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把别人豁出来了。”江世安盯着他道,“天下之人,谁不是他人的子女爱徒,清知道长,你自己不知道这是在助纣为虐么?” 清知没有再看薛简,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江世安身上:“你的那件事……我还小,并不知道内情。不过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师爷最关注的人,江世安,如果你愿意早点接受他的招揽,一切灾难就都不会发生了。” “笑话。”江世安扯了扯嘴角,“想招揽我的人那么多,你们排得上号吗?为了自己的亲朋爱侣而残害他人,翻搅风云,死伤无数,用尽手段逼死我,还反过来怪受害者。” “冠冕堂皇。”清知面色凝滞,声音高了一些,“你就算没有亲朋,总有我师兄在身后吧!外人的性命跟师长亲友比起来算什么?拂袖之尘埃而已。倘若有让你的亲人起死回生的办法,你未必能不动容,我待方寸观之心便是如此!” 江世安怔了一瞬间。 他想起初见心痴的那一刻。为了薛简的生机,他的确有过那样决绝的念头,但这样不顾一切的杀念被薛简阻拦住了……也幸好没有动手,续命之术对薛简已无作用,只会白白糟蹋了别人的性命。 他收敛思绪,吐出一口气,道:“可惜……我没做成跟你一样的事。你的这些‘牺牲’,广虔道人可曾知晓内情?” 清知沉默稍许,一直坦然对待的他,因为提到广虔道人而变得躁动和不安。他急于进入正题:“不用浪费口舌了,你们谁都不能走出太平山,谁都不可以。” 话音初落,第一个在门口停滞住的药人猛然暴起,持兵刃冲入洞穴,直直对着江世安而来。 在对话期间,季春笛和姬珊瑚已经对这些被蛊母催发行动的药人观察已久,第一个药人傀儡冲入的瞬间,季春笛的折扇便从左侧点水而来,她按照对续魂蛊的了解,在蛊虫控制最弱的几个穴道飞速点击,单手成爪,立即去掏药人的后颈—— 一般来说,子蛊就会寄存在此处! 对方的身形却没有丝毫变化,她的手掌反而被药人牢牢握住,一把甩开。季春笛运力稳住身形,脚步在地上拖行数步,身后的更多药人涌入洞穴,一拥而上。 各式的兵刃、各色的功法……但无一例外的,这些被控制成功的家伙,全部都是十几年来诸多门派的年少天才! 一把带着血锈的红枪从她腹部擦肩而过。季春笛甩袖一滚,窜到小和尚身后躲了一躲,从另一边冒头喊道:“教主!教主!” 姬珊瑚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鞭尾如蝎子般卷住红枪,将枪身抽飞出去。长兵“笃”地一声嵌入石壁,散下碎石无数。 “别叫了。”她额头青筋狂跳,“你的法子根本不管用,我就不应该让江世安带你来!” 季春笛疲于应敌,抽空回嘴:“那小和尚岂不是更没有用!不是,大师救命!” 她又躲回心痴身后,用心痴的身躯抵挡药人的攻击。心痴和尚功夫不弱,看起来纤弱,却有佛门横练外功在身,虽然左右支绌,但暂时足以抵挡。 这些药人和续魂蛊差得太多了!季春笛满头冷汗,心中大叫后悔。表弟既然不认自己这门亲,来这一趟就更没收获了——她狼狈逃窜,掌中的毒虫斗不过对方体内的蛊虫,处处受制,被逼的抽出长剑。 她一着急,剑术更是如同天女散花,混乱不堪,躲避得险象环生。就在药人围攻的刀兵快架在脖子上时,面前傀儡的腰身被一截长鞭卷住,内力流转,居然活生生勒断了半截药人的腰。 季春笛趁机将长剑刺入药人胸口,翻身离开,叫道:“这人竟然还有血流?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姬珊瑚冷冷道:“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些人长期沉浸在走火入魔的混乱状态当中,心智被蛊虫操控,大部分还活着……这样的状态跟我教功法出了岔子的弟子没什么两样。” “活着?”季春笛难以置信,续魂蛊用于死人,在此基础上改造的夺魂蛊竟然如此厉害?难道那位纳灵子又加以培养过不成?她脑海中的讯息飞速流转——怪不得那位清知道长要在此看顾“酒水”,他要保证这些药人都活着,他要喂养这些蛊虫。 蛊母才是关键。季春笛正要回头向江世安求援,一转眼,发现江世安身边的形式居然更加严峻。 在第一个药人夺门而入的瞬间,江世安的风雪剑就已经出鞘。这样快到极致的一剑,竟然被挡了下来—— 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药人出现在了清知身畔,两人内力十分浑厚,不惧损伤,用肉.体硬抗这一剑。风雪剑切开略微有些僵涩的皮肉,劈断骨骼,撞在一块非常坚硬的金属之上。 金属?江世安瞳孔微缩,横起锋刃扩大伤口。将黑衣药人胸膛的破开,露出比百炼之钢还更坚硬的骨架,完全是用炼制兵器的方式改造了这些人的身体。 “两位前辈。”清知对待这两具药人的态度很柔和,拱手道,“不得不惊动你们了。” 平时收纳在药柜后方?江世安的目光向后偏移,扫过清知身后的巨大药柜,脑子里的一个自嘲飞掠而过——药人可以用“收纳”这种形容么,幽默得太黑暗了。 “纳灵子除了残害年轻人,看来也搞到了不少高手随行。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方寸观,却又对镇明霞道长下手,他不算是你的前辈吗?”江世安持剑而立。 “你不明白。”清知转过身去,捧起陶瓷药罐一下下地捣药,动作用力,“要不是夺魂蛊,他早在走火入魔的当日就逆血攻心而死,怎么会有如今的逍遥自在。我师爷是为了他的性命,只是在找到让他恢复神智的办法之前……暂且用一用……” 江世安冷笑一声:“你真这么想?我看纳灵子前辈未必啊!” 这两具黑衣药人非常难缠。 他们的年纪已经在四十岁以上了,或许在被操控之前,就是颇成气候的一方高手。江世安的剑术独步天下,以一敌二,也不算艰难,只是两人的身体被重重改造,剑刃劈入而不伤分毫,几乎没有疼痛的知觉。 防的密不透风、破不了招。 他们以纠缠为主,江世安因为顾忌身后的薛简,不能使出全力。从方才开始,清知就不在意时间流逝,甚至有意说明了一些事以作拖延……他们在等纳灵子?要是秦永臻加入其中,胜算就更低了。 局面太过僵持,江世安削断黑衣药人一臂,风雪剑吟啸而起,扫向头颅。也是因此,他的身后露出了一个空档……这是江世安故意露出的破绽,他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回防。 但是没有。 药人对这个故意暴露的破绽视而不见,没有采取最有效的应对方式,格挡不及。江世安剑锋扫过,一只面目被毁的头颅冲天而起,血迹飞溅而出。 蛊虫从头颅的耳朵里爬出。 江世安再次站定,剑刃跟另一人的双刀锵然撞击在一处。他似有所悟,目光穿过药人的斗笠,看向清知身着淡青道袍、侧立而对的身影。 满室混乱之中,却没有任何一具药人对薛简动手。 江世安自问防得缜密,正是因为他保护得十分缜密,才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任何一具药人对薛知一下手。他凝视着清知,开口道:“我的挚爱,你的同门,本是一人,我们却因仇怨而刀剑相向。” “万一我说得是假话呢。”清知看着他道,“江世安,你敢赌这个万一么?” 风雪剑擦出刀刃摩擦的火花,冷兵器交击的寒音响彻洞穴。但这里是地下,而且太深了,就算是天塌地陷,恐怕都很难立即发现。 江世安凝滞一瞬,旋即,他感受到了身后的触摸。 以薛简目前的状况,不可能参与这种战局。但他也觉察到自己没有受到袭击,低声说了一句:“去吧。” 江世安没有回头,轻言询问:“那你呢。” “他不会杀我。” “我不能赌。” “是我赌。”薛简道,“你放心。” 江世安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我真不知道怎么放这个心!” 转瞬之间,另一个黑衣药人不惧死亡,奋力纠缠,剑鸣厮杀之中,风雪剑的寒光映照四方,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迸发而出。
第50章 风雪剑瞬息突破药人的封锁,穿胸过躯,寒冰一般的剑锋险险地擦过清知的发丝。 江世安没有丝毫犹豫,纵身横剑抵住对方的脖颈,就在这股杀气即将爆发的刹那,一道磅礴的掌风从另一侧骤然而来。他背后寒毛倒立,可怖的危机感冲上脑海,向左侧躲闪而去,长剑在地面上擦出刺啦的磨动。 江世安回头看去,望见一个人的身影。 是纳灵子秦永臻。 他记得纳灵子是一个瞎子,根据江湖传言,秦永臻年少时就已经失去双眼,他的铁眼罩之下只剩下两个干枯的空洞。可他今日出现在面前,却有一双非常年轻的眼睛——跟他本人的年纪非常不符。 这不是他自己的双眼,这双眼睛是从年轻的身躯当中摘下的。像这样的方法红衣教就有,乔红药就曾经为了给她妹妹制造复活的身躯,而残害过彤城无数的平民少女,红衣教是著名的关外邪派,并不介意留存这样残暴可怖的功法,而大善师匠作为太上供奉的那些年,大概没少阅读这些邪术典籍。 秦永臻的黑发里掺杂着白丝,此刻的样子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他深深地望着江世安,目光浮动,像是被一颗石子投入湖心的平静水面,漾开一圈圈绽开的涟漪。 “小友……”他说,“怎可伤我弟子?” 这声音…… 江世安不是没有听到过他说话。 他的脑海中透出一股隐约的疼痛,在复生之后,江世安的听觉比之前灵敏太多。这种脑海中的刺痛唤醒了隔世的回忆,让江世安猛然想起那道内力醇厚才能做到的传音。 “大善师匠。”姬珊瑚单手拧断药人的脖颈,手中的绞金鞭转腕一收,啪得一声打在地上。她抬起头看向秦永臻,露出来一个带着切齿恨意的笑容,“老师……您看起来倒是正当盛年,不知一向可好?” 秦永臻没有看她,从他出现之后,目光就没有从江世安身上移开,口中却道:“姬珊瑚,你还没有攻克《炼心决》第四重的缺陷么?也罢,你虽有天资,并不足以成大器,就算我让你师父好好教导你也无用。既不能改进心法,也不能胜过小简。” 这世上能够胜过薛简的只有一个人。 他眼中的波澜愈发剧烈,微微斑白的眉峰压低些许,对江世安道:“小友……你的心智之坚,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走火入魔。” 江世安握紧剑柄,风雪剑的吟啸时隐时现,周遭气温骤降,寒气浮动,他轻笑一声,问:“这是夸奖我吗?所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层层苦痛,也在你逼人入魔的计划当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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