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淮安一阵头疼,一时不察竟然搞出个乌龙被这小东西抓住把柄了。 算了,带着他就带着他,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两人齐齐纵马,朝行宫左侧的前军大帐赶去。 那一片地势稍显崎岖,名叫乌驼岭,纵马有两刻钟的路程,不算远。 他打算先去见过前军首将李万吉,然后再去接中州兵将,清点好人数编出名册,全归李万吉调配。 ...... 乌驼岭寨前。 大大小小的帐篷密密麻麻,帐篷中间有篝火,篝火上吊着大锅正在冒白雾。 帐篷外面是一圈木栅栏,栅栏约有一人高,圈地围得工工整整。 这条栅栏墙围得很长,圈出好大一块儿地界来,一眼都看不到尽头,直通到后面的一座山上。 这才只是前军大营就如此声势浩大,渭北果然深不可测。 两人勒停马匹,都抬头望着这片大营。 李二妞扒拉开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吐了口热雾:“安哥,这儿就是前军大营,约有四万兵将驻扎。” “中州将士在哪?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喏,在那边。”二妞指指远处山脚下最外侧的一大片帐篷,也是被栅栏圈着的,“等下见过我二叔,咱们就可以去找他们。” “......二叔?”梅淮安咂摸着这个称呼,李二妞,李万吉,“前军首将李万吉是你二叔?” 说起这个,二妞脸上有些骄傲:“是啊,亲二叔,我二叔可厉害了!” “......” 我说你怎么能去行宫近侍呢,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 梅淮安心下稍安:“不管到了哪儿都是有熟人好办事啊,不错,误打误撞把你带来了,李将军看在你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们。” 李二妞听了这话,干笑两声。 寨门前约莫有十来个守门兵将,已经看着两人好一会儿了。 其中有个兵将扬声喊。 “李二妞,你怎么还敢到前军来,不怕李将军拿鞭子抽你?” “......” 梅淮安眉心一跳。 李二妞则是把马鞭别在马鞍上,费劲巴拉的撅着屁股下了马,拽着缰绳往寨门口走了两步。 “哼,我今天不是来找我二叔要东西的,我来是跟太子...安哥,找我二叔报到的!我要重回前军大营了!” “你小子还敢回来?当工兵喊着扛不动沙包搬不动石头,进骁骑营又喊着骑马头晕,调去斥候营只待了一天,就说拉弓磨的手疼,你可别回来祸害我们前军阵了!哈哈哈哈——” “你们笑话我!你们敢笑话我——” “哎等等,你刚说跟谁来报到?” “我安哥,啊,就是太子殿下!” “......” 这话说完,那边的十几个兵将都沉眼望了过来,视线在亡国太子的断发上停留了会儿。 梅淮安顶着众人的打量,面不改色的翻身下马,牵着马绳走过去。 “哥几个,劳烦告知李将军在哪儿?佛君让我来找将军报到。” “......” 曾经的一国太子,如今断发牵马走到他们面前,嘴里客气的喊着‘哥几个’。 这让十几个兵将们都一时间有些呆愣,倒是没有太大敌意,只是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最初跟李二妞说话的那位站出来了,语气不卑不亢。 “我们李将军点兵随贺统领出战了,此刻不在营里,太子你......” “这位小将军怎么称呼?” 梅淮安打断他的话,目光坦然,语气没有攻击性。 但对方稍微愣了一下,竟然下意识朝他抱拳回话。 “骁骑营二区副将,王遥。” 梅淮安也没料到对方突然这么正经,就也抱拳回:“梅淮安,眼下还没分营安帐,那就等咱们李将军回来,我再来拜见他。” 王遥一行人都像是被施了慢半拍魔咒一样,看着抱拳说话这人。 梅淮安放下手,又问:“我想先去那边看看熟人,能放我进去吗?” 这个熟人指的就是中州兵将们。 “......” 王遥等人沉默一阵,最后还是让出了进寨的路。 “太子,请。”
第16章 恬不知耻 “多谢,那还烦劳王小将军,等李将军回来了得闲时,你差人来叫我一声,行吗?” 王遥又点点头。 梅淮安拽了拽缰绳,牵着马抬步往里走,后面的李二妞也连忙拽着马跟上。 只是没走出两步,他回头看着十几个还在愣怔的守门兵将,笑了笑。 “还有...往后不必喊太子了,我叫梅淮安。” “......” 两人都又骑上马,跑着往西南营帐那边去。 只留下身后十几个兵将,这会儿猛地开始议论。 “真的假的?太子来咱们这儿干什么?” “那是中州的太子,又不是咱们的太子。” “梅氏也有今天啊,竟然归降咱们渭北了。” “嘘,这话不能说,贺统领说了,太子是投靠咱们渭北,对外都说是投靠。” “那不还是归降嘛,瞧,都断了发跟咱们一样进军营了,看那白白嫩嫩的模样,估计跟李二妞的本事差不多。” “你们说太子能扛得动沙包吗?哈哈哈——” “哎。”王遥皱眉,“一群男人怎么跟长舌妇一般,守好寨门,随时听候战令调遣!” “是!” ...... 两人顺着栅栏里侧缓骑,这一路遇到不少规规整整正在操练的前军们。 看样子李万吉只点出去半数前军,其余兵将都还留在营区里。 前军兵种分三类。 最厉害的是斥候军,负责追击敌军将领,引敌剿杀,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再就是骁骑营,负责探寻敌情,随机应变,擅长马战和弓箭。 最后是工兵,负责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也就是他们说的扛沙包搬石头。 李二妞此刻在梅淮安眼里,就等于是一本百科全书,因为这孩子把军营里每个职位都玩了一遍。 虽说都没做出什么成绩,但能给他普及这些兵种分工。 “安哥,你想进哪儿?他们一个个做梦都想进斥候军,我不知道你武功好不好,但是斥候军可危险了,是死伤最惨重的。” 李二妞骑在马上,跟身边人说话。 梅淮安转头看着另一边正在操练的斥候军们,全都是光膀子的壮汉。 寒冬腊月里,光着膀子都能练的满身热气,个个精壮强悍。 他眼里有些向往,没有哪个男人不慕强的,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 “看李将军的意思吧,听从差遣。” 他一个阶下囚能有机会参兵已经很不错了,轮不到他挑剔兵种。 李二妞挠了挠头,转头又看见骁骑营的兵将们策马疾驰而过,正在练马背飞箭。 “安哥,骁骑营也不好,他们的弓箭拉着费劲儿,我才去一天,回来手心儿都磨肿了,疼的捏不住筷子。” 梅淮安也跟着扭头看。 纵马疾驰过去的那波兵将们,都穿着薄甲轻装上阵,额前绑着黑布收紧发缕,防止被头发阻挡视线。 他们在马背上趴身弓腰,几乎要与战马合为一体。 疾驰速度如利箭离弓,帅的梅淮安眼都看直了! 军营里吃晚饭的时间很早,大概是下午四点,顺着山路那边,一群工兵们也结束训练回来了。 李二妞看了一眼,连忙收回视线。 “就,这就是工兵,我待了半个月,虽然不用动脑子做事,但都是苦力活儿,哎呀,累死了,每天累的都不想动。” 梅淮安也跟着望过去。 工兵们手里拎着锄头和竹筐,竹筐上还糊着山土和落叶。 一个个脸色都是疲惫的,但脚步却稳健,随着领头小将的带领下,喊着打油号回营。 浑厚雄壮的嗓音顺着山风飘过来。 “渭北工兵不怕累,开山移石分四队,回营都啃棒骨堆喽——” 梅淮安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在现代没有参军过,但进到这里面来,每个人那种说不出的精气神,真的会把所有人都感染的精神百倍! 这让他原本有些晦涩的‘落魄’感,突然就荡然无存了。 满脑子都是—— 我要成为他们,战胜他们,超越他们! 他要带着中州军们,把这渭北大营当做是重生的起点。 一步一步踩平了蹦实了,成为他能一往无前的跳板! 怀揣着这种澎湃的心情,他跟李二妞来到了中州残兵们所在的营帐前。 此刻正是饭点,前军伙兵们开始给中州兵将们送饭了。 一眼望过去的时候,梅淮安嘴角的笑僵在脸上。 在他面前呈现的一幕,就仿佛是一桶冰凉的水,把他刚升腾起来的雄心壮志全浇灭了! 中州残兵们一个个站没站相,懒散的从营帐里走出来,揣着手在棉服里暖着,缩着脖子一步三晃。 几十个伙兵们面露轻蔑,把一桶桶的饭菜像喂猪一样从牛车上拎下来,全都堆在十几个营帐前。 随后就是哄乱的抢饭过程,还有中州兵们抱怨的声音。 “——怎么又是萝卜白菜啊,不是说三天一顿肉菜吗?” “我们太子殿下要是在,肯定吃不了这么差的饭菜!” “哎,听说你们佛君得仰仗我们太子殿下,才能跟岭南军周旋?”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太子殿下?” “你们是不是有好肉菜不舍得给我们吃啊?太子殿下不在,你们就亏待我们。” “兄弟们,这边有焖排骨,这儿!” “排骨啊,有前几天的烧鹅好吃?我不爱吃猪肉。” “冷死了,棉被不能多给几条吗?我们三个人合盖一条谁受得了!” “......” 待在后殿遭受医师白眼时,梅淮安没觉得丢人。 被庭院里的侍卫们忽视时,他也没觉得丢人。 贺绛走下台阶嘲讽他时,他还觉得不明真相就乱鄙夷他的人是傻逼。 在贺兰鸦面前俯首称臣,断发求职时,他也没觉得能屈能伸有什么不对。 可是这一刻,梅淮安骑在马上,手指头气到几乎握不住马鞭。 ——太丢人了。 脸庞是火辣辣的,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倒流。 难怪行宫里的所有人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难怪连医师都懒得搭理他。 是啊,凭什么对他有好脸色呢? 凭他带着一群蹭吃蹭喝还恬不知耻的败兵? 足足三两万的兵将,能全都身负重伤走不动路? 既然能走得动,不是像他一样整天瘫在床上养伤。 那为何在渭北兵操练或干活的时候,这群人能这么硬气的白吃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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