骑射也会嘲笑他笨, 二姐像母亲一样温柔,会做他喜欢吃的鱼羹,会在他调皮受伤时为他上药,叮嘱他下次要小心…… 可最后,疼爱他的家人都惨死在刽子手之下,祁府三百五十二口尸体能堆叠成一座尸山…… 不…… 不会! 他还是会杀了他们! 他不假思索的就得出答案,可望向沈星言的眼睛时他又觉得,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偷偷杀,至少一定不会让沈星言知道…… 沈星言从他的眼神中已经得到答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却还妄想着可以共存。 他们之间早已是死局,无解。 “你走吧,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我应得的。”沈星言转动轮椅,不想面对他。 祁英杵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像个犯错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本能的想要逃避。 沈星言垂着眸子,直至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和关门声,眸中才泛起盈盈泪光。 屋里的烛火燃到了凌晨,又是一夜无眠。 天快亮的时候章明赫来了。 “今日交接,你要去看吗?”章明赫看着烛火下眼神枯槁的男人,语气平和。 沈星言动了动,身体如枯木般缓缓坐直,他转头看向章明赫,机械般的点了点头。 嘉裕关清晨,晨阳未起,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街上的一队队的军士整整齐齐的从他们身旁跑过,都在为接收那五万大军做最后的准备。 章明赫推着沈星言的轮椅,缓缓走在青石板上,身后跟着谢敬之。 谢郁在城门口监督着军士们紧张的部署,他远远的就看到有三人朝他来了。 谢敬之先唤了一声“爹。” 谢郁没理会,转而对着章明赫拱手行礼。 “首辅过来可是有何指示?” 章明赫笑了笑道:“指示不敢担,老夫带沈公子来瞧瞧罢了,不知可否让我们上去。” 谢郁看了一眼沈星言,又看了看章明赫,他退开一步:“首辅请便。” 章明赫这才推着沈星言朝上城墙的台阶走去。 “你小子回来也不见人。”谢郁瞪了一眼自家儿子。 谢敬之忙着照顾沈星言,回了嘉裕关连家都没回,他尬笑了一下道:“爹,我回头再跟你说。” 少年说完便朝着沈星言跑去。 谢郁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他今日没空管儿子,转身又投入了工作中。 章明赫在台阶前停下脚步,他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谢敬之,轻叹了口气,走到了沈星言面前,郑重的捧手拘了一躬。 “公子大义,我替那五万子民谢过公子。” 他说着却藏不住声音里的梗塞。 沈星言浅浅一笑:“珩儿便有劳师叔了。” 谢敬之追上他们。 “首辅大人,我抱沈公子上去。” 章明赫点了点头,谢敬之这才伸手准备抱沈星言,却被沈星言拒绝了。 “我想自己走上去,你扶着我便是。” “可是你的腿……” “没事,我可以。”沈星言已经撑着身子站起来。 谢敬之忙扶住他的手臂,配合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城墙上走去。 章明赫看着那人步履维艰的背影,眼眶一阵发热,他仰头长叹一口气,轻声道:“阿文啊,你教了个好学生,像你……” …… 宫文殊被关在房内,他一晚上心绪不宁,不安的在房内走来走去,驿馆的窗户被钉死了,他忽感一阵心慌,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始狂拍房门。 “来人啊!放我出去!” 嘉裕关的驿馆并不大,房间几乎都是挨着的。 祁英连日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晚上烦闷又喝了酒,睡的正沉的时候听见一阵砰砰的砸门声和高昂的喊声。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脑门青筋突突直跳。 旭日即将东升,秦尚突然神色慌张的闯进来:“圣上!” 祁英正头疼着,看到秦尚未通传就闯入,瞬间皱起眉:“秦尚,你好大的胆子,朕还没治你的护卫不周之罪,你还敢……” “他不见了!”秦尚急的变了脸色。 祁英瞬间清醒,“怎么回事?” “说是半个时辰前首辅大人把他带走了。” 楼下的宫文殊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每一下都砸在他心头。 祁英看了一眼天色,两方约定日出时分开始交接了,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连鞋也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 此时,晨阳已经缓缓从山头跃出,耀眼的光芒横扫大地上的灰霾。 城门缓缓打开,铁骑从城内长驱而出,与城外严守的军士们汇合。 沈星言气喘吁吁的爬上城楼,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汗水沿着额角滑至下颌,他望着金色阳光所及的地平线上出现的一道绵长的黑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两个护卫将他的轮椅搬了上来,谢敬之便扶着他在轮椅上坐下。 “沈公子,你出汗了。”谢敬之递给他一块帕子,“快擦擦吧,别受凉了。” 沈星言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浅蓝色帕子上绣着一簇洁白的小花,他的手指缓缓摸索过那簇小白花。 谢敬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这是我娘绣的。” “嗯,见过当归开花吗?” 谢敬之摇头。 沈星言道:“敬之啊,你娘盼着你归家,你该回家了。” “嗯。”谢敬之鼻尖一酸,道“等交接完我就回去看她。” 沈星言不语,看着地平线上的军队越来越近,谢郁正指挥着底下的副将上前交涉,很快,他们就分成五组,一组一组的受降…… 一阵晨风吹过,沈星言手中的帕子被风吹走,谢敬之伸手抓了一把,却没抓住,眼见着那帕子飘下了城墙。 “敬之,抱歉,你下去捡回来吧。” 谢敬之犹豫的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护卫,他点了点头道:“没事,我下去捡,你在这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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