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来了兴趣。 游儿还未议政,一问政事便像个鹌鹑缩起来或者臊红脸答不上话,从学时便少不了少傅朽木不可雕也的牢骚,他偶尔也翻阅皇子的策论,游儿的策论确实一言难尽。 今日怎么一改常态,竟反驳苏侍郎来了 皇帝兴致盎然:“说来听听。” 魏游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欣赏一番苏侍郎的黑脸,扬了扬下巴得意道:“京城这么多有钱大官,随便按个名头抄两个不就有钱了,父皇觉得如何?” 这确实不是苏侍郎能想到的妙计。 皇帝:“……” 皇帝:“胡闹!”
第4章 幸好今日百官早朝结束,只剩下十几位机要官员商讨此事,否则不知道该是何场面。 看笑话的人中,最无奈的是皇帝,第二是丞相,摊上这么个女婿,上辈子捅了天了吧。 他叹了一口气,替魏游解围:“臣有话说。” 皇帝早就想转移话题了,见丞相有话说,赶紧点点头,允了。 “皇上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鉴,此次南灾北患均需用钱,既然覃将军与苏侍郎意见相左,那便取中庸之道,东岭赈灾银两留一半给北境。”丞相不得不站出来,顾全大局。 苏侍郎一听,嗤笑道:“丞相大人水端平也不怕翻了车,两边讨不到好。臣看还是再加一些税在商贾上,再添些好处,简单有效。” “不可,”丞相无视他的冷嘲热讽,继续说,“加税根本还是搜刮的百姓的银两,恐生暴.乱。” “丞相这一分为二,不见得药到病除,到时候东岭若是知道播的款项少了一半,大人觉得他们会作何想?” 面对满朝质疑,丞相依旧不低头:“东岭地广人稀,陛下给的赈灾银两足够东岭度过两次山洪台风。” 皇帝原本觉得丞相的话颇有道理,听见自己的私心被毫不留情戳穿,他瞬间变了脸。 丞相显然无畏,又扔下一枚炸弹:“至于国库空虚,北境粮草不足一事,臣建议五品以上及家中多店铺的官员捐一月俸禄,既能解决拨给东岭的缺口,又能凑足战场所需。” 疯子。 苏侍郎没想到丞相会搞这一出,这是被皇上下旨赐婚的事冲昏了头,脑袋都不想要了。 大概还嫌不够,丞相铿锵跪地:“臣愿意做表率,出三月俸禄以充国库。” 大殿上鸦雀无声。 魏游心里啧了一声,有点佩服自己老丈人的胆识了,先打皇帝的脸,又动百官的利益,怪不得原身迎亲时见到丞相府冷冷清清。 真不知道他怎么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都得娶臣子安抚百官,他倒是敢提。 一个月俸禄在达官显贵中算不得多,现代捐款活动不少,古代却少有,国事用取于国库,国库不足,增加赋税,羊毛出自羊身,最终苦的是百姓,对官绅毫无影响,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因为饥荒到不了他们头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剥削百姓无所谓,谁想动他们蛋糕,丞相位子坐太久该弹劾换人了。 所有人陷入丞相怎么敢与满朝文武作对的震惊中,唯有魏游注意到皇帝盛怒的眼睛。 这回真生气了。 在一片暗讽前,大殿上突然响起魏游不合时宜的求知声:“丞相俸禄是多少银子?” 苏侍郎看了一眼丞相,幸灾乐祸:“丞相正一品,俸钱三百两,俸料三百石,加俸六百两。” “月俸?那倒不少,反正不过两三顿宴会的钱。”魏游随意道。 什么两三顿宴会,谁家两三顿宴会需要这么多钱?设宴是可收礼抵过的,就像参加婚宴送红包一样,主家只赚不赔。 一看就知道锦衣玉食不缺钱的,苏侍郎被瑞安王说的心里有点堵。 他忍着牙酸道:“是年俸。” 魏游皱眉:“年俸这么点?那你们捐一个月不够,三个月也有点少,要不凑个整,一年吧,正好本王向父皇多讨要的银两也不用分一半给北境了。” “对了,五品以上强制捐,五品以下可以劝说劝说,捐一个月也不错。既然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要是向京城百姓告知朝廷的行为,指不定他们也捐,也别说是援助北疆,说是为东岭祈福,笼络民心。” 末了还加一句:“这主意好,本王真是个天才。” “……”丞相深深看了他一眼。 瑞安王怎么回事? 贪赈灾款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他们同意捐了吗? 官员集体无语,百姓是觉得好了,他们不好。 皇帝看了魏游一眼,眼神探究,底下十几位官员相互推搡,不吭一声。 魏游见没人回答,就近点了个人:“苏侍郎觉得本王的建议如何?” 苏侍郎要被气笑了。 瑞安王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无论心里如何编排瑞安王,面上还得笑嘻嘻:“王爷有所不知,以下官为例,府内亲眷下人上百人,平日衣食住行、家中子弟读书银两、月月下人月银等,无一不是开销,府内存银其实并不多。” “况且王爷所说的三月俸禄是没法办两三场宴会……额,老臣意思是,府内拮据,恐怕……” 魏游沉吟片刻,状作不解:“苏大人府上没钱?本王记得,五天前醉香楼上,苏大人次子眼皮不眨拿五千两为一名花魁赎身,当日银两不足还向本王借了一千两,次日便还了。原本本王以为苏府有人精通经营之道,看来是本王想岔了,令公子竟是真爱啊。” 话音刚落,不仅苏侍郎脸色骤变,丞相同样黑了脸。 看戏的臣子低头忍笑,一个家里逆子买花魁,一个女婿成亲前逛花楼,真是一出“一箭双雕”的好戏,不枉费他们在这听了半宿瑞安王的屁话。 “恭喜恭喜,祝苏大人早日得孙儿,为苏府开枝散叶。”魏游淡定道喜。 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这几年娱乐圈跑剧组抢资源,一步一个脚印,没点演技和厚脸皮都当不成王牌经纪人。 况且他目的达到了。 余光滑过最高处,皇帝的目光没有逗留在丞相背上,而是认真分析起魏游最开始的提议——抄家的事情。 五千两真金白银赎一个青楼女子,要知道此次朝廷赈灾粮款也才八万两! 侍郎俸禄多少? 皇帝仔细回想,应该是六十两,且苏书郎家从商,加俸一百二十两是没有的。 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大荆不禁止朝廷官员经商,但必须是正经营业所得,苏家申报的商铺非利润大的产业,不该这般阔绰才是。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王爷爱挥霍是皇家有钱纵容任性,一个正三品臣子之子花钱如流水,触动皇帝敏感神经。 皇帝意动,魏游趁热打铁:“本王喜好交友,名字便不一一说了,本次回府倒是可以翻一翻账目欠条,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反正是原身做的事,丢的也不是他的脸。 他笑着朝一些大臣颔首,对面的老人们脸色不变,背后却冷汗浸透。 谁家没一两个混账东西,瑞安王名声败坏不在乎,他们要脸。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见没人再反驳,冷笑着拍板决定:“那便按瑞安王和丞相的计策来,五品以上及家中多店铺的官员捐三月俸禄充国库以备北境战局,可有异议?” 没人回答,魏游又开口了:“父皇,儿臣也捐五百两!” 语气还有些肉疼。 面对自己宠爱的儿子,皇帝乐呵呵道:“那朕也从私库取一千两吧。” 一众大臣含泪称赞:“陛下英明。” 七月暑气逼人,连空气都显得烦闷。 魏游那头游刃有余,江盛却苦不堪言。他狠狠戳了一下绣绷,泄愤的动作偏了角度,针尖戳进食指,疼得江盛嗷嗷叫,却在珍妃看过来时收起,低着头委委屈屈按压伤口。 魏游什么时候来啊,他受不了了! 这珍妃看着雍容华贵,温柔可亲,泛着母性的光辉。 全是假的,装的。 要求他跪地祈福不说,还说他礼数不周要学什么宫廷礼,这不能动那动作不标准的,来来回回重复好几遍,他没好的腰差点断了,好不容易解脱魔爪,说要休息一会儿,又把绣什么香囊安排上了。 说的好听,东岭蚊虫多挂个香囊能驱蚊,他鳞片多蚊子叮的进去吗?还不是给那混蛋的。 府里有专门的绣娘,魏游根本看不上他这破烂玩意儿,珍妃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江盛偷瞥了一眼外面一排宫女太监,人太多了,跑不掉,而且容易牵累丞相府的人。 算了,忍忍。 话说那混蛋怎么还没来。 肚子都饿了! 珍妃见他一脸委屈,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温声软语:“盛哥儿可是觉得无聊了?那不如我们……” “不不不,母妃,”江盛怕她又搞什么幺蛾子,赶紧拿起绣花针否认,“绣香囊,有始有终的好。” “母妃是想让你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既然盛哥儿有这份心,那便继续吧。”珍妃接过茶,可惜道。 他可不敢吃。 江盛低头老实巴交与刺绣作斗争,正好错过珍妃掩在茶杯后淡下的弧度。 看看看,都看百八十回了。 江盛如坐针毡,他就算没抬头也察觉到他身上珍妃冷漠疏离的目光。他心里憋着一股怒气刚想直视回去,却听见门外太监传来一声宣告。 “皇上驾到。” 宫内涌出不少人,珍妃和江盛缀在后头,魏游抬头却见一双澄清透亮的杏眼寻找他的位置,待看清他后眼睛刹时明亮了半分。 入殿后,两人敬了茶,赐了礼。 大荆元后过世后后位空置,无需请安,皇帝特设魏游成婚第三日进宫面圣,一道吃顿饭,算是寻常家宴。 皇帝尝几口搁下筷,拉魏游聊些家常后问道:“今日早朝所提的点子真是你突发奇想?” 他的儿子他自然清楚,从小宠到大沾了些坏毛病,对国事半分不上心,纨绔行为倒是学了十成十足。今日点子虽是丞相提及,后头附和的行为却不是游儿的行事风格,更何况贸然动达官显贵的俸禄一事,就算是他这个皇帝也需考虑再三。 原本还想夹一块肉的人筷子悬在空中,眼神游离不言语,时不时往身侧瞥,不明白皇帝如何察觉的。 一脸心虚样,背后是谁指导他政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皇帝先是叹息一番,又正对江盛夸赞了几句:“丞相家的嫡哥儿不错,你虽做事不着调,选王妃一事上却难得擦亮了眼。” 嘎? 江盛咀嚼的动作一顿,被夸得莫名其妙,朝堂之上有他什么事。 “被儿臣看上是他的福气。”魏游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想着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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