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春红听见了回应:“只是突然有些头疼罢了,不碍事,春红你进来吧。” 闻言春红倒犹豫了,这,万一是六姑娘现了原形... 还没等春红想个清楚,里头陆燕芝就走了出来,春红不明显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取掉了手帕。 陆燕芝靠近,春红就不由的小步退后,眼看要靠着门了,只觉手里一轻,就见那本经书被六姑娘抽走了。 春红瞳孔微缩的看着陆燕芝随意的翻阅着手里的经书,‘六姑娘’好,好深厚的功力。 陆燕芝一边翻着经书,一边走,走到屏风处回头看着呆滞的站在门口的春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晚清雪映月,我实在没忍住披衣下床对月吟诗,吓着你了倒是我的不是。” “只是禾丰院偏僻了些,夜半三更的你悄悄进来也吓了我一跳,我们两可算扯平了?” “你看我好不容易出去赏个梅,高高兴兴的走着出去,被打的横着回来。” “会流血会受伤,吹个风都会着凉,这段时间过的也太倒霉了些。” 陆燕芝嘀咕着翻着经书,:“抄完经书再去好好拜拜,应该不会这么倒霉了吧。” 这些话春红听进去了,她看着陆燕芝,自进入澄心苑后第一次不带任何想象和偏见的看着陆燕芝。 ‘六姑娘’很瘦,哪怕穿着秋香色的夹袄都能看见那不堪一握的腰身,但她露出来的肌肤却洁白丰盈,整个人轻盈的像一团用筛过无数次的细面新蒸出来的糖糕,柔软白净还冒着甜丝丝的香气。 透过那层层纱布的包裹,‘六姑娘’嘟囔时候的唇珠都是泛着粉的,不经意间像是透着些娇嗲的意味来,但不多,很快就会吝啬的收走,惹得人很不得再探一探亦或是...亲一亲。 不该是这样的,春红想着陆燕芝露出来的模样,看着此刻那些七横八落占据整张脸的白绷带。 但该是哪样的呢?春红烦躁的拧着眉却拼凑不出来想象中陆燕芝的样子。 直到看不见人了春红猛然回过神,她听懂了‘六姑娘’的暗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春红定了定神,走进了内室,见陆燕芝端坐着抄经,她走过去顺手磨起了墨。 很快,抄经的新奇就变成了折磨。 冬日里太阳一下山天就黑的快,夜深人静,半天连一卷都没抄完的陆燕芝没出息的含着泪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磨。 ...... 日子就在陆燕芝抄经中一日日的度过。 越临近过年,府里的年味越重,在陆燕芝的记忆里过年是整个宗族都需要动起来的大事,洒扫,祭祀,上香,守岁... 老侯爷带着人进宫了,府里剩下的姨娘和庶出的姑娘都能在府里摆上一桌除夕宴。 但这些都跟陆燕芝没太大关系,因为她还在院子里一步都不得外出。 福宁郡主伤了声音,长公主带着人去宫里提前贺岁时,惹得皇帝龙颜不悦。 一个卑贱的庶女将有着皇室血脉的贵女伤了,要往大说,这是足以赐死陆燕芝这个胆大妄为庶女的罪名,但往小了说,这又是女儿家的事端,碍着恭候府和兰妃的面子,皇帝没有申斥。 可皇帝只是不悦就够要命的了,恭候府还能不识趣? 明明是年节跟前,府里的人却都小心谨慎的行事。 罪魁祸首的陆燕芝就更不用说了,禁足的一个月变成了无限期,连过年这样的大事她都待在院里,寸步难出。 屋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连春杏和春桃连带着粗使的婆子都去了厨房同嬷嬷和丫鬟一起热热闹闹的守岁。 陆燕芝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春红还陪着,但好歹她人还在澄心苑,于是厨房也给她凑吧凑吧弄了个小席面出来,甚至还带着一壶酒。 陆燕芝推了推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起吃吧。” 见春红不肯一起坐,陆燕芝也不勉强,另外搬了张小桌,让她坐下了。 前世的时候陆燕芝就自己一个人过节,但外头有孩童的嬉闹声和炮声,屋里电视里放着春晚的节目,节目好不好看的另说,吵吵闹闹的足够热闹。 如今她又是一人,还被关在院子里,哦,不,还有春红陪着她,只是春红一个人比不上春晚热闹。 陆燕芝吃了口菜,吸了吸鼻子。 前世在小说、电视剧里,陆燕芝倒是看过无数皇帝大怒叫把人拖下去砍了的情节,但谁会把那玩意当真? 所以陆燕芝潜意思里根本就没将福宁郡主的身份记在心上,甚至在她眼里郡主只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动手的时候,陆燕芝还抱着抱着一了百了的念头。 但残酷的现实重重的大了陆燕芝一耳光,叫她清晰的知道,她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哪怕她万幸不必为了一口吃的挣扎求生,或是为了凑足兄弟的彩礼被早早的许出去或卖身为奴为婢,可在真正高高在上的人眼里,陆燕芝同样命轻如草芥。 世人的眼里也同样没有陆燕芝,她不配。 能站出来给长公主赔礼的是陆凤霜,是陆卿荣。 在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是兰妃和老侯爷。 她只需要安静的待在角落里,等上面的人随口的一个吩咐,甚至不用吩咐,只是一个不悦的眼神,她就是罪人。 若是陆燕芝能再蠢一些,想的在少一些。 或是侯府里的人如小说里那般凉薄,嫡庶分明,人人都精于算计,心狠手辣,对她做的狠一些,绝一些,陆燕芝都能毫无顾忌,大不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可现在,该被推出去叫贵人出气,被狠狠打脸,卑躬屈膝的陆燕芝还坐在这好端端的吃着席面。 想起大姐出发前叫她不必担心的脸色,陆燕芝只觉得心头郁郁,百般烦躁却无计可施。 人有了牵扯就真的很容易瞻前顾后,再给陆燕芝一次机会,她还会不会对着福宁郡主出手? 不知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陆燕芝开始给自己倒酒,她喝了一杯,咂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春红出去一趟,不过一会儿捧着东西进来时,就见已经把自己灌了个半醉,趴在桌上呜咽的陆燕芝。 她赶忙将手里的年礼放下,上前扶起了陆燕芝,:“姑娘怎么喝了这么多?” 但转念一想,大过年的一个人被关在院里,这情形不用多说就如六姑娘这般正是最好的体现。 她转移了话题,:“姑娘您看,府里的其他几位姨娘和姑娘都惦记着您呢,这是她们给您送的节礼。” 陆燕芝只是难过借着酒消愁,还没真的醉过去,她泪眼婆娑的望向那堆节礼,又觉得心里舒坦,忽的笑了起来。 哭哭笑笑的陆燕芝也弄得春红哭笑不得。 见她脸上的妆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春红抽出了帕子要给陆燕芝擦一擦,才擦了擦眼睛,春红的动作就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会儿院里没人,六姑娘又醉了,她脸上的妆若是被擦掉。 人有了好奇心就真的是日日在心头反复抓挠,春红的手有些抖,她深吸一口气后屏住了呼吸,将手上的帕子往陆燕芝脸上探了过去...... 院外,喜英提着灯,小心的护着陆玉宁往前院走去。 路上,喜英有些不忿,: “夜路难走,姑娘还非得这个时候过来送礼,六姑娘本就名声不佳,如今更是疯疯癫癫的行事无状,她害的咱们府上大过节的面上无光,您还这么抬举她。” “不是我抬举她,是大姐抬举她。” 喜英是陆玉宁的心腹,有些话陆玉宁能对她说。 她拢了拢披风,:“从前府里谁把小六放在眼里?若是那时她闹出这么一遭,不罚她跪断腿都是轻的。” “可是如今你看看,”陆玉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为着笼络她呢。” 这句话喜英就听不明白了,她迟疑的看向陆玉宁,:“笼络六姑娘?” 陆玉宁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转而说道,“也不知是不是被关久了人关傻了。” “从前还知道吃了好处要吐个钩,瞧着就带着翻脸不认人的劲,现在倒好,你抛个钩她就咬住了,你对她好上一分,她就恨不得立时给你还十分。” 说着话,回头看了看澄心苑,陆玉宁也带些疑惑,:“但看了这么些时日,我也没看出来陆凤霜是瞧上了这丫头什么,里里外外竟愿意下这么大的功夫,连府里的脸面都肯折进去。” “不过不知道也不打紧,陆风霜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她费尽心力要做的事,我们若不掺一脚,岂不可惜了?” 这些话喜英听得背后凉飕飕的,她只道是大小姐可怜六姑娘才有了这许多的事情,府里谁不咕囔几句六姑娘再夸一夸大小姐? 积雪被咯吱吱的踩在脚下,陆玉宁的声音也渐渐散了空中。 “且看着吧,如今她生受了多少,将来可是要成十倍,百倍的奉还的,这世道,便是一家子的姐妹都要盘算清楚,谁还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成?” ......
第18章 真会说话 除夕夜 章华台内灯火辉煌,恍若白昼。 此处是怀康帝于除夕夜宴请诸位大臣的地方。 怀康帝甚喜美色,所以宴上少不姿容娇美的歌姬起舞,轻歌曼舞一片软红。 皇后逝世后怀康帝未立继后,此刻怀康帝身边陪着的是贵妃和兰妃。 贵妃雍容华贵,兰妃秀雅温婉,下首陪坐的妃子也各个妆容精致衣裳得体,俱都言笑晏晏的奉承着怀康帝,惹得他开怀多饮了几杯。 许是喝的多了,怀康帝起身往殿外走去,他摆了摆手,没有大张旗鼓的退宴,只有大太监王满全跟了上去。 一路往东,走走停停间就到了乾辛殿。 见怀康帝醉眼朦胧的进了殿,殿内的宫娥和太监忙点灯奉茶。 怀康帝站在殿中,忽的招了招手,王满全忙躬身上前听吩咐。 待听清楚了怀康帝的话,他连连点头,“是,奴才这就去。” 说着,王满全就躬身退出了殿内,脚步匆匆的去了。 殿内,宫人摆了酒在御桌上。 怀康帝看起来还是醉着,他眯着眼半倚在龙椅上,一手点着膝盖打着拍子,一边哼着曲。 “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看怀康帝唱起了乡野俚曲,似是心情甚好的模样,满殿的宫人却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乍相逢记不真娇模样...” ...... 章华台内觥筹交错,气氛正好,只是进宫来的臣子哪有真来吃宴的,满嘴的辞岁庆贺举杯间是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 怀康帝极善制衡。 朝堂上党派林立,文人、勋贵与武将又相互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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