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正色庄容,义正辞严道:“殿下,臣一介布衣,既不才也无权无势。与发妻只生了周清弈一子,作为父亲,比起攀权附贵,青云直上,臣更希望他能一生平安稳健,活得舒心自在。” “周刺史这话是什么意思?”宋翎放下手中茶盏,垂下的秋水长眸,隐泛冷意:“难道是觉得他现在过得不舒心,不自在了?” “臣并无此意。”周刺史沉静地提出质疑:“殿下,臣以周清弈父亲的身份斗胆问一句,殿下是真心喜爱他吗?” 宋翎抿唇轻笑,与生俱来的尊严华贵只是从轻轻的笑意底下透出来一点儿,就如同针尖似的直戳进人的心里去。 那样漫不经意的口吻,听不出是在乎,还是不在乎:“本殿下向来只看这个人有没有趣、好不好玩,至于其他的,一律是不谈的。” 周刺史接话:“那么殿下与周清弈,也只是一时兴起?” 宋翎佯作无奈的叹息:“这话就要问你了,周刺史。他是你们周家教出来的好儿子,骨头挺硬的,就是不肯做男宠。没办法啊,本殿下只能给他个名分当当了。” 周刺史敢怒不敢言,一个平日里温和的人此时气得脸色都微微发白,还要强装镇定道:“听殿下的意思,莫非是以后还会另有打算?” 宋翎慢悠悠道:“别的打算暂时没有,至于本殿下夫郎的这个位置,周清弈能做多久,全看他的本事了。他要是能伺候得好,本殿下也是舍不得弃了他的。”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郎君低下身段,如同乐伎伶人一般伏在他脚边,谄媚邀宠,逢迎讨好。 以前只听说过昭华殿下位尊倨傲,历来仗着景帝的宠爱荒唐任性,还以为传闻有讹,如今看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昭华殿下陪同周清弈回乡省亲,不仅对自己的夫郎随意责打,还对长辈视若无睹,连同对待婚姻的想法竟也如此儿戏。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真心! 周刺史心里一横,起身曲膝跪在宋翎面前,作出苦口相劝的模样道:“一切事情都是因臣而起,殿下当初愿意搭救,让臣捡回一条命,臣感激不尽,自是愿意肝脑涂地去报答殿下的恩情。现在臣斗胆冒犯殿下,您的身边不缺比周清弈家世好,相貌好的郎君,所以臣恳求殿下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周清弈。” 这老古板终于不卖关子了。 “呵。” 宋翎轻笑一声,那笑容虽然如桃花盛开,却是妖艳而冰冷的姿态,他反问道:“周刺史是希望本殿下放过周清弈,然后让他另娶之前那个有了娃娃亲的未婚夫郎,是吗?” 周刺史有些错愕,仿佛被戳穿了心思般的犹豫不决。 方桓峥是他的学生,又跟周清弈一起读书,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没有昭华殿下这么强大的背景,但却是个秉性温柔,会照顾人的。 “桓峥他……” 宋翎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不想多听他说一个字,也丝毫不动恻隐之心,冷冷道:“周刺史来找本殿下说这些,可是提前跟周清弈商量好了?”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反而把周刺史给怔住了。 自然是没跟周清弈商量过的。 宋翎见周刺史做出这种反应,就知他是自作主张过来做说客的。 可笑,居然还妄想说服自己放过周清弈,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宋翎冷笑起来:“看来周清弈不知道这件事啊。周刺史应该好好去问问他,说不定他被这样对待反而是乐在其中呢?” 周刺史面色难看,坦白道:“我是他父亲,自然懂他的心意。” 闻言,宋翎下颌微抬,神情倨傲:“周刺史,本殿下要提醒你一句。你久居余杭,目光短浅,怕是没怎么听说过我在京城里的行事作风。” 他一字一句的将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本殿下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若是得不到,就一定会用千方百计搞到手。即便是最后不要的,宁可毁掉也不会留给别人!” 这样的傲慢霸道,让周刺史震惊了,他愣愣地唤了一声“殿下”,随后欲言又止。 宋翎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自顾自的说:“周刺史若想本殿下放过周清弈,也不是不可以。” 周刺史道:“还请殿下明示。” “本殿下与他的婚事,乃是奉了圣旨的。所以,他要是想跟另娶别人,那就是欺君之罪,轻则断手断脚,成为残废,重则你们周家上下满门抄斩!要么,现在就给你周家抬回一具尸体;要么等本殿下将来玩腻了,赏一个隆重的恩典,准许他返乡侍奉亲人,从此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终生与仕途无缘。怎么样?周刺史选一个吧。” 宋翎眼尾上挑,笑容里透着无所谓的桀骜和恶毒。 身为金字塔的顶层,他生杀大权在握,想要别人的命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周刺史彻底呆在原地,他想过昭华殿下嚣张跋扈,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蛮横无理,势大欺人,视人命如草芥。 周清弈年纪轻轻就中了甲等进士,他可是周家所有人的希望啊! 周刺史嘴唇嗫嚅着,半晌才直起腰背,微微哽咽道:“殿下怎么能轻易决断别人的生死,难道这个世间就没有王法了吗?” 宋翎勃然大怒道:“王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圣上是本殿下的亲父,太子是本殿下的亲兄,谁敢置喙!” 周刺史顿时颓萎,哑口无言。 宋翎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周刺史,本殿下敬重你是一位好官,才给了你几分面子。劝你可不要妄图去插手我与周清弈的事,他要是不想过了,让他亲口来说,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周刺史看着昭华殿下离去的背影,只能无声叹息,自认倒霉。 * 千万不要觉得宋翎作啊。 他对周家真的很仁至义尽了。 不仅救了周刺史,升了他的官,让他的才华能得到施展,还查出了周家那么多年账目的漏洞。 周刺史想要周清弈跟宋翎和离另娶,这才是真正把他惹毛的点。 再说说为什么宋翎被强吻的时候没有娇羞,反而会打人。 很简单。 他想要一个解释,耐心一点哄哄反而会有效果,突然强吻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被挑衅和轻视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周清弈在避重就轻的敷衍了事。 那种霸总硬来的套路对宋翎无效。 他是殿下,不是那种没有背景的软乎乎小受,肯定会很不爽的啦。
第37章 邀约 清风居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摔打声,昭华殿下正在大发雷霆,地上一片狼藉。 几件精美的青花瓷杯盏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即便如此,宋翎还是不解气。 卫礼及侍女们跪了下来,高声齐呼:“殿下息怒!” 宋翎一脚踢倒了屋内的梨花木凳,气得粉颊涨红,累得气喘吁吁。 他怒气冲冲道:“都想欺负本殿下?嗯?连一个小小的余杭刺史也敢插手我的事,骑在我头上撒野,跟我要人,还有完没完了!” 卫礼大气不敢喘,头低低的。 他深知殿下这几日心中有气,正无处发泄,刚才周刺史话里话外都是责怪自家的白菜被别人糟蹋了,想要让周清弈另娶他人,殿下不开心也是正常的。 宋翎双手撑在书桌上,缓了口气后似是有点委屈,他眼里蒙上雾气,漾出水光,不甘心道:“他周清弈是不情不愿的跟了我,但我有哪一点委屈他了吗?” 他望过来,问底下跪着的卫礼道:“卫礼,你说,本殿下平日里待周清弈如何,待周家如何?” 卫礼这才敢抬头,出声劝慰:“殿下待周家,待周校书郎都是极好的。殿下身体尊贵,切莫与旁人一般见识,当心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值当了。” 他这说的可都是实话。 周刺史入狱的时候,殿下为了给他翻案和洗白冤情,不知动用了多少人脉,被多少王公贵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宁清殿下虽然也对周清弈有意思,但他就不会为了周清弈做到这个份上。 只有昭华殿下会这样。 因为他够狠,够果决,够护短。 即使那封信是在死士的肚子里剖出来的,他也能毫不胆怯地看着,甚至面不改色。 生活中,殿下虽然不会亲力亲为的照顾周清弈,但在他的衣食住行上却是严肃的交代过下人们: 周校书郎在昭华府中的吃穿用度,一切依照最高的规制去置办,待他就如待自己一样。 府里的下人们跟了昭华殿下那么久,个个都是人精,惯会看人下菜碟的。 可是殿下明显偏心周校书郎,他们都能看出来,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轻视。 京城和余杭两地口味不同,京城偏爱咸口,周清弈是江南子弟,一向偏好清淡饮食。 因着这个,在他没有入府前,殿下特地还去花重金招了几个京城中最有名的、专做江南菜系的大厨来府中掌勺。 若是两人在府里一同用膳,食桌上必是京城、江南两种菜系各占一半,让他不必刻意迁就改变口味。 周清弈喜江南的梨花白,殿下就命人囤了半个酒窖;喜书画,殿下就重金搜罗各种孤本和名画拐着弯的相赠;喜莲花,殿下就让人在府内东边的水池清理出来,撒上种子,等到了夏天便可以看到满池荷花…… 诸如此类小事,数不胜数,殿下只是不喜欢说出来邀功罢了。 谁能想到,人前荒唐得没心没肺,不可一世的昭华殿下,私底下对人却是那样的贴心妥帖,事事周到。 卫礼知道,殿下嘴上说着无心情爱,只当周清弈是个玩物,可他对那人的好都在细枝末节处,就如绵绵春雨,润物无声。 唉,主子不高兴,他也揪心呀! 宋翎大声愤懑道:“本殿下就是对周清弈这个白眼狼太好了,以至于他敢对我这么放肆。好笑,周家说要我放过他,成全他和那个什么竹马婚约,简直是白日做梦!我宁可赐死他,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殿下。”卫礼好言相劝:“属下这些天瞧着,周校书郎也是对您有心的,所以殿下莫要说气话了。” 宋翎挑眉,嗤笑道:“你也要拿王法来堵我的嘴了?” “属下万万不敢。”卫礼赶忙跪下,恭声道:“太子殿下在出行前就交代过属下,若是殿下跟周校书郎发生矛盾了,一定要冷静,只因这个周校书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千万不能随意打杀了呀。” 他慌乱之下只能搬出太子,希望殿下能三思后行。 宋翎还是很听兄长的话的,沉默了片刻道:“我怎么会真要了他的命?” 要是杀他,早在画舫之上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了结了,而不是留着他现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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