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但又不敢沉默得太久,生恐惹怒两个喜怒不定、偏偏又位高权重的孩子,就勉强用极微弱的胆怯声音说:“我不知道,殿下。”“什么也不做,我们会乖乖的。” “你瞧,莱奥尼。” 西奥多不再理会这些人,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后,就重新跑回了游廊。 他高举着双手,在原地快乐地转圈,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管什么人看了,恐怕都要夸这是一个活力满满的极可爱孩子,前提是要先忽略他嘴中吐出的那些恶毒话语才行。 “帕特尔老头子是错的,他的那些理念毫无用处。” “绝大多数人类的智商都很低下,没有思想,只会叽叽呱呱,在他们的人生当中,根本不能没有命令,一旦没有了命令,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莱奥尼发出一声嗤笑。 他既没有表达赞同,但也没有表达反对。 西奥多便继续激动地说着:“动物也有自己的群体,比如狮群、狼群,它们同样也拥有自己的权威统治,被最智慧、最健壮的王来统治,成员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有自己的意愿,只需要服从上面的命令,谁都没有异议。这难道不正是大自然给我们的最佳示例吗?” “什么叫违背意愿就是滥用权力?” “哈哈,真好笑!外头下雨的时候,家里的狗想要出去玩,你阻止它,这算违背意愿吗?” 莱奥尼依旧没有回答。 他正望着游廊外不远处的一座喷泉…… 在喷泉池子的池沿上,刚好停了几只小鸟。 一只神庙里饲养的小狗正鬼鬼祟祟地潜伏着向前移动,距离近了,近了,更近了…… 它张开大嘴,猛地冲着那几只小鸟儿扑了过去! “扑通”一声,它摔进了喷泉池子里! 而鸟儿们早就机灵地张开翅膀,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它们还叽叽喳喳地叫着,在半空中徘徊,仿佛是在嘲笑小狗。 几秒钟后,池子里冒出了吐着舌头的小狗头。 它朝着空中的鸟汪汪两声,毫不沮丧,傻乎乎地开始狗刨,刨着、刨着就又快乐地玩起了水。 莱奥尼不由笑了起来。 他对西奥多说:“你说得对,人类确实像猴子一样反复无常,像野猪一样愚笨贪婪,像发情的狗一样下流且毫无节操可言,像孔雀一样愚蠢虚荣,喜欢夸夸其谈,又像大鹅一样目空一切、只知你争我吵……” “我们大可以将其视为禽兽、牲畜等同的存在。” “但这都不妨碍我征服他们、统治他们。” “西奥多,你无需试探我什么。” “我不会轻易被人所干扰。” “我们既不属于神明,也不属于人类。” “我们只需要我们该做的事。” 他倒了一杯葡萄汁递了过去,举杯道:“你无需焦躁,命运早已写好了剧本。” “哈,去TMD命运。” 西奥多接过葡萄汁,唇角露出些许的嘲讽:“你知道那则预言吗?弑父的那个……” “你是说,弑父的赫菲斯?”莱奥尼沉吟着说。 西奥多喝了一大口葡萄汁,舔了舔唇边的红色果汁,一脸不屑地说:“没错,日神之子赫菲斯,听说他前不久终于杀了他的人类爹,据说这就算是已经应验了预言……多么好笑!倘若预言真的准确,他的弑父难道不该应验在日神身上吗?” “住口,西奥多。” “得了吧,神明才没空天天盯着我们……” “那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才十二岁。” “唉,是啊,我们才十二岁!” 两个孩子停下交谈,肩并肩地站在游廊上,齐齐眺望起了未知的远方。 一群鸽子从他们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白色的翅膀在落日余晖下映照出了金红色的光泽。
第21章 贾德森祭司还有个生活在王城的母亲。 他父亲死得早,他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下,母子感情应该很好。 然而,在女性地位相对低下的社会,单身母亲再带着一个儿子时,母亲往往会把孩子看得很重、很重。 如果仅仅是看重也无可厚非。 可偏偏他母亲是个极度好强、虚荣,且控制欲超强的女人。 所以,在贾德森祭司的成长过程中,耳边一直充斥着“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妈妈现在只有你了。你必须出人头地,你必须为妈妈争气。你是我的骄傲,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依靠”这样类似的话语。 如果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这样的念叨也许能督促其上进。 奈何贾德森祭司烂泥扶不上墙不说,还有着一旦泄露就会被所有人唾弃的无耻爱好。 所以,在长大成人、能够自主选择生活后…… 他连夜逃离母亲身边,除了定期寄钱外,就打算混在偏僻小镇,一辈子不回王城了。 他母亲被这事打击得不清。 可因为一生要强,坚持不肯让人看笑话,她对外只能强撑面子,嘴硬声称:“我儿子生性就是这么的单纯和质朴,他从小就极为虔诚,发誓要用尽一生来侍奉神明。”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一时的利益得失和个人的前途,只在乎能不能为神明效力。” “……放弃王城中更好的生活,选择去偏僻地域,其实都是为了完成他的梦想——为了向那些被遗漏在荒野的无知小民,尽可能地传播来自于神明的福音。” 在她的话语中,这个儿子毫无凡人私欲,为了宣扬神明的荣光,不惜抛家舍业,远赴边陲之地,堪称当代圣徒。 对此…… 自打来到格兰特小镇,一次都没和大家提到过神明,还把主殿神像偷偷挖了个洞,藏在里面干一些龌龊勾当的贾德森祭司:呃…… 总之,只要脸皮够厚,这些就也不算什么。 贾德森祭司保持着“没听见、没看见、不知道”的状态,持续性装聋作哑。 但这天,神庙雇佣的一名仆人突然告诉他:“祭司大人,一位自称您母亲的夫人,正在会客室里等您。” “真见鬼!” 贾德森祭司心想:“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需要见面了。” 谈不上孝不孝顺。 只是相看两厌的母子实在没必要非得凑一起自找不开心。 按照他内心的想法来说…… 这就是——你在王城吹你的牛,我在小镇糊弄该糊弄的人,我们都有幸福美好的未来。 可现在,母亲找上了门。 贾德森祭司在神庙的主殿里站了一会儿,脑子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赶紧逃离神庙,避到一个母亲暂时不会找到的地方,直到其离开; 还是走进去,彼此争吵,互相诅咒、流泪,然后,再目送其离开? 他转头询问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像…… 那其实是风神的神像,他家世世代代都是风神的信徒。 但贾德森一点儿都不喜欢风神。 因为风神是一位永不停歇之神。 这位神明总是飞来飞去,行踪不定地四处流浪。 他从南飞到北,又从北飞到南,高兴的时候,会带来和煦的微风;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带来毁灭一切的龙卷风。 信奉着这样的神明…… 贾德森经常会产生一种“真糟糕,我可不想和他一样到处漂泊”的念头。 “我该怎么做呢?” 他随口问已经被挖空了的神像。 风神自然不可能回答。 贾德森祭司于是自言自语:“问你有什么用呢?你这个流浪神,你甚至都没有固定的家,更没有讨厌却无法摆脱的亲人。” 最终,他选择接受现实,强迫自己去会客室见母亲。 但在快走到会客室的门口时,他就后悔了。 此时,祭司大人的这位母亲大人正毫不见外地使唤着神庙中唯二的两个仆人,命令他们擦这儿擦那儿,又让他们给自己收拾行李,熨烫衣服、准备饭食。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要一会儿抱怨仆人的一举一动都太过粗鲁,一会儿又咒骂这该死的偏僻地方连点儿新鲜水果都吃不到…… 及至看到贾德森的身影后,她才终于住了嘴。 然后,她略略定了定神,将一个虚假的笑容挂到脸上,眼睛中是难掩的算计和审视。 贾德森祭司艰难地走到她面前,勉强同她拥抱了一下。 不过,这个拥抱非常克制。 贾德森实在对这个母亲提不起爱意,而母亲也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同样恨铁不成钢。 所以,母子二人拥抱完了就立刻撒开,绝不多停留一秒。 接着,久未相见的两母子互相端详起来。 贾德森祭司无需多言。 除了满足他自身那罪恶、无耻的爱好外,他既不爱美食,也不爱华服,日常生活十分朴素,乍看还挺符合他母亲给他塑造的圣徒形象。 而祭司大人的这位母亲名叫瓦妮特。 为了称呼上的简单,这里暂时称其为瓦老太太。 她的打扮就花哨很多。 这位老太太的年纪已经过了六十,两侧脸颊已经下垂得快到嘴边了,看起来都有点儿像某些贵族喜欢养的某种斗牛犬了。 但她是极注重形象的人,所以,也相应地做了些补救——头发用力向后、向上梳着,以求能从各个角度,将松了面部皮肤拉得紧绷一点。 与此同时,她还化了妆,将两条眉毛画得很浓、很粗,嘴唇也用带花香的油脂给涂抹得亮晶晶的,整体来看,算是一个人老心不老的时髦老太太了。 “你看起来真够邋遢的,贾德森。” 瓦老太太在打量完儿子后,十分不满意地抱怨起来:“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到这么大,可看看,看看!你都回报给我什么了?你把自己弄得像是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一样,又脏又臭又寒酸。更过分的是,这么多年了,你居然不知道回王城来看看我?” 贾德森祭司很自然地接口:“因为我又脏又臭又寒酸,实在不想让您看到。” 瓦老太太立刻瞪过去一眼:“但凡你听我的,又怎么会混成现在这样。” 贾德森不吭声了。 瓦老太太继续说:“算了,谁让我是你母亲呢!我这次来找你,有正经事。” 贾德森祭司不由抬头望着自己的亲妈。 说实话,他一听亲妈嘴里的“正经事”,就开始害怕,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瓦老太太先吩咐仆人们都离开。 然后,她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绝不可能有人偷听后,就用笃定的语气说:“儿子,你去一趟安东国吧。” “我打听到,安东王一心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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