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同样两眼放光:“我来我来,我猜……海神大概不是人类。” 刘老先是一愣,点点头:“小哥儿如何得知?” 江盛又问:“他是不是头上有犄角?” “……是。” “是不是身后有尾巴?” 海神庙的海神是人形,崖东的海神像确实不是人样,一般人看不出什么来,可小哥儿是怎么猜到的?难道有人和他说起过? 看他表情就知道猜对了,江盛赶忙蹦回魏游身旁,甩着他的衣袖,斩钉截铁:“我知道海神是谁了。” 魏游捧哏:“谁?” “一条小青龙!对不对,老伯?” 刘老利落点头,几乎没过脑:“是是……是?”又察觉不对,第三声“是”在高空极速转弯,听着十分滑稽。 根据他家曾曾曾……曾祖父手札记载,那是一位长相与人颇为相似的海神,双腿为一鱼尾,头生龙角,形貌昳丽,其声更是悠远空灵,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没有明确记载是青龙,真要说颜色……大概是一条蓝龙。 莫非他记岔了? 在江盛的绝对自信面前,向来对自己记性有信心的刘老不自信了,于是他虚心求教:“小哥儿如何得知?” 江盛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仰起头,那双望向魏游的眼睛亮得出奇,每一忽闪,微微上卷的睫羽便扑朔迷离地上下扇动,像是在对他说,快来问我。 得瑟的不行。 魏游愿意满足他的虚荣心:“你从何得知?” “童谣里。” 哪首童谣里有龙? 刘老和刘冬生一脸茫然。 胃口吊的差不多,江盛清了清嗓:“当然是——我头上有犄角~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尾巴~谁也不知道~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唱得非常放飞自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幼儿园老师听了都得夸一句,今年最多三岁半的那种程度。 魏游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拉满的弓,生生的疼。 这世界上大概只有魏游知道他在唱什么。 海面上无风无声,周遭安静了许多,江盛激昂的表演也终于来到高潮:“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诶,你打我干嘛!谋害亲夫!” 魏游忍无可忍,一把把他作怪的脑袋摁下去,再不阻止,他怕今晚睡觉的时候脑海里无限循环。 “见笑了。” “哪里哪里,小哥儿倒是个活泼的,不过这是哪儿的童谣,我等应是没听过的。” “小时候听阿爹唱过。” “几位爷那边也有海神?” 江盛心虚地挠挠头:“有吧。” 海上沉浮半个时辰,一座穿插在海天之际的小岛印入眼帘,那便是崖东岛了。 随着行船不断靠近,岛的全貌逐渐清晰,船只绕着崖东行驶一圈,停在大神像之前。 “好壮观啊。” 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见过世面的大人虽一言不发,但眼睛却直愣愣注视着海神像,心情一点儿都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淡定。 海神像约有百米来高,依山凿成,临海伫立,手中拿着一只石筑的船只,神色肃穆,直视前方。 海神或许不是一条青龙,但绝不是人。 巨大雕像的耳朵不似常人,鱼鳍耳微微收拢在两侧,双眼微垂,披散褪色的长发落在肩侧,男女难辨。 上半身□□,日经风吹雨淋的石像长满青苔,依稀还能辨认出一些开凿的痕迹。上肢与身体两侧间连有翼和飘须,下半身双腿化尾,鳞片覆盖,远看与尾部浑然一体,工艺精湛几乎看不出拼嵌的痕迹。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人鱼。 “每次来都会被先人的智慧折服,是不是很壮观?这可是东渔村耗费百年筑成的雕像,怎么样,是不是不枉此行?”刘老轻声道。 在没有黑科技的古代,但凭人工一点点凿出来,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又心声叹服。 海神像本身是一种神迹,但魏游最关注的还是他神秘的背景与江盛有什么关联。 转过头,却见人压根没看海神像,低头看着脚尖,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 “魏游。” 盈满眼眶的泪珠一下子从江盛的脸颊上蜿蜒而下,魏游着实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同时感觉到手足无措。 但江盛就这样无声地流着泪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和不安,看着就像被人抛弃的小狗,怪可怜的。 魏游嘴角抿得笔直,撑开双臂轻轻把人拥进怀里。 他不喜欢蔫着尾巴的小鱼。 江盛垂在身侧攥紧的手掌被撑开,又十指交缠,对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但又强硬地不容反抗。 像是破了壳的雏鸟找到了温暖的巢穴,有了对抗寒风的勇气。 “魏游,心口好难受。” 说完,江盛眼前天旋地转,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68章 再次醒来, 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醒来发现躺在某人怀里,看似脸皮厚实际比饺子皮还薄的人,绒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耳朵莫名其妙红了。 压根没注意魏游晦明不定的深眸。 “感觉怎么样?” “啊?哦, ”江盛火烧屁股似的窜起来, 蹦跶几下, “又好了。” 交缠的手指抽离,魏游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追过去,发现江盛手臂上的鳞片已经消失,看不出曾有鳞片覆盖的痕迹,鱼尾也变回了双腿。 魏游没有因为江盛的话舒展眉头:“之前是怎么回事?” 突然晕倒的事, 江盛自己也不清楚:“明明不认识海神, 可见着了却觉得胸口像是塞了团棉花,说不上来的烦闷。你说, 会不会是……?” 得了心肌炎? 江盛原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一抬头,发现魏游深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看不懂的光泽,一时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江盛想不管不顾地坦白自己身份。 但也仅有那么一瞬。 “没准是晕船了, 水土不服。”江盛干笑两声,觉得气氛怪怪的,“你不用太担心,你看我蹦蹦跳跳不是挺好的嘛。” 严肃的魏游看着还挺让人害怕的,特别是一言不发盯着他腿的情况下。 尾巴又控制不住想出来了。 没人和他提过生气的魏游是这副样子……江盛利用鱼的记忆回想起刚穿越过来时的战战兢兢, 以及王府上的不实传闻。 君子动手不动口……不是, 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对吧? “帅哥别皱眉,皱眉不好看……” “江盛。” 魏游的嘴角拉成一条线, 看上去心情极差,江盛强装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 两人开诚布公在一起之后,魏游很少叫他全名。 “说实话。” 江盛神情微颓。 海神像的事牵扯到人鱼的身份,江盛不知道魏游对人鱼的事情怎么看,古人敬鬼神而远之,别看东渔村的人崇敬海神,可真要是有一条人鱼在他们面前显现原形,一个个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明白魏游生气是在关心他,但别人异样的眼光他不在乎,魏游的他在意,很在意。 在意到,他还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 起码……起码得怀了小鱼崽,有了底气再说。到时候看在他孕育小鱼崽的份上,应该不会把他抽筋剥皮吧? 沉默的时间里,江盛清楚魏游在等他开口,他试着张嘴,可愣是蹦不出一个解释的字眼。 晕倒的事情牵扯到海神像,提及海神像又牵扯到人鱼的身份,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搭着脑袋,有点懊恼。 此刻的他像极了童话故事里被宠坏的小鱼,习惯了被宠爱,被迁就,习惯了怎么闹也不生气的魏游,红脸时反倒拉不下面子去说和。 柴正峰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没等他把脚收回去,室内两人齐刷刷转头盯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魏游没有说话,但他身上蔓延的压迫感足够令人脊背发凉,柴正峰差点当场跪了。 谁说王君醒了王爷心情好,他瞅着像是心情好的样子吗?哪个煞笔暗侯传递的错误消息,是想整死他不成? 简直跟王君嫁过来之前一模一样,柴正峰单是想象了一下就心有戚戚。 没道理啊。 王君晕倒时王爷发怒差点把海神像给炸了,谁不知道王爷对王君在乎的程度,醒了也合该甜甜蜜蜜的不是,怎么还吵架黑脸了。 不解归不解,正事拖不得:“圣上三日内行至建州。” “昨日传信尚在钱塘,今日怎么就在眼前了?” 冷淡的语调配上面无表情的脸,像是在无声责备手下人的不称职。 柴正峰总感觉屋子里有股火药味,他额头上沁起一层细密汗珠:“赵钱摔断腿的事是上头派人做的,信也被篡改过,说是许久未见,想给王爷一个惊喜。” 魏游玩味笑了笑:“断了我的人的腿,为了给我一个惊喜,给柴护卫这个惊喜你要不要?” “属下不敢。” 哪是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告诉底下的幕僚,东岭粮税翻倍的事不用详商了。” 等柴正峰领命退下后,江盛不赞同:“粮税一事事关重大,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这就断定我在赌气了?” “可皇上不日就会抵达东岭,你之前不是说要在他到之前……” 魏游打断:“我之前还说不要在我面前撒谎,不然屮熟你,你怎么不记得。” 江盛:“……?!!” 咚—— 门口传来异响,折返的柴正峰被两双大眼睛凝视着。 魏游:“还有事?” “快……船快靠岸了,王爷,属下告辞,不是,属下告退。” 柴正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彷佛身后有死神求追不舍似的,凑的近了,还能依稀辨认细碎的祈祷——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 再观江盛,不光脸烧的通红,里子都快被烧成灰了。 艹。 瞧瞧,哪个正经人兴师问罪的时候一言不合就开黄腔啊。 开黄腔不要紧,怎么还叫人听了去。 江盛偷瞧魏游,发现他神闲气定,一点儿尴尬的痕迹都没有,顿时又生气又委屈,凭什么就他一条鱼丢人!鱼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魏游远没有表面看上去淡定,他快被小笨鱼气死了,合着之前的担心全喂了鱼,心里堵的不行,亟需一个宣泄口。 “来人。”他道。 “王爷。”候在门外的刘管事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始终如一。 “柴正峰护卫失职,罚一月俸禄以示惩戒。” “喏。” 老大老二吵架,总得死个老三,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起了柴护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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