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啊,”沈介眼珠一转就猜到怎么回事,也不点破。笑着揽过周行的肩,将他往园门外带,“我们沈家的生意刚开始在东海拓展,不瞒你说,这里面水深啊,有的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周行慌忙道:“不敢不敢。” “就比如这个钢琴吧,”沈介指着搬运的工人们说,“这我送的。我把它放在这家幼儿园了,以后它是好是坏,全仰仗大哥你照顾了。” “……”猛然间,周行后怕地冷汗都出来了。 “沈总,您这可是抬举我了。您放心,这家幼儿园既然是您罩着的,我就一定给您看护好,不会让它有事!”周行赶紧拍胸脯保证。 沈介满意地拍拍他,这才打发他走了。 “厉害啊,我的哥,几年没见,本事了!”漆以棋还没走,过来捶了沈介一拳,又围着钢琴转来转去,“1892年!我的乖宝啊,这可比糖隆重多了!” “你不是约了人吃饭?”墨淮殊冷冷道。 “约了啊。”漆以棋揽着沈介肩膀道,“这不在这呢。” “你们俩?还有谁?” “你舅舅。” 墨淮殊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总算明白时砚希一大早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原因了。 沈介户口虽然在京城,却是在东海出生,爷爷奶奶去世前,一大半的时光都在东海度过,刚好跟时墨两家是邻居。三人一路从小学走到高中,直到高二下期,时砚希出国,沈介回了京城,三人组才正式宣告解散。 时砚希性格拧巴又凶,沈介人缘好又随和,两人呆一块,总是沈介挨揍比较多。用时砚希的原话说: “明明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可所有人都只被他那人畜无害的猫猫唇吸引,忽略他阴险狡猾的狐狸眼。” 墨淮殊承认,沈介确实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周行那样的江湖骗子都能跟他称兄道弟;沈介也有很多心事,总是藏着,从不与人分享,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真实;但他的心却是好的,也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墨淮殊有时觉得时砚希偏激,忍不住就多帮沈介一些。 这下更好,时砚希连他一块揍,两人在时砚希的铁拳下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 此刻“难兄难弟”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但当小豆丁墨淮殊从下而上仰视沈介时,却觉得自己熟知的那个人从未走远。 小脸不禁泛起一丝笑意,他淡淡道:“有心了。” “说什么呢,小小年纪跟你叔客套,淮殊教的吧。”沈介蹲身捏了捏他的脸,“乖宝,你们什么时候放学,舅舅什么时候能走?” 墨淮殊顿时头皮一紧。时大少爷这火都攒一天了,见面肯定得打起来。 他叹气道:“这样,你俩去吃。明天你若有空,再来,我陪你。” 漆以棋酸溜溜叫起来:“沈介,你给了乖宝什么好处,他从来没单独陪我吃过饭!” 墨淮殊凉凉瞥他一眼,转身找时砚希去了。 沈介也没想到这出,呆了片刻:“拼音啊,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淮殊。” “是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走吧,菠萝龙虾,前面只有328个排队了!” 两人暂且把时砚希放一边,勾着肩膀走了。 墨淮殊进办公室时,时砚希正对着电话咆哮:“时安妮,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居然黑我的银行账户!你让你的老父亲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啊!!!” 强大的音浪差点把小不点轰掀过去,墨淮殊无奈翻了个白眼,也不知该庆幸还是生气,时少爷把火气撒到了自家贴心小棉袄上。 实验室那头,不知安妮说了句什么,时砚希吼得更凶了:“你还有理了是吗?!我离不了你是吗?!!行,明天开始,扣三个月蓄电池……哭也没用!!” 墨淮殊看他把电话挂了,才慢吞吞过去,拉扒着他裤腿说:“我饿了。” “等会,你漆叔过来接你。”时砚希没好气道。 “我让他们走了,你陪我吃。” “……”时砚希立时哽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孩,“我叫大卫来。” 小孩不吭声,手指拽着时砚希裤腿蜷了蜷。 忽然之间,时砚希改了主意。 他又把电话拿起来,嗫嚅道:“妮儿啊,你要是答应把余额还来,爸爸就看在你过去的功劳上,不处罚你。” 小孩才切了盲肠,前几天吃的都是清粥,今天大约是馋了,闹着想吃别的。 时砚希不敢给他吃太刺激的,瞧见一家新开的西餐厅,随手把小孩提了进去。 服务生连忙搬来儿童椅,将小团子圈进去:“小朋友,本店新推出儿童套餐,要不要试试呢?” 墨淮殊想起今天某人的所作所为,点点头:“可以,给那位上一份吧。” 服务生:“……” 时砚希没好气道:“你听他胡扯!儿童套餐里有什么呀?土豆牛排这些就不要了,给他来碗南瓜小米粥。” 墨淮殊小脸顿时拉了下来。 时砚希凶道:“看什么看,你自己要吃别的,这不就是了?” 墨淮殊:“……”哦,前几天吃的是红豆小米粥。 菜上来后,时砚希自己吃着炖小牛膝,看小孩用小勺舀着粥,慢吞吞喝着,小嘴浸了粥汁,显得肉嘟嘟的,他自觉很是赏欣悦目,招手叫来服务生:“来杯白兰地。” “抱歉先生,本店刚开业,没有白兰地。” 时砚希还就想喝白兰地了,非它不可,想了想,拍出余额归来的银行卡:“隔壁就有卖的,你去买一瓶,要这个牌子的。” 瞧这财大气粗的,墨淮殊轻轻嗤了一声。 时砚希凶他:“吃你的!” 顺着小孩目光,他瞧见了自己盘子里那香汁浓郁的小牛膝——敢情是眼馋了。 他优雅地握着刀叉,板着脸道:“吃饭眼睛不要乱瞟,小心以后眼睛不聚光,长成一个猥琐男!” 墨淮殊懒得理他,径自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但时砚希那盘番茄炖小牛膝火候刚刚好,汤汁浓郁,香味不住朝他这边飘,他空了几天的胃有点受不住。 一阵腹鸣响过,时砚希大跌眼镜:“要不要脸,你喝着粥呢!” 一边说,一边切了一小点小牛膝,扭曲着脸放进墨淮殊勺子里:“只准吃一口!你要是晚上敢跟我闹不舒服,我就把你埋到花坛里自生自灭!” “晚上再说。”墨淮殊小朋友像没瞧见那块肉,勺子伸进粥里,挖了块南瓜混着小牛膝吃了,小嘴动来动去,显得更加肉嘟嘟得可爱。 看他咽下去,时砚希忍不住问:“好吃吗?” “什么?”小孩反问,满脸困惑。 “你故意的吧?” 墨淮殊低头舀粥,不打算回答他。 时舅舅气着了,又切了一小块给他:“吃!吃完给我说八百字点评!” “不值得。”墨淮殊淡淡摆手。 除了这招牌的小牛膝,粥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不愧是新店,也不知员工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被派去买白兰地的服务生回来了,开了瓶盖后,给时砚希倒了一大杯。 时砚希喝了一小半,咽下后问:“这什么?” “……您要的白兰地。” 时砚希有点晕:“瓶子给我看看。” 趁他还清醒,辨认出瓶身上的标签,一个牌子差不多的伏特加,纯度91,相当于工业酒精! 他说不出话来,脑袋一栽趴在了桌上。 服务生:“……要不我给您叫代驾?” 结果就是,小朋友没有不舒服,反而是那位没动手术的成年人,哼哼哈嘿闹腾了一晚上。 第二天肿着两只核桃眼,跟死对头沈介在幼儿园的粉红色阳光里狭路相逢。 时砚希:“……” 沈介:“……” 一如多年前,墨淮殊很想念首诗: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然而时砚希没给他机会,一把将他抱起来惊退两步:“这里是幼儿园,无关人员不要狗狗崇崇!” 平常怎么都记不住的话,这会倒是吐噜得伶俐。沈介拼命憋着笑:“乖宝邀请我共进午餐,我寻思着,咱这钢琴1892年的,音质怎么样我还没听过呢。” 时砚希如踩狗屎:“滚滚滚,谁跟你咱!” “我跟乖宝是咱。”沈介把小孩抢过去,径自抱着往教学楼里钻,好悬没把时砚希气死,宿醉的脑仁突突地抽搐。 墨淮殊把沈介带去音乐教室,趁还没下课,让他带着小朋友们唱儿歌。 沈介的钢琴上学那会在市里拿了奖,教小朋友有点大材小用,但他不介意,把墨淮殊抱在腿上,握着他的手教他弹。 这首童谣叫《一闪一闪小星星》,难度不大,大家都会唱,随着音乐响起,小豆丁们排排站,不时踮踮脚,扭扭头,张大嘴巴唱起来。 “乖宝,你怎么不唱?”一小段过后,沈介低头问墨淮殊。 小孩没吭声,他天生五音不全,能不开口绝对不开口。 沈介观察了他一会,以为他害羞,就把他放回小朋友中间去,抱了另一个小孩来弹。 谁知刚握住小孩手腕,小孩忽然“咝”了一声,小脸紧紧地皱成一团。 沈介怔撸起小孩袖子一看,音乐教室的歌声戛然而止。 沈介到底没能跟墨淮殊吃上饭,识趣地离开了。 一整个中午,办公室大门紧闭,大人们围着那名小孩,询问淤青的事。 经过大卫检查,除了手上这块,他腹部和背上也有伤,瘦弱的身体不住发抖。 “太过分了!”宁小秋拍桌大骂,“他妈妈昨天还问我幼儿园能不能延长下班时间,她工作忙,怕孩子回家太早家里没人。我真是信了她的邪,以为她多宝贝孩子呢!” “冷静点,别吓着孩子。”张静娴按住她,弯腰问小孩,“轩轩,告诉老师,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轩轩眼神躲闪,就是不开口,被问急了,就钻到桌子底下,一只手扒着桌腿,露出小狗似的眼神。 大人们都没辙了,只好把墨淮殊放出来。墨淮殊对着小孩也头疼,但好在外表具有迷惑性。 他走过去牵住轩轩的手,软声道:“你不说的话,谁也没办法帮你,以后这种事还会发生。” 轩轩哇一声哭出来:“是、是乖宝。乖宝推我!” 四下陷入死寂,只有他清脆的哭声回荡不休。 时砚希一把将外甥拎起来:“不可能,我家小孩只有挨揍的份儿!” 轩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子缩了缩:“就是他!就是他推我!”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大人们面面相觑,“乖宝肯定不会打人,但是孩子玩闹的话,也许是手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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