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孟大人,若是攻不下鲤州城,我们一万多远渡的人……” 一个东瀛装束的人惴惴不安,一想到回去面对幕府的刑罚,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有没有看清对面为首之人?” 一个东瀛士兵急匆匆跑过来,甚至摔了一跤:“孟大人,孟大人,我们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了。” 孟石一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衣襟把人拽起来,眼睛通红:“是谁!” “覃将军,同那位神龙不见首不见尾的瑞安王一起下江南的骠骑将军,覃洐!” 覃洐亲自操纵着船上的大炮,直呼过瘾。他们新鲜出炉的战船跟在东瀛船只后面,既不怎么靠近又让他们留在视野范围内。 遛狗似的。 又一发火炮打出去,没打中,溅起的浪花把船头的孟石浇透,覃洐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模样,乐开了花。 他把望远镜交给副官,自己吹着口哨准备去前面会会这个倒霉的东瀛人。 “将军,出事了!” “大惊小怪什么,能出什么大事。” 覃洐被副官扯住衣袖,不满地嘟囔两声,转头却见副官指着对面的船头,一脸慌张。 副官结结巴巴说不清,覃洐眯起眼,没有望远镜的加持,只能依稀辨认对面有几道人影。 “江少卿江大人,”副官可疑的停顿片刻,说,“还有他两个崽子,被对方挟持了。” 覃洐震惊得张大嘴巴,破音道:“什么,江少卿有娃了?” 他与副官的关注点显然有巨大的区别。
第90章 明州知府传来婴儿哭声的消息不胫而走, 没有不透墙的风,江少卿暗中生子的传闻,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作为一个八卦的人, 副官显然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 他按捺住熊熊八卦之心, 清楚现在不是八卦的好时机。 “怎么办, 覃将军?” 战场瞬息万变,望眼镜内出现江少卿清晰的脸,覃洐收敛心神,也不再巡游天际。 “派个人过去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一艘小船从大船上放下向倭寇船只行驶而去, 远在港口处的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却不甚了解其中缘由。 混杂在人群中的魏游一行相互对视,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双方相持不下, 炽热的阳光炙烤着裸露的皮肤,一腔热血化为燥热,人群骚动起来。 也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知府大人来了,快让开。” 范青出行的阵势浩浩荡荡,比之前日皇帝亲临建州有过而无不及, 魏游远远看去,不禁簇起眉峰。 范青在茫茫人海的阻隔中一眼确定他了的位置。 来者不善啊。 人群自动朝两旁分散,范青与魏游之间的距离畅通无阻。百姓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随着范青前进而陆续下跪,等范青行至魏游跟前, 几乎无人站立。 在满是磕头跪拜的人群中, 唯一站立的魏游一行自然而然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百姓不明所以。 “下官叩见王爷。” 在一片哗然中, 有人大着胆子偷觑王爷真容,更多人则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柴正峰挡在魏游跟前,竖起刀剑对准前方:“范大人好大的胆子,见到王爷为何不跪?” 范青一身四品官服,身形微胖但样貌端正,长得一张国泰民安的脸,第一眼极其容易对其产生亲切感,与魏游一身疏离的气场截然不同。 偏偏是这样一张“正气和善”的脸,说话做事却截然相反:“王爷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私自建造战船组建水军,又驱逐我友邦船商来鲤,敲战鼓而戏耍城中百姓,不知又是何居心?” 这番义正严辞,哪有此前唯唯诺诺的模样。 魏游余光瞥见心生惶恐的百姓,失笑:“范大人见本王势单力薄,鬼话连篇都不带怕了。” 几百人围堵魏游七人,再厉害的护卫,也无法从他手里带魏游离开,人数上显著的优势令范青安心不少。 既然瑞安王插翅难飞,他又何必遮遮掩掩:“王爷既然要绝鲤州后路,莫怪下官心狠手辣。” “本王绝鲤州后路?”魏游不解。 “王爷关押我鲤州大恩人张有光,又欲诬陷八族商帮帮主孟石,断鲤州通商生机,可不就是绝鲤州后路?” “放屁!” 怀疑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聚在魏游身旁,江盛气极,挥着拳头冲上去准备告诉他花儿怎么开。 脚刚迈出半步,胳膊肘被人钳住。 “范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本王甘拜下风,”魏游隔开江盛和范青,冷冽的眉目扫过,“左一个鲤州百姓,又一个鲤州百姓,范大人果然如传闻一般爱民如此。” 这话不像是在夸人,果然,下一秒魏游话音陡然一转。 “范青,你因一己私利,勾结倭寇长官孟石,意欲夺取鲤州府城,危害我大荆社稷安危,其罪当诛。” 魏游说话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范青被他气势所骇,不禁后退一步。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句话吓到腿软,范青脸色铁青:“王爷,您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本王有的是证据。” 但范青可不会蠢到放任魏游离开港口半步。 鲤州百姓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不知该相信谁。 倏忽,广袤无垠的东南方向海平线出现一个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多,待靠近两相对峙的船只时,它们远远停了下来。 海风吹起船上旗帜,一张巨大且熟悉的黑布徐徐展开,旗帜以黑色为底色,中心绘制了一条栩栩如生腾飞的金龙,正张开血盆大口冲他们耀武扬威。 龙王船帮。 范青似乎对龙王船帮的出现并不意外,魏游若有所思。 一、二、三、九…… 十八艘战船一字排开,恰好处于大炮射程之外。每一艘船上同样装有火炮,细看,那火炮样式竟与他们的别无二致! 魏游危险地半眯起眼,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扳指。 船只停留极短时间,又快速向倭寇一方靠近,一路畅通无阻。 “下官劝王爷不要轻举妄动。” 范青突然出声。 一个人被押上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对方额间的碎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王爷多费口舌,是为他争取搬救兵的机会吧。” 去了伪装的脸平平无奇,但所有人都清楚他的身份。 王府的护卫。 “抓到个偷跑去的贼,王爷您说,该如何处置是好。” 一块写着瑞字的牌子被丢在脚边,魏游魏游轻瞥一眼,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浮现一丝事情败露的危机感。 “以范大人的聪明才智,不辞辛劳扎根鲤州二十年为民请愿,实在是好定力。” “自然比不得王爷装疯卖傻二十年,在宫中隔山观虎斗,坐看云起时潇洒。” 绵里藏针,两人毫无顾忌地讽刺,直把周围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跪着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范大人与大皇子、国舅为伍,不像一个聪明人的选择。” 魏游说话肆无忌惮,范青不在意地扫过脚下一群瑟瑟发抖的百姓,顺着他的话往下:“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王爷莫要走错路了。” 魏游突然问:“范大人几日未收到来信了?” “王爷何意?”范青语气冰冷。 说来,他已经有两个月未收到北方来信,莫非与王爷有关?范青心思百转来回,惊疑不定,但有一点他肯定,回京途中定是出了变故。 而未知是恐惧的来源。 “何意?陛下南下巡查回京途中,竟有人意图下毒谋害,你说,如比密不透风的计谋连本王一个远在建州的闲人都知道了,英明的陛下又如何不会察觉?” 魏游执扇子轻拍范青僵硬的肩骨:“泥菩萨过河,谁管你一条小虾米。” 不,不可能。 国舅不可能会放弃鲤州这块地。 范青呼吸急促而混乱,显露出内心的惊慌和无措,但很快,他从慌乱中脱离。 魏游定是在拖延时间! 范青冷哼:“王爷始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令在下惶恐不安。下官曾听人说,王爷和王君在玩闹时言,反派死于话多,下官深以为然。王爷您一直低头俯视下官,下森*晚*整*理官心里头惴惴不安啊。” 口中一直“下官”,行动上魏游可看不出范青有任何礼数可言。 泛着冰冷光泽的刀刃被繁复擦拭,倒映出范青笑容扭曲的脸。 “范大人尽管试试。” 范青笑意不达眼底:“希望王爷您能够一直维持面不改色的姿态。” 鲤州百姓被赶往城中,剩下百人将魏游几人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剑对准他们,等一声令下,那明净的利器便会沾上鲜艳的红。 范青嘴角勾起弧度,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他打量的眼神带着自信和傲慢,为即将擒获魏游而兴奋不已。 得了令,身后的人持刀向魏游逼近,魏游和江盛被护在中心,保护圈却慢慢收紧。 刀剑近在咫尺! 兵戎相接的脆响声尚未响起,倏然,一人扑通倒地,扬起大片沙尘。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啊!!!” “我的、我的腿——” 范青抱着腿在地上翻滚,膝盖正中,一支天外来箭笔直地插入肉中,血迹在裙摆之间晕染成深色,烤焦的沙子在他四品官员服上沾上又滚落,最后糊在他汗涔涔的脸颊上。 魏游身边箭术最好的只有一个,是唯一上过战场的将军。 剧烈的疼痛让范青难以集中视线去看那个背着一把弓,从鲤州城内纵马而来的人,但来人的声音却清楚地传入耳中。 “幸不辱命。” 覃洐带着一批人马,很快将范青带来的人全部拿下。 范青抬起头目眦尽裂,难以置信地望着覃洐。他忍着痛,怒吼:“你不是在船上吗?” “允许孟石在八族放替身,不允许本将用?” “怎么可能。” 穿着平民百姓衣服的士兵拿着清一色的驻军兵器,彰显他们的身份,这群兵显然是从鲤州城五公里外的营地调来的。 范青繁复喃喃着不可能:“我早已命人将各个城门封闭,你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抵达港口。” 覃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范青:“你被孟石忽悠二十年忽悠傻了吧,当真以为王爷带五个人就敢闯龙潭虎穴的鲤州,与你当面对质?” 在炎热的夏季,止不住的血只会令范青浑身冰冷,他失声道:“易物节,你们易物节之前就进城了。” 还不算笨。 但那又如何,什么都晚了。 覃洐替范青止血,留他一命有用,范青也没有一丝反抗,望着刺眼的阳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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