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野身上的生涩冷硬,不受管束的野劲,都是天生的,压在黑漆漆的眼睛里,一言不发盯着人的时候,像是头又脏又伤又漂亮的小豹子。 这股子劲,出身优渥的人身上是不会有的,哪怕再好的演技,也依旧差着一层。 没看过沈灼野的话,也就算了,偏偏前几年沈灼野的作品井喷,好剧烂剧接了一大堆,霸屏到换台不换人。 这么洗过一遍眼睛,观众口味变刁,也是难免的事。 …… 商南淮其实不在意这种评论。 他自己都赞同,甚至还总是点赞沈灼野的视频剪辑——不是客套装风度,是真看,甚至去剪辑大手底下点菜。 当然这类视频下面,也少不了有那种“正义评论”,科普沈灼野当初霸凌的斑斑劣迹,讲这人究竟坏到什么地步。 这事商南淮心里有愧——他这辈子少有愧疚,不是因为没做过坏事,是因为没觉得有愧疚的必要。 商南淮的人生哲学,一向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利益争夺使些阴招,风水轮流转而已。 他害人的时候不愧疚,被人害了也不恼火,所以总能装出个谦谦君子的面目。 唯一的例外,就是沈灼野。 商南淮自己也纳闷,想不清楚为什么,沈灼野无非就是退圈找清净去了,说不定过两年就回来。 说不定沈灼野回来了,还要狠狠摆他一道,把过去那些新仇旧恨好好算一遍。 商南淮这么想着,却还是不安,这种不安在夜深人静时冒出来,提醒他。 他依然没提沈灼野说过话。 一来舆论不是时候,二来就像邵千山说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 三来……这事对商南淮实在没一点好处。 他不是不能去查,可为什么要去,就为了亲手把自己的对家洗白,让人请沈灼野回来? 商南淮这么想了两年,发现答案就是这样。 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就是想把沈灼野洗白,让人请沈灼野回来——这么大的功劳,这小豹子总得给自己点面子,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了吧。 商南淮还忍不住想欺负沈灼野,还让沈大影帝给自己当配角,压他一两部戏,等把人气得跳脚了,再还他个好的。 商南淮发现这比混圈有意思多了,比跟邵千山剪不断理还乱、拉扯不休也有意思多了。 所以商南淮要去参加这个节目。 商南淮要回那个废弃钢厂看看,要回沈灼野的学校看看,还想见一见邵千山这个宝贝人渣弟弟——他知道这些年邵千山都把陈流藏得挺好。 可直播要是堵门了,弹幕刷着屏,就算是金牌经纪人,也总不好不给面子吧。 “这是你本来的目的,对不对?” 邵千山盯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商南淮,我害过你吗?” “你觉得我参加节目,去查清楚这个事,是害了你。”商南淮反倒好奇,“为什么?” 邵千山被他问得语塞。 ——是啊,为什么? 不是很肯定罪魁祸首是谁吗? 商南淮去查了,查出就是沈灼野做的,再砸实一遍当初的铁证如山,宣传教育意义,提高人气……这不是很好? “我没这么想。”邵千山死死咬着牙关,他盯着商南淮,“我只是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你还是不信我。” “我们这么多年……你不信我,信一个满嘴谎话的小混混。” 邵千山的嗓子喑哑:“你就没怀疑过沈灼野?” 商南淮想了半天,发现真没有。 他第一遍听沈灼野“说”,看着那张被画成大墨球的纸,就信了。 他的所有纠结犹豫,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要不要替沈灼野解释,要不要替沈灼野查清楚,要不要替那些粉丝把这个家伙找回来…… 商南淮纠结了两年多,这个时间有点久,毕竟这事太违背他本性。 但一决定了,他就觉得痛快,像是有块压了整整两年的石头推开,浑身都轻松。 “拆伙吧,你也从我身上捞不少钱了,咱们谁都不欠谁。” 商南淮对邵千山说:“我去弄个工作室。” 他去弄个工作室,等沈灼野回来了,就把人忽悠过去,签他工作室底下。 他们俩单干,拍几个有意思的片子,接点宽松的通告……他肯定给沈大影帝弄个舒服的住处,肯定不累着沈灼野那个心脏。 这不是挺好,干嘛不早这么干。 商南淮想,也没事,晚点也来得及。 毕竟沈灼野看着刺头,里头脾气比谁都好。 哄一哄,小豹子肯定不生气了。
第53章 “这两年里, 商南淮给沈灼野发了很多消息。” 系统翻出那个旧手机:“宿主。” 这是沈灼野的遗物,也是当时那场抢劫案的证物,其实一直放在当地警局的档案室里。 他们暂时拿出来, 等用完还要还回去。 沈灼野的所有东西都是这样。 既是他的, 也不是他的, 早晚要还回去。 庄忱带着系统飘回小木屋, 找了根充电线, 给手机插上,放在一旁等着开机。 按照当地的法律,这种无主的房屋会统一回收再公开拍卖。不过他们这个小房子的资料一直没被统计进去, 具体原因不详,或许是某个环节出了差错。 这差错不坏, 这里的气候条件很好,常年温暖湿润,没什么灰尘, 日照时间也充足。 沈灼野临走前关了窗、锁了门, 收拾了房间。虽然两年时间没人住, 屋子依旧很干净,只是杂草长得很高了。 系统去杂草丛里, 捡了朵小花回来:“宿主。” 是朵蓝色的野生鸢尾,叫风吹掉在地上, 庄忱弄了个装水的小瓶盖, 让它开在窗边。 阳光透过窗户, 暖和明亮, 像是溶进那点清水里。 手机的质量不错, 隔了两年依旧能开机,屏幕嗡地亮起来, 涌进来的消息一口气挤得满满当当。 商南淮可能是把沈灼野的号码当成了个备忘录兼树洞。 最近一条就在几天前,商南淮给他发:可算是把那玩意踹了,大爷的。 这样的商南淮对外相当罕见。 商南淮很会装,对外装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对着沈灼野就不介意。 圈子里熟的人几乎都知道,沈灼野嘴很严,学不会背后传闲话,明明手里攥着一堆放出去就能让狗仔开香槟的猛料,一个也没曝过。 商南淮有时候看着,都替他觉得可惜:“你就不能放出去几个?这可值不少钱……你不是缺钱?” 他问这话的时候,沈灼野被合同挟制,连轴转地拍几部毫无意义的烂片,刚从洒水车的人造暴雨底下回来。 商南淮其实时常会嫉妒沈灼野——相当坦诚不避讳的嫉妒,甚至总是干脆跟沈灼野直说。 毕竟戏路相仿、地位相当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天爷喂饭吃的天赋型,总让人难免扼腕。 商南淮看了沈灼野的镜头,就算是这种烂片里,沈灼野的表现也一样可圈可点。 这可不是邵千山能调教出来的本事。 沈灼野站在镜头里,骨头里的野性叫沉默牢牢克制束缚,张力无限,衣服湿透也不狼狈,更显出瘦瘠却劲韧的身形,衬着那双生冷的黑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实话实说,商南淮自己要是路人观众,肯定也喜欢沈灼野。 沈灼野枕着手臂,大口喘气,被商南淮往身上罩了条毛巾。 上一场戏的体力消耗不小,沈灼野用力揪着衣服,往心脏重重砸了两下,湿透了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瞳孔漆黑,一言不发地扫一眼商南淮。 沈灼野不明白,商南淮是不是太闲了,为什么要给他探班。 商南淮其实也不明白……这种行径要是放在别人那,准定要以为这是个得意洋洋的示威。 毕竟沈灼野之所以被困在这几部烂片里,罪魁祸首就是商南淮当初在邵千山手上,对外欠下的人情债——这种人情债记在经纪人身上,商南淮不还,沈灼野就得还。 但商南淮就是忍不住找他,沈灼野不会把人往坏了想,这点让人挺放心。 沈灼野擦干头发上的水,惜字如金:“我不挣这种钱。” “那你卖给我。”商南淮说,“我挣,我拿好通告跟你换。” 商南淮跟他商量:“回头我曝出去的消息,也没人怀疑你,没人知道是你说的。” 沈灼野不理他了,扶着墙走到僻静的地方,坐在台阶上,额头靠着墙,闭着眼睛不说话。 商南淮经常在他这儿讨没趣,讨之前就知道会没趣,知道了还要讨,乐此不疲。 商南淮觉得沈灼野有意思,他跟沈灼野的秉性天差地别,恨不得背道而驰,偏偏又被沈灼野身上这股子劲吸引。 “做人别太可丁可卯,没必要。”商南淮还非要教他,“你对得起别人,别人不一定对得起你。” 沈灼野低声说:“我不在乎。” 他想站起来,身上一软就摔回去,用力撑住台阶,没因为眼前的黑雾撞在地上。 商南淮看见了,等着沈灼野服软。 沈灼野不服,发抖的手撑着膝盖,逼出力气起身,沉默着往片场一步步走回去。 ……商南淮以为自己并没在意这个。 当时是不在意,知道沈灼野生病以后,这些事开始偶尔被想起来,沈灼野消失的这两年,这些记忆慢慢变得清晰。 商南淮发现自己挺在意那天。 不是在意沈灼野,是在意他自己的表现——当时就该拽着沈灼野不拍了,去休息,要么就医院。 看着沈灼野站都站不起来,商南淮是有这种念头的,但他当时觉得这念头莫名其妙,就没管。 其实应该管管。 联系不上沈灼野这两年,商南淮就在琢磨这事。 要是自己有个工作室呢。 要是他有个工作室,就把沈灼野养起来,一年最多精雕细琢地拍两部戏,多了不碰。 沈灼野死脑筋,不愿意黑别人,不愿意踩着别人上位,那就不跟这个死脑筋拗着干不就得了。 一个工作室养两样人,商南淮自己斗自己的风云迭起,让沈灼野演他的戏,闲了就去晒太阳睡觉。 养只溜光水滑的小豹子,多不错。 …… 商南淮琢磨了快两年,才总算琢磨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有了想法,一向就即刻着手,只不过这事不好办,到最近才彻底搞定。 一搞定,商南淮告诉的第一个人,就是沈灼野:总算把那玩意踹了。 商南淮说的“那玩意”自然是邵千山。 成立个人工作室容易,要彻底跟合伙了这么多年的经纪人硬掰,麻烦事就很多。 邵千山手里还攥着商南淮不少事,反之也一样——两个人谁都不干净,到了这时候反倒有了层保障,谁也不敢鱼死网破,争的也不过是利益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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