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我的刀杀不了你,你快滚啊!!!” …… …… 沈诀垂下眼睛。 凝视着汤面上浮现的自己的眼睛。 紫色眼睛。不是。 金色肠子。不是。 猪头。不是。 骨甲。不是。 鱼尾巴。不是。 这些通通都不是人类的体征。 人类是有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四肢健全,皮肤完整的生物。 还有。 只有人类,拥有着能为所爱之人跳动的心脏。 …… “爷爷,人类和异种最大的差别是什么?是它们的外形吗?”年幼的他跟着老人走在荒漠土地上,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老人用苍老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不,外形体征并不是本质的区别。” “最本质的区别是,异种执着于破坏和侵占,而人类纵使拥有了破坏的能力,却仍会被爱驱使,站在想要守护之人的前方。” …… 沈诀看着自己生长着鳞片的脸。 他花费了那么长时间学习和体验,才终于学会将人类和异种分辨。 现在居然有人想要将他的意识混淆。 即使始作俑者是宗凛分裂异化的意识。 未免—— 也太过放肆了。 . 游乐场。 黑袍人握着手中裂开一道缝隙的骰子,将利箭碾碎砸入骨堆。 忽然之间,他的身体一僵,倏然转头看向天边城市方向。 “这是……王的气息……”
第27章 夜幕已至。 异常的波动从天空之上传来, 仅仅只是感受,就让异种产生强烈的惧意和臣服之感。 黑袍人用银色光滑的面具脸仰望天空。 这样的波动,在七年前,他已经感受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 这股波动更加强烈。世界上全部异种都有所感知, 同时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感觉到一股纯粹而强大的气息正在来到这个世界。 “命运”序列的异种并不只他一个。 他还记得那个愚蠢的的序列四通冥蚁, 颤抖着膜拜着匍匐在地上, 将头上的触角颤巍巍伸出,试图探测那股气息的奥秘。 而后通冥蚁高呼—— 最强大的“王”即将诞生, 末世终焉将至, 完全属于异种的世界, 马上就要到来。 然后它就死了。 蚁身四裂, 血肉炸开,尸骨无存。 强行用异能去探寻不属于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会有这后果也并不意外。 只是, 那股强烈的波动在无比接近这个世界的时候却戛然而止。 异种们猜测, “王”也许是陷入了暂时的沉睡。 之于为什么沉睡,或许是因为时机未至。也或许是因为,它在观察与等待。 但沉睡终会醒来。 那么此时……它是醒来了么? . 沈诀将碗放回桌上。 他眼睛里的紫色极深极浓,好像随时要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宗凛看他放下碗筷, 有些疑惑问:“怎么了?” “汤有点烫。”沈诀说。 “烫吗?”宗凛俯身过来,握住汤碗, 放到唇边吹了吹。 沈诀侧头看向他,生长着鳞片的手抚上他覆盖骨甲的脸。 宗凛很习惯沈诀的触碰, 还在低头专心吹着汤。 他向来沉默寡言,但在能够用行动表达爱意和呵护的时候, 也绝不吝啬。 “我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你不想成为异种。”沈诀说,“无论如何,也不想堕化,伤害到周围的人。如果到了感染值实在无可逆转的时候,你会主动走入氮气舱,结束自己作为人的一生。” “不想再让相同的悲剧重演,让一切走入终局,孑然无存地走到我面前。” 宗凛不解抬头:“我是人类,怎么会变成异种?” 沈诀用紫色眼睛注视着他。 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宗凛的意识本体,也不是苍白之王,而只是苍白之王通过他的部分记忆,在这虚假颠倒的世界里,营造出来的一抹幻象。 虽然是幻象,却依然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东西。 不太愉快的回忆。 虽然那时候,他连愉快是什么感觉,都不清楚。 “而那时候我说,” 沈诀抚摸着他的脸,道。 “赐尔成全。” . 夜幕深深,星月涌现。 城市繁华的灯光和车辆都在底下流动。 栖息在电线高压杆上的小鸟依然保持着仰望的姿态,看着高处16楼落地窗透出温暖的灯光,眼眶里两点血光如同红豆般闪烁。 忽然,它好像感知到了危险,两扇翅膀骤然张开,想要飞离这里。 一只漆黑畸长的手把它抓住了。 这只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伸出来的,融在黑暗里,边沿像不稳定的电磁波一样晃动扭曲着,却精准握住了它的脖颈。 鸟儿拼命地扑腾着,连翅膀上仅有的几根羽毛都被抖掉了。 但还是挣不开。 那只手紧握着它,像是融化的墨水一样,慢慢渗进它苍白的骨骼里,又像蜡一样凝固、聚合、包裹。 黑暗温柔缱绻地张开大嘴,将它一点点拖进暮色里。 一阵风吹过,电线杆上已经空无一物。 仿佛从未有东西存在过。 . 宗凛正在自己的意识宫殿中飞速奔驰。 展开的骨翼刮起狂风,扫乱摧毁了不少建筑,一个个记忆房间被他快速翻找。 他在寻找沈诀。 刚才与异化意识争斗的过程中,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直到长枪贯穿对方身体,看到对方唇边噙着一抹冷笑,提醒了他。 那只是对方拖住他的一抹分身! 为什么异化意识要故意制作一个分身来拖延时间? 不必它想,对方的目标肯定是沈诀。 被异能侵染得越深,他越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不断发生、难以遏制的异化和改变。 不仅仅是肉体,更多在于意识。 为了抑制感染,他把所有不属于人类的东西都装进了意识深处的“盒子”里。 那些不属于人类的想法、欲望、渴念,一点一点,分离堆砌,然后用人类的意志和执念,为自己套上层层锁链,封禁埋葬。 而沈诀是“盒子”上最坚固的那一道锁。 这道锁帮他坚持了七年,他想,也许还能够更久。只要他怀中依然抱着他鲜活明媚的爱人,只要沈诀目光仍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他。 直到这道锁因为意外出现了一点缝隙。 封禁其中的牢笼破损,异化意识从中逃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异化程度竟然已经这样深,那些被不断分离堆砌的、不属于人类,却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甚至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 他们相同而又不同。 同样想要得到,他对沈诀是小心翼翼的保护和珍视,换作对方,就只会是强制的侵占、改造和摧毁。 快一点。更快一点。 他想。 必须尽快找到沈诀的意识。 他脆弱的、柔软的爱人。 不能让对方因为自己的异化意识受到伤害! …… …… …… 宗凛是在意识宫殿的极深处找到沈诀的。 异化意识把人藏起来的地方和其他记忆房间并无不同,只是靠近之后,能感受到明显的异常波动。 苍白如蜡的墙壁被长枪划开,宗凛迈步走进其中。 晚风吹起他额前白发,他发觉站在了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中间。 车辆穿行,人来人往。 “异种!是异种!” 生长得奇形怪状的异种对着他尖叫。 明明是熟悉的城市,但一切似乎都荒诞倒转。 宗凛皱起眉,感知着沈诀的气息,确定了人在的方位。 骨翼展开,他无视了尖叫混乱的异种们,向目的地掠去。手中长枪紧握,随时做好了与异化意识大打出手的准备。 只是奇怪的是,异化意识并没有出现。 夜风很平静,连鸟雀的鸣叫声都没有听到。 他飞到了领域世界中他们的“家”。 暖黄灯光从落地窗照射出来,餐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 而餐桌的旁边,是他的爱人。 沈诀闭着眼,坐在轮椅上,长发湿哒哒地披散着,一条深紫色的鱼尾,在暖和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心魄的磷光。 落地窗玻璃瞬间破碎,宗凛直接闯了进去。 听到声音,沈诀转过头,对着他的方向,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你回来啦。饭都快冷了,快过来吃吧。” 宗凛大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有些抖。 “小诀……” 他知道自己还是来迟了。 爱人的意识遭受感染,发生了改变。 普通人的意识脆弱,在序列二的梦魇中,很容易就会被异化。 如果不能还原,回归身体的一瞬间,就会发生堕化。 沈诀的脸上生长着许多异化的鳞片,尽管如此,那张脸的轮廓依然优美。 他同样生长鳞片的手抬起来,握住了旁边一碗羊肉汤,道。 “羊肉汤炖够了两个小时的,很好喝。尝尝?” 宗凛忽然单膝支地,大力拥抱住他。 他身上大部分感染都被之前的意识交融安抚了,仅有一旦骨甲蔓延的地方被黑色风衣一盖,几乎看不太出来。 反倒是脸颊和脖颈被沈诀身上的鳞片割得生疼。 宗凛不说话,手臂却在颤抖。 沈诀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还好,它没对我做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依旧闭着眼。 宗凛手臂一紧,低声对他说:“你会没事的。我们会一起,好好回家。” 他把沈诀轻轻放开,用目光一寸一寸检查着他身上异常的部位,寻找解决办法。 在落到沈诀脸上的时候,宗凛的目光却忽然一凝。 “你的眼睛,怎么了?” . 二十分钟前。 沈诀推着轮椅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只是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一道极度扭曲的、漆黑不稳定的黑影。 他们之间相同的东西,或许只有那双浓郁深紫的眼睛。 黑影对他说:“你失控了。” “一点点。”沈诀说,“你该回去了。” 黑影说:“你就是我,你要我回去哪里?” 沈诀看着它,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刀。 刀是他刚从厨房里拿的,细长,锋利,大约一寸粗细。 他拿着刀,对准镜子,反手倾斜用力,十分精准地把刀插进自己眼眶里,挖出了自己的眼睛,并且没有伤到周围的眼皮和肌肉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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