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泥土的味道会混合着雨水涌入鼻尖,带动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 以及其他的味道。 这是上辈子,原主被司震启赶出来后,出来打工的地方,因为脸上的疤痕,他被当成半残疾,找工作有些困难,于是祁明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玩具工厂,工厂是打零散工作地方,工作的内容就是组装,在流水线上挑拣,很简单,没有什么技巧,即便脸上有一个几乎是致残的疤痕,祁明也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那时候原主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一个小少爷能够沦落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因为那疤痕,或许是因为没有疤痕的那张脸又格外的美艳而妖异,可能在宋墨白送出了那双翅的蝴蝶时,那妖异的半张惊恐半张美丽的蝴蝶,就已经足够证明他本身的异类。 有时候祁明想,如果另外半张脸没有那么好看就好了,如果那半张脸没有那么像宋墨白,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或许他在有那恐怖的疤痕后,如果另外半张脸是普通的五官,可能还会获取别人的怜悯。可如果另外半张脸长得如祁明这样好看,他人看到祁明被疤痕毁掉的脸,只会觉得痛快,在看到祁明的脸生起不适后,又会有几分因为疤痕摧毁这种容貌的强烈的愉悦。 可现在祁明想,答案不过是他虽然有少爷的出身,却没有少爷的命,仅此而已。 甚而,祁明现在想,他这样的脸幸而是出生在富裕的祁家,若是出身在一个为生活奔波的穷苦家庭,他能过得更辛苦。 祁明这么想着,他就想笑。 于是他就笑了。 在梦里,祁明慢悠悠地沿着那条小道往前走,那种冷,像是被阴寒雨水渗透全身的阴冷感更重了。 前面那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男性在往前走。 祁明也跟着他们往前。 身体好像也跟着隐隐若现地疼痛起来。 祁明的情绪却异常平静,与在祁家看到祁天文的痉挛与震颤、甚而显得不正常比起来,祁明显得很冷静。 他走过了几个台阶,突然隐隐听到了一点点哭声。 那哭声很轻,很细,猫一样的哭声,丝丝缕缕的声音就像是细微有些刺痛的针,扎在耳膜里。 雨声很大,那一声声音隔得很远很远,那声音不知道是怎么穿透到祁明的耳朵里。 那哭声像是被压抑到了极点,在崩溃与绝望中压抑在喉咙里,那一点声音忍不住从嘴里倾斜而出,压抑着,似乎在忍耐什么难以想象的巨大折磨,乃至于连哭声里都有重重挤压在内的郁气。 ……啊。 祁明抬着头,感觉那声音很远很远,又很近很近,他在梦中没有方向地转了转脑袋,祁明想:是谁受伤了么? 听起来好痛苦。 我需要去帮忙吗? 那声音一直无孔不入地混合着雨声,除了痛苦中,压抑的哭声中似乎挤压着一点黏腻又急促的喘气声,那压抑着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幼猫一样的低泣,那幽幽从喉咙里无法忍耐出来的声音从祁明不知道的方向传出来。 我要去帮忙么? 祁明转着脑海,他脑海滑过一个念头,那个人似乎叫得太过于痛苦了。 或许我应该……当成没有看见。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也是,他没有必要再去可怜一个陌生人。 可是这么想,祁明的脚步却有些忍不住去寻找着那个声音的方向。 祁明茫然地在梦境跟着一个方向走,他在梦里努力地去转向那个声音的方向,但他好像绕不出去,永远都在这个单面的巷子里打转,祁明在梦里绕了又绕,怎么也绕不到那道声音的方向。 祁明感觉到了热,又热又冷,身体是热的,但手指是冰的。 祁明呼吸无端地急促起来。 奇怪。 祁明感到不安,轻微地不安,随着那种热,祁明又开始不安了。似乎那股滚烫、高温,能让他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比那道哭声更加令祁明不安而躁动。 他不想去找那道声音了。 祁明回头,远远看到在这种雨幕中,奇怪的会在大雨中有红火的火光,那火光如同夜色里的烛光,一抹幽影,祁明一看,整个人就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痉挛地一缩,随后猛地一吸,也顾不得那个可怜的,正在哭泣的声音,拔腿就本能地往对头的方向跑!
第66章 回忆·刺刀 祁明狂奔了起来,梦里他不觉得累,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跑,他只知道那火在追着自己,他害怕,很害怕,说不出的害怕。 祁明一路往前跑,就像是曾经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上,逃离那一层又一层试图拽住他的梦境一般,祁明以往竭力地奔跑,总是能逃离掉,也总是能在梦境要到头的时候,堪堪惊醒。 祁明以为这次也会和之前一样。 祁明希望这一次也能与之前一样。 梦别在继续下去了。 祁明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在梦里对一切感知到很迟钝,唯一鲜明的只有感情,感觉,被大脑虚构……或是回忆起来的感觉。 祁明没有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赶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地方。 依然是刚才那个小巷,空气里湿漉漉的,带着潮气与雨水。 鼻尖里闻到了潮湿的泥土气味。 地板上依然是那生锈了的自行车,被雨水沉在地上的垃圾袋,以及青苔与肮脏怎么下雨冲刷都带不来的逼仄街道。 高高的电线杆,以及错综复杂的屋檐,让整个小巷都变得很暗,雨水沿着那街道上的屋檐流下来,雨水混合这泥土在阴暗地方闷久了不舒服的土气,祁明记得味道。 他又回到了这里。 祁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他脸感觉到了皮肤上的刺痛,感觉到自己有疤痕的那一面的脸上被强硬按在墙面上尖锐至极的刺痛,那个又丑又大块的疤痕原来是有触觉的。 后脑勺好像被恶心的手按住了。 青苔就在眼前,雨水把老旧的墙浸透湿了,自己的脸颊很烫,生理性的滚烫,雨却很冰,雨水浸透了那已经有了年份的墙壁,雨水沿着屋檐往下不断浸泡。脸贴在这种地方刮擦,所以祁明感到湿与疼。 他又听到了那沙哑的,带着软软鼻音的、痛苦的声音,那声音就近在咫尺,萦绕着自己的耳边,那声音如同精神与肉体都在承受着什么非人的折磨,乃至于如此的崩溃。 谁在哭? 祁明听到了陌生的沙哑男性声音里带着几分令作呕的恶趣味,在自己附近调道:“怕什么,他那个疤那么丑,正好要是被墙刮擦下来,我们也是帮了忙不是吗?” 谁在哭?祁明想,哭又有什么用呢? 祁明的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那贴着墙壁的古老青苔上,他脑海里嗡嗡作响,身体好像有种撕裂一样的痛感,血,雨,黏腻。但更多是。恶心。心理上的恶心,心理上深刻的厌恶几乎要贯穿整个大脑皮层。 啊。 祁明发现。 那哭声好像是从自己的嘴里里传出来的。 那沙哑的、断断续续地哭声,不住规律性的从自己的嘴里逸散,痛苦的、仿佛是灵魂颤抖,那哭声不是从肉体里挤压而出,而是从更深刻的,更深沉的委屈中挤压哭泣、在从这具苍白的身体中从那小小的胸前推着把那口痉挛堵塞的气从胸口里压出。 祁明的声音嘶哑,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好像知道血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是他嘴里舌尖被咬破的气味。 胸腔里挤压着痛苦,祁明感觉到痛苦,痛苦这种情绪分为很多层,轻的,重的,此时祁明的痛苦,却不是因为身体里的疼痛。 可这种疼,这种肉体的疼只是一瞬,被司震启囚禁强制爱的疼痛比起来,这或许恶心,这或许令人崩溃,但都是过去了。 祁明整个人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他不住地发颤,甚至也不知道对谁说:别生气,没关系的。 忍过去就好了。 就当成被野狗咬一口就好了。 祁明瞳孔轻微痉挛,瞳孔不住地收缩放大。 他猛地喘气着,祁明依然在震颤,此时身体的痛苦,那被强迫的痛苦在祁明眼里已经不值一提了,他在担心、他在担心…… 梦有时候,会让祁明觉得残忍。 或者说,他觉得世界对他越来残忍。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可改变,祁明眨着眼睛,闻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的手往腹部摸,摸出了一把坚硬的小刀。 那小刀的触感,直到现在,祁明还记得,是锋利的,冰冷的,混合着雨。 时间好像感觉不到流逝了。 祁明感觉到,他的灵魂好像在发抖。他在恐惧这个梦,也在恐惧原主。 在里面肮脏的东西弄进来时,祁明梦境里感觉‘自己’突然握住了那柄小刀,那柄小刀猛地贯穿了身后了的腹部,那一下极狠,也重极了。甚而手握着那尖锐的东西,猛地搅动了一下。 什么感觉? 心好像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手很湿黏。血还是雨才手里一直往手掌下滴落。 热,火好像烧过来了。 祁明的脑海里几乎是排山倒海,滔天的怨恨,滔天的恨意,对世界的,对人的,对一切的恨意像是毒素一样挤压在胸膛,旁边在燃烧着火,那惨叫声,祁明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火围绕着。 他的眼睛里几乎是一片血色。 手里的锋利锐器在滴答着血。 好恨啊。 好恨啊。 我就活该接受这些吗? 为什么我要接受这些呢? 我有做错什么吗?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好恨。 祁明紧紧拽着手里的尖锐的刀,小巷里蔓延起血色,又被雨冲刷,祁明在短暂中感觉到痛快,令人崩溃的痛快,可与此同时,是更深更黏腻地恨意,那恨意与痛苦几乎在内脏中开出花来,藤蔓一样紧紧锁住了五脏六腑。 血管里好像都被疼痛给搅动,祁明感觉到滚烫,也感觉到热,身体在轻微发抖。 梦里依然在延伸。 祁明感觉自己在走,握着那柄刀在走,每一步走的路都尤为狰狞而沉重,祁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他梦见、他回忆起,自己握着那柄渗血的刀,回去了出租屋把自己洗干净了。 祁明梦见自己照着镜子,那苍白阴郁的脸上,都是死灰,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足够令人惊恐的光芒。 祁明梦见镜子里的自己,那张惯来胆怯,阴郁的脸上,几乎是没有了任何生气,他握着那柄刀,却回了祁家。 火好像越烧越旺了。
第67章 死灰 梦里,一直都在下雨。 有下这么多天么。 祁明在腰腹上盘了把开了刃的卷刀,骨头里在细细密密的疼,精神似乎在轻轻的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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