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原本站在侧边看向舞台的林砚转过头,往观众席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谢无宴只觉得林砚明明没有看到他,但视线却仿佛扫过了他。 而他为此时此刻短暂的眼神交汇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谢无宴自己也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兴奋—— 林砚看到他了吗。 那双什么也不存在的琥珀色眼眸里,曾经有一瞬会映入过他的模样吗。 谢无宴感觉不到舞台上芭蕾舞的谢幕,感觉不到光线的骤然漆黑,感谢不到音乐声的停顿,他只感觉得到林砚的存在,如此鲜明又夺目。 就像他漆黑世界里偶然划过的流星。 谢无宴不知道答案。 在中场的黑暗里,林砚走上了舞台。 来自申城新闻网的摄像头坚守岗位,直播着舞台上的表演。 乐器被后台组的工作人员搬上了舞台,当所有人落座后,“咚”地一声,强光从头顶洒落,照亮了舞台上的一切。 【沃草,这组好帅!乐队组吗!】 【啊啊啊吉他手小哥好帅啊,好正,好久没见过这么正的小帅哥了,这剑眉星目!】 【你们看架子鼓的那位,我靠好漂亮,我的老天爷,好漂亮的眼睛,我死了。】 【好酷,好帅,我好爱!】 林砚安静地坐在架子鼓后,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黑色的鼓棒,星河落在他的眼尾,动与静交织出一副极有张力的画面。 桑宁骤然握紧了手腕。 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听到徐绘夸张的声音:“卧槽!” 如此朴实而常见的话语,却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被脱口而出。 桑宁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答应方明正是一步错棋,他也许成功地戒掉了自己对青年腰部的执念,但却更深地植入了另一种更深刻的念想。 他发疯般地想画现在舞台上的这一幕。 舞台上最先开始的是楚然的哼唱,在一段清唱后,乐器的声音骤然加入,吉他与贝斯交织着轰然炸响,而鼓点声犹如惊雷般交织响起—— “Some legends are told,” “Some turn to dust or to gold,” “But you will remember me,” “Remember me for centuries。” “……” 音乐是最简单最直接抵达人们内心深处的东西,狂暴的鼓点席卷了在场所有人。 楚然声嘶力竭地吼着歌曲的高潮部分,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到了后面音调都不太准,破音的厉害,可这完全无损这首歌的情绪。 “We will go down in history,” “Remember me for centuries,” “Remember me for centuries——” 林砚用了重力狠狠击打在架子鼓的鼓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反震力令他手腕发麻,几乎要握不住这杆鼓棒。 随即楚然的歌声停了,段辞和狄子睿也放下了乐器,这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架子鼓SOLO! “轰隆隆——” 连绵的飘雨混合着天际的惊雷落下,白光劈开漆黑的天际,又消失无踪,雨更大了。 细雨淋湿了林砚的头发,顺着眼尾的碎钻,混着他的汗水滴落,鼓点如同他手臂的延伸一般流淌出来,一种久别重逢的兴奋感再次席卷了他,就像在赛车上决定超车的那样,林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更改了节奏。 伴随着鼓声的再次响起,段辞瞪大了眼睛,这跟排练时候练习过许多次的SOLO完全不一样! 这是舞台上的即兴SOLO。 林砚一时兴起,临时更改了表演的曲目,相当大胆,这是完全即兴的表演,没有人听过这样的节奏! 要知道这样的临时SOLO,一旦撑不住全场,节奏出现断层,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坍台,巨大的舞台事故,很少有人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敢玩这么大。 这是独属于林砚的表演—— 鼓声配合着惊雷,如同暴风雨来临时的海面。 乌云遮天蔽日,暴风卷起狂暴的海水,伴随着鼓点掀起惊涛骇浪,如末日般的景象劈头盖脸地砸向在座的所有人。 激昂的音乐仿佛将他们身临其境般地带入了那一幕,紧张又刺激的节奏令人热血沸腾,狄子睿都忍不住虚空握拳击打着空气,在空中弹跳起来转了个圈,更别说台下的观众了—— 舞台下,戴着墨镜的徐尧怔怔地看着舞台。 他还是来了。 徐尧坚持认为那个翻垃圾桶找回邀请函,同时掐着时间赶来申大,戴着墨镜进来的不是徐尧,叫徐药什么的都好,反正不是徐尧本人。 来的是徐药,翻垃圾桶的也是徐药,关他徐尧什么事。 但是来都来了,那他就顺便看一眼。 徐尧之前印象里的林砚是安静的,是乖顺的,那副灰框眼镜和过长的头发像一层保护膜,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能窥见他的一点锋芒。 然而此时舞台上的青年却是那么夺目。 他其实依然是安静的。 他没有说话,但架子鼓的鼓声却在替他说话,带来一种寂静的喧嚣。 那张漂亮的,似油画一般的脸泛着绯红,青年眼尾的碎钻在光线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像天边的星辰,但他的眼睛却比碎钻还要明亮。 架子鼓的鼓声完全地淹没了雷雨声,鼓声时而紧凑,时而舒缓,宛若当海面的暴风雨来临之际,一艘小船在暴雨中艰难求生,每当它被浪尖高高举起,即将被吞没的时候,节奏总会给它留下一线生机。 徐尧听过很多首摇滚乐。 他为了给自己的酒吧找到合适的驻场,听过不同的现场,有小众歌手,也有全民偶像,但从来没有音乐给过他这样的感受,那样的震撼。 好像整个人都被带入那样的场景里。 他摘下墨镜,那张上了全妆却仍然掩不住黑眼圈的脸暴露在人前,他的嘴巴张大了,但他也无暇顾及表情管理,只知道看着舞台上的青年,无法挪开目光。 徐尧好像成为了那一艘小船,随着海浪的颠簸而晃动,心脏被鼓点的节奏完全把控着,暴风雨一波又一波,骇浪一次比一次狂野,直到最后一声雷暴。 “砰——” 最后一声鼓点落幕,短时间内密集的反震力让林砚手腕生疼,但他却很高兴,是那种夹杂着兴奋的高兴。 舞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欢呼和掌声。 江舟凉坐在第一排。 他旁边的何校长素来注重外表,但这会儿也激动的脸色通红,在那边疯狂鼓掌,就跟刚参加完偶像的演唱会一样。 那束花被江舟凉拿在手里,原本完好无损的尾部此时已经被男人的手掐出了深深的折痕,暗示着他那不平静的内心。 良久后,江舟凉低下头笑了起来,他摘下眼前的金丝边眼镜,慢条斯理地用西装的袖口擦了擦,再重新戴上。 他起身,随手将这束花扔进了垃圾桶。 江舟凉想,这样的花配不上他。 太小清新,太浅薄,就像他之前对林砚的印象太过片面,那只是青年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点浅象。 演出结束,林砚长长呼出一口气,揉动着发麻的手腕,趁着灯光熄灭的时候,从舞台上走了下去。 段辞比台下的观众还激动,他脚步虚浮,整个人甚至有点激动到极点后发软的感觉,他跟在林砚身后,看着青年的背影,竟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夸他的话。 他的词穷是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不知道说什么。 陆羁站在下后台的必经之处上,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已经彻底被风吹散,他看向林砚:“打的很棒。” 林砚冲他笑了。 被夸赞总是令人高兴的。 陆羁这一句夸奖好像按下了段辞说话的开关,段辞不甘落后地问:“小学弟,那段SOLO你临时改了?好震撼,以前没听过。” 林砚说:“在台上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新的节奏,就试了一下。” 段辞道:“那你不像我,我在台上的时候脑子是空白的,能表演出练好的节奏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这样说着,黏黏糊糊地又想往林砚身上蹭。 这会他们刚演出完,热得很,林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我去洗下手,太黏了。” 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在掌心黏成一片。 他走近旁边的洗手台,拧开了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带走了一切黏意。 门外,陆羁站在那儿,垂着眼正在想着什么,冷不丁听到段辞喊他:“陆哥。” 陆羁没应。 段辞却也好像并不在乎他的反应,接着道:“陆哥,怎么办,我好喜欢他。” 很真挚很单纯的表达,甚至不带情敌的阴阳怪气,就只是一句克制不住的感叹,带着年轻人的不知所措,被淹没在雨水里。 陆羁忽地掀起眼皮,却又沉默了下去。 有一句“我也是”就卡在喉咙口,但他什么都没说。 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溅出一片水花。 里面的水声停了。 林砚从里间出来,陆羁直起身子:“没吃饭吧?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什么?” 陆羁已经找好餐厅了,里面有林砚喜欢吃的小甜点。 但他听到面前的青年迟疑了下,说:“不好意思,但是我有个朋友也来了,我之前已经约好了和他去吃夜宵。” 陆羁:“……” 哪个朋友。 他心中有些疑虑,但却没有立场哪怕多问一句,只是依旧跟在青年身后,想要看看这个所谓的“朋友”。 林砚和段辞先去卸了妆,随后林砚停在了汇演舞台的门口。 雨越下越大,在台阶处汇成一片水花。 林砚没带伞,他停在了门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朝他走来,叫了一声。 陆羁看过去,眼神微凝。 他记得对方,在进来的时候曾经见过他,原来他就是林砚邀请来的朋友。 朋友。 和他们一样的朋友吗? 两人的目光交织,陆羁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也没吃饭,方便一起吗?” 段辞说:“小学弟,我也有点饿。” 刚走过来的谢无宴听到了他们的话,男人沉默地看向他们。 林砚点点头,笑着说:“那就一起来吧。” 他今天很高兴,段辞和陆羁一直以来也帮了他很多,不如一起请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地方,徐尧戴回了墨镜,就这么站在那边,生怕被林砚发现,不敢再往外走。 何校长和江舟凉顺着散场的人群一同往出口走来。 桑宁和徐绘还留在观众席听方明正扯东扯西,或许是察觉到了出口的动静,桑宁远远地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在青年身上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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