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虽然不能评价为书,但其内涵并不比藏书少。 各家每一代几乎都有为官之人,不论官职高低,许多消息都是互通的,不出三代积累下来,他们的知识含量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 便是这些日子孙三柳借着吴家家学能扩充自己的知识量。 但是想要从末位移到前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写的东西恰好切中了要害。 “这最后一人的卷子……”白明理抬头看向中书令魏泽昂。 “倒是也不差,学问做的很扎实。”但是称不上多优秀,这是孙三柳本身能力的限制,白明理看到最后一题,嘴角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但此人倒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啊。大齐以农桑为重,朕的治下农户却连命都难保,是朕的不周啊。” 白明理看向中书令。 中书令能说什么,他其实刚开始也在考虑要不要选这张卷子,但……以他的眼光来看,此人若是为官必定能够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这不正是方大人需要的吗? 陛下看了也该高兴才是。 他这才将这卷子放在了第十位。 “陛下还未亲政,农桑不振,如何能怪到陛下头上。还请陛下宽心,别伤了龙体才是。”方长鸣冷冷地开口。 打破了大殿中的寂静。 中书令魏泽昂一句辩驳都没有,他立即跪了下来。 几位考官跟着跪下。 “臣万分惶恐!”如今天下是何等情况,魏泽昂哪能不知道? 只是……太多顾虑,他不过是臣子罢了,只要大齐不灭,他就还是中书令。 白明理没有说话,他垂着头,调整了第五名和第六名的位次,其余卷子的排序没有更改,他将考卷放到托盘上。 一旁的贾乡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喘,陛下和方大人的威视一日重过一日了。 他心中却是高兴的。 他就站在陛下跟前,多少看到了那位孙三柳学子的文章。 孙三柳写的是,他若是一名农民该会如何面丰收盛景,之后卖粮又会经历什么,最后又抽离出来,提出自己的看法。 贾乡虽是早早入宫,可当年在乡间的一切他都记忆犹新。 只望,这位名为孙三柳的学子为官之后不改本性,做到自己在策问中所写的宏愿。 “起来吧,方大人不过是说句话,魏大人何必如此。” 白明理开口道:“往后如何,还得看众位爱卿的,爱卿也该保重身子。” 他的目光落在魏泽昂额头上的冷汗上。 魏泽昂缓慢起身:“多谢陛下抬爱,臣自当为国分忧。” 白明理看了眼旁边候着的礼官。 礼官带着誊写好的榜单离开。 众位学子早就已经用完膳,在垂拱殿外等候。 本朝并不会亲自面点状元,但是鹿鸣宴的时候皇帝和诸位皇子会参加。 到时候自然有拉拢这些学子的时候。 阶下众位学子已经按照会试名次站好,按理说此时他们应当趁机结交些友人,只是如今大多数人只是安静的站着。 钱英堂这个没能领悟到陛下和方大人心思的人反而觉得奇怪。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被林雅行瞪了一眼。 钱英堂只能乖乖缩回头去。 礼官到来时,站在最前方的陆丰之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听到礼官唱道:“一甲,第一名,剑南道兆州府陆丰之。” 陆丰之猛地抬起头,出列行礼,多年的教养让他的身子比他大脑反应快了许多,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另一侧。 孙三柳低垂着头,还在回想自己的策问中的错漏。 反正没那么快会唱到他的名字。 传胪是个国字脸中年人,声如洪钟,唱名的时候抑扬顿挫,竟是比刚才唱名的礼官还要强些。 “二甲,第七名,常州府方山县大槐村孙三柳!” 孙三柳震惊地愣在原地。
第93章 还是身后之人推了孙三柳一把, 他才反应过来该行礼谢恩。 他的位次如何众人都看在眼里,就连陆丰之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不知道他策问中写了什么,竟能有如此进步。 孙三柳却有些担心, 若是有人传言方大人为他大开方便之门该当如何。 可是一直等到打马游街,也没人传出这样的风声。 恍恍惚惚骑在马上的孙三柳松了口气。 吴瑞卿、顾明和吕贺早早就在进士游街的必经之路的酒楼上守着。 “放心,殿试从未有落人的说法,怎么着孙兄也能是个同进士。”吕贺靠着围栏脑袋往外伸, 嘴上却在安慰旁边的两位好友。 顾明见他这模样,笑道:“我们自然知道,你小心掉下去。” 就吕贺这模样, 还劝他们呢。 吕贺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回坐了坐。 “来了来了!状元瞧着可真俊俏, 比探花郎还俊呢!” “我觉得还是探花郎好看!” …… 前方传来了几声略显尖锐的讨论声。 这个时候女郎出来看状元游街,便是做出些出格的事,也无妨, 便是传出去也不过是少年少女慕艾的美谈。 吕贺三人立即挤到窗口等待。 “我有些看不清啊,最前头那个是陆丰之吗?”吴瑞卿眯起眼睛,他试图看清前方的人。 “我瞧着应该是, 陆家教出了个好儿郎啊。”顾明勉强看了个清楚, 在最前面的就是陆丰之。 南北之争向来都有, 陆家压着陆丰之没让他参加会试这事,只要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 “陛下竟然点了陆丰之当状元。”吕贺倒是疑惑了。 虽说打击了唐家便要提拔其他世家,可提拔陆家是吕贺没想到的。 陆家算是剑南道最有势力的家族了, 但在北地并没有多少势力。 不过想到陆家跟方学兄应当有交情,退一万步说两人之间没有来往, 方学兄跟陆家一定是有交情的。 选他似乎也说得过去。 “陆公子确实俊俏,只是比方学兄差多了。”吕贺笑道。 “等等!你们看后面那个, 就是最高最壮的那个,是不是孙兄啊!”顾明突然指着前方喊道。 吴瑞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像!真的像!可是……”不可能吧,那个位置可是第十啊,按照规矩前十的卷子都是主考官挑选出来的,便是方大人想要插手都不能,此次科举方大人除了造出了声势外,其他并没有动手。 中书令魏泽昂总不会为了讨好方大人和陛下,将孙三柳提起来了吧。 吴瑞卿虽高兴,但也担心再节外生枝。 “孙兄!孙兄!”吕贺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 反正这个酒楼不少人都在喊人,或是发出惊呼,荷包花朵不断往下丢,与其说这是进士最风光的时候,不如说这是一场普天同庆的乐事。 文人不必拘泥于礼节,女子不用在意规矩,每三年都会出一次状元,但每一次都极其热闹,也有众人想要借着此事都高高兴兴的缘故。 还在发蒙的孙三柳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抬起头,正对上疯狂晃着手臂的顾明和喊他的吕贺。 孙三柳露出了在得知成绩后的第一个笑容。 “孙兄!接着!”吴瑞卿从伸手摸出一个绣了青竹的荷包丢给了孙三柳。 孙三柳虽没有陆丰之俊朗,但也五官端正身强体壮,年纪还轻,不少人朝着他丢东西。 吴瑞卿这个举动倒也不算是突兀。 兄弟之间捧捧人场吗。 孙三柳眼疾手快地将荷包接住。 笑着朝三人招手。 “吴兄没想到你还跟着丢东西,我都忘了准备了。”一看那荷包便是新的,想来是吴瑞卿提前准备的,顾明侧头看向吴瑞卿。 吴瑞卿笑笑没有说话。 孙三柳离着三人越来越远,心头却是没了刚开始的慌乱。 既然自己能被提到如今的位置,那便是自己的策问入了考官和陛下的眼。 自己理应自勉,那有时间用来迷茫呢? 孙三柳面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 他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那个青竹荷包。 沉甸甸的荷包里似乎被塞了不少有些硬的东西,能摸出来是一片一片的东西。 孙三柳就算不打开看,大概也明白这里面放了什么。 他心中有些温暖,那些对未来的恐惧,似乎也离他远了。 “吴兄你这个时候还跟我们卖关子。不会真就是个荷包吧?”吕贺好奇地问。 “放了些能用得着的贺礼。”吴瑞卿含糊着说。 孙家穷困,吴家也不能直接给他银钱,便是孙三柳性情疏阔不在意这些,吴家也不能如此失礼,这荷包是他提前准备的,里面塞了些金叶子。 算是向孙三柳庆贺他蟾宫折桂之喜了。 等到孙三柳选官了,不论是买宅子,还是干别的,到底是要银钱开路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银钱傍身总比没有强上许多。 吴家祖业已经被归还吴家,加上吴珠娉这些年的经营,他们表面虽然还是质朴毫不奢靡,但实际上他们吴家并不缺银钱。 “原是如此,吴兄真是费心了。”顾明一下子就猜出了什么,吕贺和顾明对视一眼,他也不再追问。 反而是专心看其他进士。 唉,不知何时自己才能成为其中一员啊。 — 方长鸣等人到了侧殿中歇息片刻,便直接去了乾辰殿参加鹿鸣宴。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礼官唱诗同乐府乐工,奏乐唱和。 按律法方长鸣并不是考官,留下参加鹿鸣宴也可,不参加也可。 但一般来说大臣都是会留下的,一来能够试探下学子的深浅,二来方便确定要将谁拉拢过去。 久而久之便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参加殿试的臣子都要参加鹿鸣宴。 方长鸣今日的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沉郁。 他很少会陷入这种个人情绪中。 因为一般有情绪,他就立刻发出去了,从来不难为自己。 但是今天,他多多少少有些触景生情。 他当年参加会试时也称得上一句意气风发。 方长鸣那个时候虽然已经适应了古代的生活,但是对官场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还非常非常天真。 他有些感叹了。 好多年过去了,要不是有白老师,他怕是都忘了家乡是什么模样了。 真要他回忆起来,他已经快忘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学习生活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时光的滤镜给他的记忆盖上了一层纱。 让他根本判断不出,他怀念的到底真是他原来的亲人和家乡,还是他记忆中被扭曲变形的回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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