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江盛对着镂空的天空唱歌,婉转的歌曲并非欢快的旋律,带着一丝忧伤,恍惚中,魏游看到了一条束缚在天井下的海鱼,被禁锢了一生。 歌声穿透力极强,楼下虎部落的讨论声渐渐停了。 人鱼的嗓音天生被天使吻过,在离开津沽的夜晚,魏游有幸听过一回,只是上次唱的内容他听不懂,这首歌,他听过—— 《大鱼》。 不仅听过,还看过。 魏游抬头看向遮蔽的屋檐和狭窄的天空,确实很应景。 “我,有点想家了。” 曲终,江盛轻声说了一句,魏游转头看向他,那张平日里没心没肺快乐的脸上难得一见有了愁容,不知怎么的,魏游心口一滞,声音越发柔和:“刚才在想这个?” “嗯,不知道爸妈他们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他们。”温度从交握的手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江盛荒芜的心中,让他有勇气说出思念。 魏游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 “我家乡也有一处土楼呢,兴许是因为眼熟所以忍不住睹物思人。你不知道,在家的时候他们总是嫌弃我笨手笨脚,不思进取,我有时候也顶嘴不耐烦,可如今想想,就算是这些带着斥责的念叨我也爱听,我也想听。” 细细算来,穿书已经五个月了。 他还没有像这回一样,离开家这么久。 江盛停下脚步,直直看着魏游:“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一个人的眼睛越是澄澈,里面的感情越是纯粹。 魏游发现,看着这样的江盛,他无法说谎。 所以他视线偏移看向对面楼下的虎部落,并且转移了话题:“父皇此次下江南不会带着江丞相,夫郎若是想家了,等父皇来了咱一起求个情,允我们回一趟京。” 魏游每说一个字,江盛的眼神黯然一份,等他说完,江盛讷讷道:“魏游,其实我……” 有那么一瞬,江盛想不管不顾说出自己的身份,可对上魏游深不见底的眼睛时,他又退缩了。 垂下头,哑声道:“好。” “不用多想,”魏游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发旋处轻轻落下一个吻,复杂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楼下,虎部落还在说土楼的事。 “有了土楼,日后山间的豺狼虎豹,怕是只有被吃的份了!” 虎巫苍老的皱皮下,隐隐叹息:“是啊,像是虎四海家半夜被群狼偷袭的事不会再发生……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今日一座土楼完工,一会儿去拉一头猪和一头羊,庆祝庆祝!” “走走走,现在就去!” 魏游和江盛下来时就见到这一幕,理所当然,虎部落晚上为他们送来了一碗做好的猪五花和一碗羊腿肉。 杀一头羊和一头牛庆祝,对如今花钱如流水的虎部落来说,着实奢侈了一把。 如今日子过得紧凑,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还十分眼馋,可日后,等蜂蜜柚子茶生意做大,得了蜂蜜柚子茶十分之一股权的虎部落,只会越来越好。 这不是魏游一个人的功劳,虎部落的巫与常人不同。 地动的事,土楼的事,柚子的事,还有今日魏游找他的事,这位虎巫在趋利避害中起了关键作用。 在离开虎部落前,魏游单独去了一趟虎部落的祠堂。 他屏退众人,抬手犹豫着想敲门,那扇朱红色的祠堂却忽然从里头打开。虎部落的虎巫拄着拐杖,在门内朝他微笑:“王爷来了。” 祠堂内供奉着无数排位,有些老旧的褪了色,纵是如此,也干干净净无一粒灰尘。 正中央摆放着金黑色的三足香炉,三炷点燃不久的竹立香,青烟直上。 此外再无他人。 魏游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垫上,细微的流水声将魏游拉回了思绪,他抬起头,虎巫将倒好的茶水放在他面前:“王爷,此处只有山间茶水,请勿怪罪。” “地动一事,本王听闻虎巫三年前便预知了此事,”魏游看着他,不放过对方一丝微动作,“虎巫如何知晓?占卜?亦或是其他?” 虎巫笑了笑:“有所感,便有所言,大抵是巫的职责所在。” “可本王不信鬼神。” 不说玛雅文明是否真实,地动一事,穿越一事,江盛一事……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世界上有巫这种超能力者,如今的事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经历和接受是两码事,他试图劝说自己以科学的方式解释穿越的事,但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来路。在时间的海洋里得过且过,沉浮度日,看似融入大荆的生活,可只有他和江盛知道,他们两就像是寻不到家的浮游,迷茫着,无措着。 哪天或许梦就醒了呢? 截止前日,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江盛直白的倾诉和一首戳心的歌,魏游目前大概不会来找虎巫。 虎巫那双浑浊的眼像是历经沧桑,看尽世间百态,但说话时又是一脸平和:“王爷可是心中有困惑?” 手上的扳指被轻轻拨动,无言。 虎巫没有催促,替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鬼神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情缘一说,亦是如此。” “情缘?”魏游喃喃了一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虎巫看着魏游皱起的眉间,劝说道,“大道三千,总归有说不清的道理,王爷看重什么,便无需管太阳为何东升西落,人为何冥冥之中会有相逢,纠缠理不清的源头,便只会越陷越深。” 都是空话。 “人生在世,不问源头,不问因果,不问前程,生而又有何意义所在?” 魏游没有谈下去的欲望。 虎巫没有多言,只是在魏游走进夜幕中时,说了一句:“王爷,草民大限将至,若是来年夏暑前王爷愿意,可再来虎部落一趟。” 两人的谈话被魏游暂时尘封,江盛的愁绪来得快走的也快,隔了两天就忘记了。 “清哥儿你怎么来了!” 过年还剩七天,柘庆锋带着他的夫郎柘庆锋迈进福幼院的大门,与正好要出门的魏游夫夫撞个正着。 “王爷王君,”朝两人行礼后,清哥儿见江盛还是一如当初没有架子的处事态度,一路上的七七八八去了不少,“是我们打扰了。” “有什么好打扰的,这不是快过年了,我们打算在福幼院里过,所以准备逛逛街,再置办点年货,”江盛早想去柘部落玩了,可惜魏游一直说他的情潮将至,不允许他出远门,“你们刚从建州回来吗?这位是?” 柘庆锋让开一步,露出身后被遮挡住的人。 年轻的面容,看上去和魏游差不多大,不像以前见过的柘部落人把自己晒得乌七八黑,这人衣着得体,穿着青色长袍,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 清哥儿一拍脑袋:“听闻福幼院缺夫子,这位是柘部落的秀才郎,当年院试第十八名,若是王爷不嫌弃……” 确实雪中送炭了,魏游点点头:“进来说吧。” 门外看热闹的人多,站在大门口不是事,一行人穿过热闹的操场,在一旁玩蹴鞠孩童的注视下,入了书房。 “这位是柘部落的秀才郎,叫柘清越。” 挺拔如松,看着十分温和的一个人,一路上也规规矩矩,让人心生好感,教书应该十分有亲和力。 江盛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好奇地在柘清越和清哥儿之间来回移动:“所以他和清哥儿是兄弟?” “同一个部落,说是兄弟也不错。” 那就是没血缘关系。 魏游嗯了一声,细细打量:“柘秀才不是官学学子?” 柘清越不卑不亢:“草民此前在建州跟夫子学习,倒是没有上饶州的官学。” “怪不得,若是谢老的弟子,不愿意靠近福幼院才是,”江盛插嘴道,“那你怎的回饶州了?” “不怪王君笑话,草民自知考举人无望,便想回饶州当个安安静静的教书先生,听闻福幼院招夫子,便想来试一试。” 江盛惊讶:“谦虚了,院试第十八名还无望举人。” 柘清越苦笑:“不过是运气好。” “读书真不容易。”江盛苦着脸,想象自己奋发图强被书的模样,硬生生出了冷汗,也不再问他了。 魏游:“你且先在福幼院住下,明日本王做些考察,若是合格,今后便是福幼院的夫子。” “多谢王爷。” 适时,门外传来一阵孩童的欢呼。 柘庆锋忍不住发问:“福幼院的孩童这是在玩蹴鞠?” 走南闯北,柘庆锋和清哥儿自然知晓蹴鞠是为何物,这大多数时候是达官贵人、市井民间、军队中的消遣物,在东岭极少见。吃喝拉撒都难了,谁还愿意花这个时间去消遣。 在东岭,唯一的蹴鞠地只有建州,连鲤州都没人能玩。 乍一见到福幼院的孩童在踢球,柘庆锋的惊讶可想而知。 “对,”江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是福幼院的体育课,不仅有蹴鞠,还有游泳。” 课表很丰富,按照现代课程科学规划的。 除了读书习字外还有简单的算术课,为了培养生活技能,还会经常去城外帮忙做活。 因为人手不够,王府的不少护卫都匀了不少去当保护孩子的护从。比如游泳的时候,总得有人看着才行。 清哥儿一听福幼院的学习安排,和江盛窃窃私语:“来年三月初,肚子里的宝就该生了,过几年能送来福幼院吗?” 江盛犯愁。 这福幼院的孩子,是没了爹娘才送来的啊…… 突然,脑袋被轻轻敲了一下,江盛抬起头,发现魏游笑着看他,他眼睛一亮想到了好办法。 “要不,咱福幼院再建个学堂吧!正巧这福幼院造的大,如今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巧了不是。” 魏游见他天马行空设想在东岭各个城都开福幼院了,忍不住打击他:“目前,加上柘部落新来的夫子,福幼院只招了三位夫子。” 江盛:“……” 江盛一听,耳朵又耸搭下了,看着可怜兮兮。 “不过,若是夫郎能说动谢老,那整个官学上百号学子,兼职补贴家用我想是不成问题的。”魏游轻笑。 对啊,擒贼先擒王。 不过把谢老比喻成贼……咳咳,好歹是魏游的老师,这不好。 江盛郁闷道:“也不知道谢老喜欢什么,否则还能走个捷径。” 被人念叨的谢老正盯着一罐蜂蜜柚子茶看。 “这是什么?” 谢师娘在灶房里忙活,见他发问,出来看了一眼:“是王爷送来的,说是蜂蜜柚子茶。” 听见是魏游送的,谢老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 “你在官学的时候,王爷和王君一起来的,不过没有久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老不屑地哼了一声,又心里痒痒,“蜂蜜柚子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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