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屿还未意识到傅青雪情绪濒临失控,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因为瓜子皮突然翻脸。罗屿笑嘻嘻地说:“没事,不用你扫,一会我自己会扫干净的。” 可傅青雪想的却是:你扫?可这是我刚刚扫的地你没看到吗?我打扫得一身汗你没看到吗?你是故意的吗?你是在挑衅吗?你是不是故意找我不痛快?你真他妈有病,该死,真该死…… 如果暴怒是一头凶兽,那么此时这头凶兽占据了傅青雪的身体。傅青雪失控了,他握紧铁锤把柄,走向了罗屿…… 等傅青雪找回理智时,罗屿已经死了。 傅青雪茫然地大哭。他不是故意的。 紧接着,傅青雪把凶器送回八楼阁楼,并擦干净放回工具箱,然后慌慌张张地打扫罗屿家的卫生,期间卢斗一找上门来,傅青雪冒充罗屿给卢斗一发了一条信息,声称自己需要静静。 跟五年前一样,这一次,在傅青雪的意识里,他仍然不认为是自己杀了人。傅青雪大白天的做了个梦,梦里他清楚地“看见”是卢斗一杀了罗屿,卢斗一使劲敲罗屿家的门,罗屿不开门,卢斗一立即去八楼阁楼,从工具箱找到一个铁锤开始砸门,罗屿怕他把门砸坏,主动开了门,没想到开门之后卢斗一上去就是一锤,把罗屿锤倒在地。 傅青雪再一次通过自我洗脑和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幻觉,自己把自己和杀人案撇得干干净净。 19:20分,天已经黑了,裴温的脚步停在了四元街199号前。 这是一栋上了年纪的房子,裴温是京城人,最清楚这种其貌不扬的老房子最不能小瞧,看似破旧,实际上价值千金。 裴温之所以停在这栋房子前,并不是想要好好欣赏这巨大的古董,而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房子没有亮灯,窗户封得严严实实,看上去没有人,但裴温在门口发现了很新的鞋印和摩托车车辙印;目光再往旁边挪,有两只流浪猫在抢几块排骨。 裴温悄无声息地蹲了下去,在脑中做了个简单的情景推理:现在正是餐点,鞋印和摩托车车辙印来自于送餐的外卖员。外卖员送餐到了这里,摩托车一停,敲了敲大门,屋子里的人打开一条门缝接过了外卖。外卖员走后,屋子里的人看到门外蹲着两只流浪猫,便打开自己的外卖盒,从里面捡了几块排骨扔给流浪猫。 也就是说屋子里是有人的,那为什么要装成没人的样子?天色都这么暗了,屋子里的人还要吃饭,竟然不开灯?裴温敏锐地怀疑这人有问题。 两只流浪猫把排骨吃得干干净净,欢快地跑掉了。裴温的目光追着两只流浪猫远去,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邹阳扬”失踪时,罗屿来报案,曾经提起过“邹阳扬”有喂流浪猫的习惯。 裴温的神经“唰”的一下就被吊起来了,他眼睛一眯,怀疑藏在这栋房子里大晚上不开灯的怪人会不会就是傅青雪? 就在这个时候,裴温的手机震动,是林子川打来的电话。裴温轻手轻脚地接了电话,听到林子川“傅青雪藏在邬云家”的推测后,脸色一沉,连忙对林子川说:“林队,请告诉我邬云家的详细地址。” “四元街199号。”林子川回答。 裴温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冷静地对林子川说:“林队,我就不回去了,我现在就在四元街199号门前,而且有线索表明里面确实藏有可疑人员。” “是傅青雪吗?” “不能确定,但是很像。我想进去看看。” “不要擅自行动。”林子川警告道,“嫌疑人非常危险,万一他手上有武器怎么办?”
第204章 雪夜迷雾(十八) 林子川忙得团团转, 他一边命令裴温原地待命,不要擅自行动,一边安排人去堵邬云。今天酒吧比较忙, 邬云会在酒吧从早呆到晚,警方的人只需要去星树酒吧就能找到他。 翁冠跟着一小队人前往星树酒吧去了。林子川这么安排, 是因为翁冠在队里算是资历较浅、经验不足的小年轻,林子川是个很重视自己队员安全的人,遇上这种杀了三个人的随时有可能失控的精神病,危险性较大的任务林子川是不会把缺乏经验的小年轻推到前面去的, 就怕出意外,堵邬云的任务比较安全, 林子川就交给了翁冠。好在翁冠不挑活, 林子川让他去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林子川周岩于现肖榆等人全部穿着便衣, 配上枪, 前往四元街199号。 到达四元街199号, 林子川让所有人分散,装成普通路人的样子, 他与裴温汇合。一见面, 林子川便低声问裴温:“怎么样?有人出来吗?” 裴温摇了摇头, “没有。” 林子川走上前去, 贴近四元街199号的大门, 换了个音调冲着门里说:“有快递到了, 麻烦出来签收一下。” 同时,林子川把自己带出来的裴温的配枪悄悄塞到了裴温口袋里,叫他藏好。 林子川全神贯注地听屋内的动静, 听了半天没听到什么, 然而他还没听到什么, 裴温却在努力用嘴形告诉林子川:里面有脚步声。 林子川一愣,我还什么都没听到呢,你怎么什么都听到了? 又过了两秒,裴温对林子川说:“他跑了,他跑得很急,他已经猜到外面的人是警察。” “你怎么听到的?” “因为我的听力比大多数人强。现在不清楚他想干什么,破门吧。”一向沉静的裴温显然有些急。 “行。”林子川表示同意。 就在林子川还想商讨一下用什么方式破门的时候,他就目瞪口呆地看见裴温拿起了枪,对着门锁就是两梭子。 “X的!”林子川当场骂娘。这里附近都是居民楼,林子川没想到裴温居然这么野。“陆队问起来你自己担我跟你说。”林子川怒道。 然而裴温的注意力不在林子川身上,他完全忽视了林子川的狂怒,踹开门,冲进了屋,紧接着楼上传来一声恐怖的能把人耳膜震穿的疯叫,叫声能传遍两条街。 刚才那两梭子和现在这声叫声,令所有伪装的警察全部脱下伪装,拿出手.枪往屋里冲。 四元街199号是栋古董老楼,总共四层,第四层是个大天台,可以种花种菜,邬云在这里种了些花,还摆了藤条桌椅,看上去十分小资。林子川和裴温顺着叫声追到天台,只见傅青雪手里拿着菜刀,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嘴巴里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尖叫,一副惊恐又疯癫的模样,十分吓人——刚才裴温的那两枪.刺激到了傅青雪,导致他发疯了。 裴温看到傅青雪第一眼后,就愣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心酸,相隔这么多年他仍旧可以认出傅青雪,但眼前这个疯子模样的人,跟自己那个讲究体面的发小哪里像是同一个人? 很久之后裴温回想起这个瞬间,仍然可以清楚地回忆起他重见傅青雪时,见到傅青雪那个样子,心中的那种心酸和哀伤,那是一种很无力的叫人堵心的心酸和哀伤。作为邻居,裴温亲眼见证了傅家最好的几年,中产家庭,父母恩爱,孩子优秀,父母工作体面,父母对孩子的教育很开明,处处令人欣羡,直到某种精神疾病在孩子身上爆发,整个家庭一夜之间彻底毁了,而精神疾病的来源,居然要追溯到孩子的曾祖父可能具有的某种基因,这一系列的因果,深究下来难道不让人感到无力而悲伤吗? 傅青雪还在失控状态,他尖叫着,手握菜刀乱劈乱砍。林子川拿枪指着他,大声喝道:“别动!” 傅青雪退到围栏边,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裴温身上,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许久之后,终于恢复了理智,轻声唤了声:“小温。” 这声熟悉的“小温”让裴温的大脑“嗡”了一下。 与此同时,重案中队的其他人也赶来了,上天台的楼梯比较狭小,一群人堵在楼梯上,林子川让他们散开,先别挤上天台来。 傅青雪看着裴温手中的枪,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爸妈是我杀的,罗屿也是,都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发病的时候我的身体和大脑都不受我控制。” “你为什么不早点自首?”裴温红着眼问他。 “因为许多时候会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他们不是我杀的,杀他们的另有其人,不是我,我不用去自首。” 傅青雪说的“声音”就是幻听,他的认知是混乱的,他有时会相信幻听听到的内容。 裴温看着他,忽然悲哀地想,他为什么不早点死了呢? 裴温不光这么想,还这么说了,他轻声对傅青雪说:“你怎么不早点死了呢?” 傅青雪想了一会,平静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如果早点死了,对别人好,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只可惜,我胆小,我不敢死。”接着他冲着裴温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小温,我求你了,你打死我吧,给我个痛快。” 傅青雪脸上写满了恳求,林子川看了裴温一眼,握了握裴温拿枪的手,向裴温摇了摇头。 警察开枪杀人的限制很多,林子川怕裴温一冲动,酿成大错,到时工作都可能丢了。 傅青雪看了看林子川,又看了看裴温,他很聪明,他好像猜到了些什么,突然哈哈大笑,举着手中的菜刀朝林子川砍来,面目狰狞而扭曲。 傅青雪来势汹汹,情急之下,裴温果断地举起了枪,朝傅青雪开了一枪。 一枪致命。 傅青雪倒在邬云家的天台上,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他用于袭击林子川的菜刀掉落在一旁,而刚才开枪的裴温全身发抖,抖成了筛子。 林子川看了裴温一眼,叹了口气。这次是傅青雪主动袭警,有执法记录仪作证,裴温开枪局里不会追究,但裴温的心结怎么办呢?在这之前裴温的心结是找到傅家惨案的真凶,如今真凶已经找到了,可裴温又亲手杀死了他曾经的发小,这会不会成为一个新的心结? 另一边,邬云以包庇罪名被带回警局,他坦白了他与傅青雪认识的过程。林子川问他:“傅青雪虽然有很多个假身份,但他在你面前用的却是真身份,是不是?” “是。”邬云老实回答。 “你既然知道他是个通缉犯,为什么不向警方举报,反而包庇窝藏?”林子川质问,他双臂环在胸前,身体往后一仰,靠在靠背上,不可思议地说:“你跟他,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短期炮友的关系。一个短期炮友能让你这么包庇,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该夸你是情圣吗?” 邬云自嘲地笑笑,说:“林警官,你记不记得你曾开玩笑地问过我,为什么我的名字叫邬云而不叫阳光,我那时说,阳光就没那意思了。” “你这‘没那意思’是指什么意思?” “只有在乌云下、黑影中,才能看到真实的人性,阳光底下看不到。”邬云高深莫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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