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羽阴影下一双星眼缓缓隙开细缝,一眼望去,蒙着一层烟雨的薄雾。 半梦又半醒。 江盛感觉自己被阳光拥着,身上暖烘烘的。 迷迷糊糊间头顶隐约传来温柔的声音,又熟悉又有磁性,江盛往暖和的地方又挤了挤,以为还在梦里,梦里的魏游跟冷战时爱答不理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会儿再睡了。” 江盛听见有人唤他宝宝,挣扎着拂开迷雾,想看看谁这么大胆。 安心又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贴近耳边,这回听得很清楚:“上街时见了这绿豆糕不错,顺手买了,起来尝尝?” 一长段话里,江盛只截取“绿豆糕”三个字,一听到有吃的,人还没清醒过来,上半身自觉迎上去,咬住绿豆糕一角。 入口即化,确实好吃。 忍不住再咬一口,不知道是不是饿坏了的缘故,这一口嘴巴大张,方方正正的绿豆糕一下子去了一半。 心想,既然你拿绿豆糕诚心诚意求和,我就暂时原谅你了。 但仅限梦里。 被人伺候着闭眼连吃三块,又喝一碗汤水,江盛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终于像个慵懒地小王子似的,展露深藏的黑眸。 入眼一张帅气的大脸,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江盛左看右看,发觉自己躺在魏游怀里,挺舒服的,但回想起吵架冷战的事,他又气不过,挣扎起身,结果心急差点被被褥绊倒,吓得他瞪大了圆润的眼睛。 别说,还挺讨喜。 “小懒猫。”没有鱼样。 魏游撑开双臂把人揽进怀里,省得人摔成小猪,可某人非但不领情,张口就在他手臂上嗷呜狠狠咬了一口。咬的丝毫不含糊,绝对没有放水,魏游手都麻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刚准备拎他后脖颈好好打一顿屁股,胸口多了个软绵绵的小脑袋。 “天都黑了,死外面得了。” 凶狠的语气配上委委屈屈的调子,哪里有前几日生气时的威风,魏游的心不自觉塌了一块。 江盛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像是有天大的委屈,或许是前几日的冷战,或许是三番五次地呕吐,或许是不合口味的饭菜,又或许是冰冷的被窝和见不到魏游的不安,总归这两天不对劲。 他以前脾气也这么大这么多变吗?他不会中了传说中的恋爱脑吧? 魏游没有读心术,不晓得江盛在自我怀疑,他又捏起一块绿豆糕:“再吃点?” 嘴前的绿豆糕散发清香,照平时江盛一定一块不剩将它吃完,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到嘴的绿豆糕变得索然无味了。 明明一刻钟前还吃得津津有味。 江盛沉痛道:“魏游,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皇帝提及的五年之约,魏游没打算和江盛说,因为他压根没打算履行约定,江盛的语气也不像是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江盛说的隐瞒是什么事?他的身份被发现了? 魏游选择不作声。 佯炸炸出真事,江盛震惊了:“你居然真的有事瞒着我!”随后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哭丧道,“你不用瞒着我,我已经猜到了。” 魏游剑眉上挑,不动如山:“猜到什么?” 江盛拉住魏游的手,颤抖着唇,一脸绝望:“你跟我说实话吧,我是不是得了治不好的绝症,快要死了。” 魏游:“……?” 江盛擦了擦干燥的眼角,两眼无神:“这几日又是发烧又是呕吐还情绪不好睡的多,大夫看病后嘱咐我好吃好睡,想点开心的事。这不明摆着嘛,大夫对每个患有绝症的人都这样说!” “……这就是你不吃不喝的原因?”魏游无奈,不知道鱼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整日天马行空,“大夫说你好好的,就是身体有点虚,平日别挑食好好补。” 江盛垂死病中惊坐起,半信半疑:“真没病?” “若再深想下去,怕是没病也得整出病来。 “来,张嘴。” “啊——” 一颗话梅入口,解了腻。 气色红润,活力足的很,魏游见状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安心继续洗漱。 等侍从端水出去,江盛反应过来气愤道:“你骂我!出去拈花惹草还拐弯抹角骂我,渣男。” 魏游没听明白:“什么?” 他中衣半脱,衣衫挂在手臂上,因动作幅度大,胸前的衣襟几乎包不住饱满的肌肉。 也不知道哪来的时间偷偷锻炼。 江盛要被气哭了:“胭脂味熏得满屋子都是了,装什么无辜。” “还记得林安瑶吗?” “干嘛,你姘头啊?” 魏游捏了捏他酸的皱起的小脸:“要不要脱光给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偷腥?” 江盛躲开,不给他碰:“不要脸。” 再不解释保不准得气出内伤,魏游不逗他了:“先前建州灾民区救下的那对姐弟还记得吗?” 一说那对可怜的姐弟,林安瑶这个名字就和人对上了:“记起来了,怎么,我们不在的时候,难不成有人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世上哪有这么多坏人。” 魏游边说边脱中衣,随手甩给刘和德,刘和德灭了远处的一盏灯火退至门外,魏游掀开被子进了床,继续道,“建州城东开了个春坊,做些制胭脂、熏香的生意,是当地一个心善的夫人出的钱,林安瑶在管,专招一些苦命的女人。” 听到这,江盛大概明白了,也不再抗拒魏游靠近,顺着魏游的力道靠在他身上,摆弄他一根根修长的手指:“行路匆匆来不及细看,变化倒叫人看花眼,你和父皇他们去考察了?” “不只春坊,玻璃厂、水泥厂、耗油作坊、肥皂作坊等近处的几个厂挨个走一趟,明日去石村看看石灰厂。” 怪不得回这么晚,江盛良心发现,直起身别扭得关心:“那你腿酸不酸?” “酸。” 到嘴的便宜为什么不吃? 魏游毫无心理负担:“不如夫郎帮我按按腿?” “礼尚往来,就当是绿豆糕的谢礼。”江盛嘴巴硬得很,不会说甜言蜜语,但对魏游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句话的深层含义不能仅看字义。 江盛半跪在被褥上,魏游替他披了件衣服。一开始几下,手生按的小心翼翼,后渐入佳境,力道和落点都正正好,跑了一日的酸胀感得以舒缓。 小鱼也知道心疼人了,不容易。 忽然,魏游一变。 江盛跌坐在魏游腿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趴着床沿,干呕不止。 “来人,传大夫来。” 门外乱作一团,魏游无暇关心,江盛的手因为腹部一阵阵恶心使不上劲儿,哆哆嗦嗦颤抖着,魏游轻手轻脚把人抱起,轻拍他的后背,发现近日小鱼身上单薄了不少。 是他大意了,单以为是心情不爽才食不下咽。 兰哥儿端着铜盆熟练的凑过来,魏游蹙起眉,问:“今日王君吐了几回?” 兰哥儿还未开口,眼泪先落下来,哽咽道:“回王爷,主子吐了□□回,吃的全吐完了,王爷带来的绿豆糕是今天唯一一顿。” 前段时间两人冷战,兰哥儿担惊受怕,一个是主子暴饮暴食结果身子骨反而瘦了,一个是怕王爷对主子生厌,怕主子日后伤心。 如今王爷问起,他便一股脑儿宣泄出来。不怕王爷怪罪,就怕王爷对主子爱答不理。 魏游打断他的哭哭啼啼:“有什么办法止吐?” “话梅,主子近日极爱食酸的。” 兰哥儿擦擦眼泪,让开身,锦哥儿端着一盘话梅进来,魏游捡起一颗塞进江盛嘴里。 酸味在味蕾中蔓延开来,恰到好处地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柴正峰扛着大夫破门,江盛苍白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 一路狂奔而来,大夫没给江盛号上脉,自己差点被抗得吐了。 林大夫是皇家太医院出身,被皇帝指派给瑞安王的随行御医,虽然不是太医院里最出类拔萃的一拨,可毕竟是官医,诊疗寻常的疑难杂症绰绰有余。 前几次均是林大夫号的诊。 “查出原因来没有?” 进门一盏茶功夫,手换了两只,一个屁都没诊出来,魏游耐心告罄。 所有人呼吸放轻,恨不得把脑袋藏进衣袖里,林大夫后背冷汗直流,王君的脉与寻常人有些许不同,要说大碍,他敢拍着自己的脑袋断定没有问题,但干呕之症他是真查不出原因来。 于是,扑通一声跪了地:“请王爷恕罪。” 没有CT、没有血样检查,遇到病灶束手无策,魏游大概明白古代人为什么经常发怒。 “去找赵老太医,算了,我亲自去一趟行宫。” 说完就要起身,但江盛拉住了魏游的袖子,说:“我没事,就是想吃酸辣粉。”说完意识到这个世界没有酸辣粉,顿时委屈的不行。 魏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回想起江盛一路的古怪,若有所思。 询问林大夫江盛胃部有无大碍后,他起身披了件外衫,进入厨房。 约莫一炷香后,在江盛愣神中,一碗古代版酸辣粉摆在了八仙桌上。 下人拿眼偷瞧,倒想看看酸辣粉为何物。 “阿嚏——” 喷嚏声接连不断,魏游挥退了众人。 筷子随意翻滚几下,热气腾腾而上,等水汽消散了些,碗里的料也露出水面。 脆皮花生、豌豆酥、肉末、豆芽、青菜叶、黄瓜丝等,粉用的也是明州红薯做的红薯粉,酸酸辣辣的。 很正宗,跟家附近小餐馆里的一样。 酸辣味盖过胭脂味,两人各站八仙桌一边,谁也没说话。 吃着吃着,一滴水珠滚落进红油里,江盛轻轻唤了句:“魏游。” 这一刻,魏游竟然罕见地有些紧张:“嗯。” 但江盛只说了一句“很好吃”就没声了,说实话,魏游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胃口好是暂时的,江盛扒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剩下的全进了魏游的肚子。 酸辣味容易被衣物沾上,下人趁两人重新洗漱时开窗通风,又熏了香,等两人更衣出来,屋内只剩下细腻醇厚的檀香味。 江盛背对着魏游侧卧,魏游的胸膛贴着江盛的后背,下巴搁在肩膀上,鼻尖有熟悉的清香:“聊聊?” “困了。” 冲击有点大,暂时不想聊。 魏游轻叹一口气,双手从那细软的腰间滑到小腹,掌心的热意通过相触的肌肤传递至江盛四肢百骸。 翻腾的腹部渐渐平静下来。 舟车劳顿,江盛三天内消瘦不少,可肚子反而又大了一圈。魏游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毕竟太医都没诊断出来。 千头万绪,各自受到的冲击都不小,反而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呼吸渐渐平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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