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辛挑了挑眉:“好用就行。” “你是怎么知道口令的?” “这是来自指挥官的审问?” “不,是求教。”梁度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贴近他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去勾他的手指,“这种指令一般都是动态的,就算系统里有身份参数,也拿不到到当下正确的指令。” 乔楚辛说:“我也不知道,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一句了。” “……乔老板,能不能真诚一点?” “我特别真诚,梁总,你还信不过我吗。” 梁度侧过脸,审视着他伪装之下的真实面目:“你叫我拿什么信你?” 乔楚辛想了想:“拿您的小人之心?” ——我姓梁,梁度。揣度的度。 ——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度。 梁度失笑:“乔楚辛,我发现你这人其实非常小心眼,又记仇。” 乔楚辛也笑:“那你可千万不要得罪我,否则会被我一直追着咬。” 前方是个岔路口,有三条分支。 按精神图景显示的,他们应该走左边那条,但乔楚辛举步时迟疑了。 “怎么?”梁度问。 乔楚辛望着右边那条通道,眯起眼:“那条路,好像有股熟悉的气味……你闻。” 梁度闻了闻,依稀嗅到一丝馥郁花香。 “是吊钟花的香味。”乔楚辛不假思索地迈进右边通道。梁度只好跟上去,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两人沿着通道走了不到二十米,果然在地板上又捡到一朵吊钟花,像是刚刚被谁采摘下来,又随意丢弃在角落里,带着流浪意识残留反应的微光。 “第二朵花了。”梁度说着,将这朵粉白渐变的吊钟花托在掌心,“你认为这是谁故意留下的讯号?” 乔楚辛的眼神恍惚如梦,伸手触碰他掌心里的花朵。微光蒙蒙亮起,两人同时坠入了又一段记忆碎片中……
第40章 Follow me “彩色多普勒检查完成。” “心脏断层扫描完成。” “心血管造影完成,您可以起身了。” 电子合成声消失,梁度从医疗室的台子上起身,将衬衫与外套一件件穿回去。 医师康拉德从一叠报告单上抬起脸,推了推近视眼镜:“梁指挥官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非常健康。” “有个异物在我的心脏里,我不认为这是错觉。”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度垂目,想起上周他追捕的那个特别的流浪意识。为了避开“漏洞扫描”的掣肘,他把对方压制在长满灌木丛的山坡上。结果对方并不是个会被轻易控制住的家伙,一手光匕和枪支玩得如臂指使,激光束直接穿透他的心脏,将他从胸肋到后背烧出一个焦黑大洞。他的心脏在那一刻灰飞烟灭,又在短短几十秒内再生,完好如初。 他用刺丝将企图离开的对方拖回来,毫不留手地又打了一场。那人很强,不仅是身手和战斗意识,更在于骨子里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与韧性,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离奇的是,对方受了不轻的伤,最后还是从他手里逃走了,而他竟也一改平日里的习惯,没有追杀到底。 每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就觉得自己隐约期待着什么,也许是下一次酣畅淋漓的对决,也许是……最为逼近死亡的那个瞬间。 “不死的执刑人”“永生者”——人们这么称呼他,心怀艳羡与畏惧。但没人知道他因何永生,又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觉得没必要告诉任何人。 直到心脏被烧融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个念头:这次会有个与以往不同的结局吗? 对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尸体”,确认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后,才把手枪插回战术腰带,转身离开。而就在转身的时候,那人肩头的一朵吊钟花飘下来,落在了他空洞的心口,被抽动生长的肌肉血管吞没。 他永生不死,这次与以往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从此之后,梁度就感觉心脏里多了个异物,不疼,就是有种古怪的存在感,尤其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能听见心里花瓣的颤动——花无声无息地开了。 每到花开的时候,他就想起那个不知名的流浪意识。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深棕色头发松软柔顺,眼瞳比发色稍浅,清凌凌的,仿佛浸在泉水中的琥珀。青年的目光其实是冷的,眼型却是偏圆的杏仁眼,睫毛又长又翘,看人时总有种干净、无辜的意味,令人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但如果他真的放松警惕,下一秒怕是就要被对方割断喉咙。 他想知道那人的名字,也绘制过对方的相貌输入系统进行查询,一无所获之后,他做出了个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行为——清空所提交的外形参数,删除查找记录。 “……指挥官?”康拉德唤道,“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梁度回过神,扣上军帽:“如果所有检查都显示心脏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康拉德捏着报告单,在他身后站起身:“也许是心因性的。您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影响情绪或精神的事?” “没有。”梁度的脚步微微停顿,继续朝门外走去。 梁度没有想到,这么快又遇到了那个流浪意识。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这段时间他加强了巡查的力度,几乎日夜在外,被同僚戏称为“游走的死神”。 这次他们相遇的地点是领域区。与度假区和居留区相比,领域区地形更加广阔,寥寥可数的几个顶尖人物是这里的主人,在各自领域中拥有媲美神明般的能力。 那个流浪意识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和其中一个领域主杠上了,阵仗闹得相当大,天空风雪雷电,地面海沸山崩。 那是连执法者都不愿当面对抗的能力,除非离开领域区。而那个流浪意识似乎并没有避其锋芒的打算,反而越战越勇,梁度观望了一阵,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决定直接出手干涉。 他悬浮在满地岩浆横流的火山群上空,告诉一脸气急败坏的领域主:“系统检测到本区域的异常波动,由我来负责缉捕破坏规则与秩序的流浪意识。” 领域主怒气未消:“交给你?可以,先让我把他剥皮抽筋了再说!” 那个流浪意识抹了把额际的血迹,笑容讥诮:“你确定能弄得死我?你能动用的系统能量也到极限了吧,再拖下去只会慢慢衰竭,你的领域区会陷入静默状态。如果想要重新激活,系统就必须抽取其他区域的能量来供给。而在静默与激活之间,有三分钟的迟滞时间,只要我不死,那时就是你的死期。” 领域主脸色发白。他很清楚对方并没有说错,却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本该是高度机密的系统漏洞,于是将怀疑的眼神投向莫名出现的那个高级执法者。 梁度面不改色地说:“他是个极度危险的系统通缉犯,我建议你把他交给执法者来解决。” 领域主思来想去,最终同意了。他为一个亡命之徒消耗了太多能量,犹如高射炮打蚊子,还死活打不着,冷静下来后觉得实在不值得。 梁度当着他的面,用一副合金手铐,把那个流浪意识的双手腕铐在一起,并在上铐时耳语警告:“别反抗,不然我就得协助他销毁你的意识。” 也不知是警告起了作用,还是终于学会审时度势,那个流浪意识面无表情地任由执法者把他铐走了。 离开领域区后,梁度问他:“你和那人有仇?” “没有。” “那你是脑筋短路,还是嫌命太长,非要和领域主拼个死活?” 流浪意识抬起一双清透的琥珀色眼睛,目光冷淡:“关你什么事?反正你们执法者不过是系统的傀儡,一群没有思想的刽子手,只要执行任务就行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梁度似笑非笑地看他:“又要跟我扯什么命运不能任人宰割,没人可以审判和处决你们那一套?很遗憾,事实是权力掌握在权力者手中,系统拥有控制一切的力量。” “系统是什么?”那人反问。 梁度毫不犹豫地答:“是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 “这个世界又是什么?你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吗?怀疑过在你目光所及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吗?” 这次梁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流浪意识举了举被禁锢的两个手腕:“你以为凭一副合金手铐就能锁住我?”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已溃散成极细微的点,然后在几十公里之外重新出现,看起来像是远距离传送,实际上是启动了量子隐形传态。 梁度微笑起来,念咒般慢悠悠说了句:“Follow me。” 然后他在原地耐心等待。须臾之后,那个流浪意识像头猎豹狂奔而来,速度快得惊人,直至回到他的身边,才停下脚步,喘息着怒声道:“你这手铐够能耐的啊!精确量子态复制,居然能把它连同我的身体一起复制走!然后它还能强制锁定和你的人身距离?” 梁度假装谦虚:“小道具而已,附带些普通功能,不值一提。” 流浪意识深吸口气,转眼压下恼火,恢复了平静神色:“行吧,这次是我失手,随你处置。” 梁度再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流浪意识瞪了他几秒,说:“乔楚辛。” 乔楚辛。乔楚辛。梁度默念了两遍,心脏里的那朵花又在颤动,涟漪般传递到全身,使得他几乎要战栗起来。他立刻挺直腰身,站得更加峭拔,戴着黑色手套的食指曲起,敲了敲对方腕上的手铐:“别试图用偏门左道的方法,就算你把自己的两只手砍断,也无法摆脱这副手铐,除非我愿意打开它。” 乔楚辛叹口气:“这个假设太凶残了,我也不想尝试。接下来呢,要把我押送去黑塔?” 梁度没这个打算,至少目前还没有。可是就这么把他锁在自己身边,想要做什么呢,在一贯清晰有条理的工作计划之外,他生出了迷蒙的游离。 “去你居住的地方,”梁度说,“你肯定还有其他同伙,正好一网打尽。” 乔楚辛摊了摊手:“不好意思要让指挥官大人失望了,我是个独行侠,没有同伙,住的还是个狗窝。” “你以为我会信?” 事实证明,至少关于“狗窝”的这个部分,乔楚辛没有撒谎。 脏乱差中占个“乱”,老破小中占个“小”,也许对于流浪意识而言算是还不错的住宅,可对于独享市中心一整层高楼的梁指挥官,实在是不堪下足。 那是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平房,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个乱糟糟的书屋,因为书籍、图册和手稿等随意堆放,书架放不下,就从地板堆到天花板,显得空间逼仄。后屋是居住的地方,倒是分出了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和一间小书房,但也是只麻雀,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五脏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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