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眼睛一眯,几乎是立刻判定此人来历一定不简单。 刘文邈显然也注意到了来人。可此时他尚在气头上,再加上这儿好歹也是堂堂县衙,此人既没通报也没提前打招呼,刘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人一气,语气自然也就冲了起来,刘文邈面色不善:“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公堂!” 只见那人气度沉稳,不慌不忙,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有难以掩藏的锋锐。 “其一,这一没击鼓二未喝堂威,何来公堂之说?其二,这衙门,本就是为百姓鸣冤的地方,况且我这一路走来,未有任何人前来阻拦,又何来擅闯?”男人负手而立,此刻忽的眸色一凛,连语气都更冷了几分:“其三,人命关天,刘大人仅凭尸体出现的位置,就臆测出凶手,实乃草菅人命!” 男人本刘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此时在一连串的质问之下,刘文邈一时间竟有些发怵。 然而转念一想,不由得更为恼火。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左一个“三点”右一个“三点”,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竟轮着番地教训到他脑袋上了! 刘文邈气的一拍桌子:“真是反了天了,我刘某身为堂堂七品朝廷命官,食的乃是天子俸禄,刘凭你们,也敢来教训我?” 其实他这话说的,道也不完全是信口开河。在古代社会,阶级地位严苛,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见着堂堂一县之长,那可是要作揖磕头的。 刘文邈在这个不大点儿的小县里,过惯了被人吹着捧着的日子,如今冷不丁被人一呛,心里不爽之余,下意识摆出官衔来吓唬人。 然而这一通硬牌打出来,却没有看到意想中的效果。 只见那白面皮的书生,此刻眉梢微挑着,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而相比之下,后进来那人,则更是可恶。不但丝毫没有被吓住,脸色反而更冷。 “拿着朝廷的俸禄,就更应该为民请命。而不是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胡作非为。”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立马说的刘文邈气急败坏。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啊?竟然敢拿朝廷来压本官,我看你真是不识好歹!”刘文邈吹胡子瞪眼睛,“我现在就可以凭挑衅朝廷命官之罪将你拿下,打你个二十大板,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刘文邈吹胡子瞪眼,说着就要让刘侠张佟来拿人。 而那二人正犹豫着要不要照办,忽的一道黑影闪果。众人还没来得急看清,就见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手执长剑,赫然立在男人面前。表情凛冽,目露寒光,大有谁敢上前来我就让你好看的架势。 而这边的刘侠张佟,这么多年的捕快啧不是白当的。几乎在黑衣人出现的下一秒,双双拔剑,直指二人。 虽说自家知县大人有千万个不对,可大敌当前,当然是要一致对外。 气氛一时凝重,如同绷紧的琴弦。 而在战圈的外部,陶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伙人。 啧,这局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男人突然发话了,“林淮,退下。” 那黑衣人瞪了刘文邈一眼,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属下遵令” 这一声“属下”,传到耳朵里还好,可是在刘文邈看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坏了,这男的没准也是个官儿啊。 有了这层顾虑,刘文邈瞬间就客气了不少。 “那个,这位大人,敢问您在哪入职啊?”虽说他问了一嘴但是心里其实也没太往别处想。毕竟这长春县又不是什么大县,平常鲜少有什么大官经过。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那男人答到:“在下京都昭刑司副使,骆峥。”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下一秒,只见刚刚还神气活现的刘知县,几乎瞬间就变了样,连嗓音都有些颤颤巍巍地:“骆……骆大人,都怪下官有眼无珠,没认出来是您大驾光临。刚才那些话,下官……下官都是无心的。” 越解释越乱,说道最后,都快听不见人声了。 提起骆大人的名头,朝廷那真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出了名的神捕,所任职的昭刑司,掌管天下刑狱。而此人又是出了名的冷面无私,谁的人情也不卖。甭管是世家子弟还是朝中大臣,只要你犯了事儿,一律秉公处理。 按说在那些官场老油条眼里,这样年纪轻轻走“不知变通”的人,很难做到骆峥这种昭刑司二把手,相当于朝廷三品武将的地位。 可让啧舌不已的是,骆副使不光本事高,后台还不是一般的硬。亲爹是当朝宰辅,堂堂大丰朝的右相,连皇帝都得卖三分面子,你说这样的人物,谁敢吃罪。 刘文邈是万万没想到,他这小庙里,怎么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这时一旁的林淮不屑地哼了一声:“切,刚才谁说要打我们家大人板子来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文邈心里已经上上下下把林淮骂了一万遍,可面子上却丝毫不敢得罪:“哎呦喂,瞧您说的,下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呐。” 林淮翻了个白眼。 骆峥淡淡瞥了身边的跟班一眼,“行了。” 转而跟刘文邈说道:“圣上最近下旨,要求审查各地刑狱判决。倘若发现有官员弄虚作假、未能秉公办理的现象,一律从严论处。而贵县又离京城不远,刘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刘文邈心里“咯噔”一声,舌头差点打结:“下官一定配合大人,定要将这案情查的水落石出!” 骆峥点了点头,“那这就随我去一趟案发现场。” 前脚刚要走,余光瞥见一见淡蓝色青衫,才忽然想起来还有陶景这么个人。 骆峥:“你,也跟着来。”
第7章 古代世界(四) 案发现场,位于平沙村西,具体来说,是陶景家的地窖。 县衙与村子相隔十几里,等一众人马再次返回到村子里时,天已经完全擦黑了。 刘文邈见状便道:“骆大人,天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明天我们再去现场吧。” 骆峥扫他一眼:“来都来了,何妨一探?” 刘文邈也不敢反驳,是能连忙称是。 一路无话。 不出一刻钟,一行人来到村西。 陶景的家同这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并无差异,一间低矮的茅草房,门口围着个小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家用的物拾和农具。 骆峥踏进门口,淡扫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在院东侧角落的地面上。 与周围颜色相比较浅,四方的木头盖子之下,是地窖的入口。 这时刘侠张佟已经拿了火把过来,用眼神向刘文邈示意。后者赶忙看向骆峥。 骆峥没什么表情,只道:“下去。” 身侧的林淮立刻手疾眼快将盖子打开。一股干燥腐旧的味道混合着尸体残留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张佟一马当先下了地窖,刘文邈跟在其后,引着骆峥与林淮,再之后是陶景,刘侠殿后。 地窖森冷幽暗,昏黄的火焰摇晃如鬼影。 刘文邈急着献殷勤,“大人慢点大人小心。”说个不停。 从地窖入口下到地底,搭着一个木梯。许是年久,人踩上去,发出“吱呀”的□□。 冷不丁地,骆峥开口:“陶先生,这地窖你常来吗?”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陶景愣了一瞬道:“回大人,在下腿有旧疾,行走实在不便,自是不常来的。” 骆峥没再说话。 陶景心下明了,这是在试探他呢。 这梯子又陡又窄,一个瘸子是不可能频繁上下的,更惶论杀人藏尸了。 而这边的骆峥,视线不经意地一扫,忽然瞥见梯子脚踏的窄栏上,有暗红色的斑点。 他不动声色,转而又向别处看去。 此刻,张佟已经护着刘文邈下到了地底。林淮轻功极好,一下飞也似的就到了地上,正举着火把给骆峥照亮。 而上边,陶景也踩上了梯子。 这梯子横栏的木梁窄小,竹杖撑在上面,显得摇摇欲坠。陶景转过身子,右手握着梯子边缘,左手紧攥着竹杖,走的极为小心。 此时刘侠举着火把在地窖口,林淮和张佟又只顾着照顾自家主子。因此在梯子的正中,陶景只能看到模糊的光亮,下面的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清。 陶景小心翼翼往下走,可惜梯子到底不如平地,此时左腿稍一用力,骨子里便渗出钝痛。 陶景蹙着眉心,嘴唇紧抿,不吭一声。 忽地,入口有凉风吹过。 风劲不小,吹的火把上的光猛的一晃。 视线里陡然一暗,手中的拐杖一下子戳在梯子木梁上的一个豁口。 陶景的步子正迈开一半,忽觉身子一晃。然而纵使意识到了,不自觉地想稳住身形。可左腿丝毫借不上力,眼看着重心不稳,就要仰面跌倒。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时,背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接着仿佛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下一秒,属于男人的温热的呼吸从耳侧传来。 陶景身子僵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一撞,竟然直接撞到了骆大人怀里。 陶景耳后一热赶忙直起身子,下意识退后一步,拉开二者距离。 骆峥面无表情,淡淡瞥他一眼,嗓音清冷:“看路。” *** 地下室并不大,此时被好几簇火把同时照着,物件摆设一览无余。 角落里堆着生了锈的农具,还有一个腐旧的木柜子,上面积满了灰尘。 看样子,真是好久都未曾有人来过。 只是这地面,薄薄的灰尘之上,脚印驳杂。 刘侠指着其中一块地面,道:“这就是当时尸体所在的位置。” 骆峥闻言蹲下身来,将火把倾斜,使之能够更加清晰地照射地面。 只见那一尸体躺过的部分,除了灰尘比四周浅淡之外,只隐约有零星的暗红斑点。 之后骆峥吩咐其他人仔细查验四周,均未发现任何明显的血迹。 这时,就见骆峥拍拍手站起身,声音沉稳笃定:“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一听这话,刘文邈意识到溜须拍马的时候到了,当即就凑上前去:“大人果然慧眼啊,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便将这凶手的行凶地点推断的一清二楚。敢问大人是如何得知的?也好让下官好生学习学习?” 然而骆峥显然不吃这套,闻言脸上丝毫未表现出得意的神色,语气反而冷了下来:“刘大人身为地方父母官,同时掌管全县刑狱之事,难道连这一点都推断不出?” 刘文邈:“……” 得,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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