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绛听见这句话,就知道眼前人是同意他的建议了,拱手弯腰,转身阔步往外走。 与此同时,外面的兵将弯腰来报。 “启禀佛君,中州太子来见。” “让他进来。” “是!” “......” 梅淮安也是要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没被禁足,大摇大摆的走出内殿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他还以为庭院里那群人是看守他的。 心里骂着渭北的人一个个都是哑巴,能让他自由活动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来了前殿。 刚走到殿前阶梯的时候,迎面碰上那晚在城墙上笑着看好戏的将领。 这个人...好像叫贺绛,是渭北大将军,掌管渭北军所有兵马。 他没理会,垂眼不看对方,毕竟也不认识,没什么话好说的。 只是对方的脚步却没离去,在他面前停住了。 “哟,这不是金娇玉贵的太子殿下嘛,今儿不躲在屋里舔糖人儿逗兔子了?怎么有功夫来前殿逛逛,厨子为给你熬糖人煮坏了四口大锅,我天水关的厨子,半辈子也没做过那玩意儿。” “......” 对方说完话就哈哈笑着走远了。 梅淮安回头瞥了一眼那人背影,在心头冷笑一声。 傻逼。 不过看那人的架势,是要出城迎战岭南军? 里面走出来个侍卫,语气冷冰冰的:“佛君让你进去。” 梅淮安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上台阶。 ...... 贺兰鸦算是第二次跟这人见面。 走进来的人穿着熊皮袄子长筒靴,内里是整套的黑色里衣,寻常皮货衣裳硬是被穿出股儿矜贵气质来。 一张脸也养的面赛芙蓉,唇红齿白。 果然是安逸下来之后,就又活出了贪图享乐的架势。 先前还以为,这人能谨记城门前的屈辱奋起复国呢,是他高看了。 今日来,大抵是要说领着他中州残兵在渭北安详养老的事吧。 他坐直身子,手里不急不慢的捻着菩提珠,冷眸望着来人。
第14章 以身相许 只要这人敢恬不知耻的提出来,他就会果断的送中州残兵上西天。 真当渭北是普度众生么,他贺兰鸦不养闲人。 “......” “......” 两人抬眸对视,似乎连空气都要凝固了。 梅淮安承受着对方的打量,眉宇坚定的回望过去。 也没忽略某一瞬间,对方落在他脸上的轻蔑。 这抹轻蔑,让他更坚定了这些日子思索出来的念头。 不管他的念头有多令人嗤之以鼻,都要试一试。 他梅淮安就算死,也要被人看得起。 迎着对方的视线,他垂眸朝主座那人缓缓单膝跪地。 “承蒙佛君收留,可佛君想拿苍鹰当狗兔圈养,实在浪费。” “......” 贺兰鸦看着跪地那人的动作,唇角微扬一瞬,语气却十分凉薄不留脸面。 “被圈养,是因为你没本事,不能为我带来任何利益,渭北肯收留中州残兵,你们就该感恩戴德,每日焚香祷告祈求天怜,让你们能延年益寿的安享我渭北之富贵。” 呼。 梅淮安垂着眼,强行压下火气忍着燥意,指尖攥了攥膝头的衣裳。 “是,感恩戴德,所以淮安愿以我身,报答佛君收留之情。” “......” 贺兰鸦打量着下跪这人的脸,脑海中莫名想起那夜给他洗澡的时候。 少年被热水蒸的双颊泛红,忍着疼不时咬唇吸气,一张脸在升腾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受了刀伤的小腿被热水刺痛,忍不住探出水面。 清瘦脚踝就搭在浴桶边上,圆粉脚趾随着他的擦洗动作疼到颤晃...... 拥有好记性有时候不是件好事。 贺兰鸦晃神了。 “以身相许?本君修佛避色,要你这副身子做什么。” “......” 神他妈以身相许,我这话是能这么理解的? 梅淮安在心里吐槽一句这秃驴想的真花哨,索性把话挑明了。 “我的意思是,梅氏兵将自此奉你为主,化作刀枪剑戟冲锋陷阵,以报渭北容留之恩。” 其实说出这番话时,他心里远不如面上淡定。 毕竟渭北不缺他这一点中州残兵,更何况,‘梅氏余孽’如今就是一只烫手山芋。 他没把握对方能接受他的归降,可眼下渭北这棵大树,他必须得攀牢了才能有生机。 这回算是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贺兰鸦回过神来,嗓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可你曾是皇储太子,如今的意思是要在我手下为鹰犬?” “好汉不提当年勇,宁为鹰犬不做软蛋!” 梅淮安说完这一句,抬眼略带期盼的看着那边坐着的人。 对方脑门儿白生生的,六枚戒疤很显眼。 ——你忍一忍,否则帽子被风吹掉,我会着凉。 是挺冷的吧,嘿,这光秃秃脑袋。 梅淮安觉得自己精神也挺跳脱的,这个关头还能想秃驴冬天会不会冻头。 贺兰鸦轻易就发现这人的视线在自己头顶上扫了一眼,他慢条斯理的抬手在自己头顶摸了摸。 “好看么。” “好......” 梅淮安闭嘴了。 因为对方眸色一下子就变得冷极,他嘴角原本要露出的笑意也僵住了。 “不是,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再让我发现你盯着看,我就把你的头发也剃掉。” “剃了能跟你一样帅?那你剃吧。” “......” 贺兰鸦看着对方说这话时的神态,似乎不像是说笑,挑眉:“你不在意?” 梅淮安表情坦荡:“不在意啊,我自己都嫌长头发麻烦,哎,你这儿有匕首吗?” “喏。”贺兰鸦把身前矮长桌上的一本书挪开,露出底下一只镶着湛蓝色宝石的短匕首,“来拿。” 梅淮安站起身走过去,顺势在旁边的蒲团上跪坐着,伸长胳膊去拿匕首。 贺兰鸦目光盯着那只瓷白手腕,又往后斜倚回原位,神色不明。 原主的头发大抵是从出生开始就没修剪过,都长过臀后了。 梅淮安把脑后用发绳松垮绑着的低马尾捉到手里,拽到身前来。 随意解下发绳,这才去拔匕首。 沉甸甸冰凉的刀柄,很有重量,看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 贺兰鸦眸色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但当梅淮安手持匕首,对着头发狠狠削下去的时候...贺兰鸦猛地坐直身子。 “——够了。” “欻!” 梅淮安没理会他这声阻拦,利落的把匕首横着一拉。 原本到腰的长发,此刻披垂着只过胸前了,估计扎起来也只能垂到肩上。 割下来的长发被主人弃之敝履,扬手挥到地面上。 “行吗?我真的可以剃光头,但这匕首不行,你得给我找把刮刀...如果你想看的话。” “......” 贺兰鸦沉着眸子看眼前人,梅淮安也执拗的望着他。 最后,紧攥着菩提珠的人站起身走了,走之前留了一句话。 “领着你的人去找前军首将李万吉。” “多谢佛君!” 梅淮安单膝跪好,垂着眼抱拳回话。 等人走了之后他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头绳,把头发揪到头顶扎了个高马尾。 他踩着地上被割下来的长发,挺直脊背走出前殿大堂。 心说。 七岁被押进国寺按着头强行落发时,你受的屈辱铭心刻骨吧。 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再蓄出长发。 十三岁光着头被渭北赎回去,在一群王子里杀出条血路继位,这中间又有多少屈辱。 吃斋念佛是假,压制残虐是真。 贺兰鸦,尽管那不关我的事,可今日为表决心,我断发还你了。 君王忌断发,自今日起,世间再无金昭太子。 有的只是个无畏生死,决意要在这乱世里爬上巅峰的...梅淮安! —— 出了行宫之后,前方是天水关城门,其余左右和后方都是围着行宫的渭北大营。 左侧是前军,右侧是后军,最后面的数十里依山连营,就是中军大帐! 梅淮安骑在马上往左边去,寒风吹起刚被匕首割断后的散碎发缕,微眯着眼。 身后远远的有个人正骑马追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夹紧马腹,准备骑的更快些。 “殿下——” “太子殿下,你等等我呀——” “你别骑那么快,我是二妞啊——” 这憨批怎么跟来了!
第15章 大帐报到 梅淮安怕后面的人骑马太快出什么事,到底还是放慢了速度等一等。 没多久,马蹄声在呼啸的风里越来越近,逐渐跟他持平。 李二妞红着眼圈儿,不知道是被寒风吹的,还是舍不得...那些糖人儿。 “太子殿下,你走了怎么不带着我啊,我得跟着你。” “你跟着我干什么?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梅淮安的嗓音在风里都散着不耐烦。 “可是殿下,佛君担心你的身体,让我继续跟着你伺候呀。” “?” 梅淮安都快被这句离谱的话逗笑了,扭头甩甩挡眼的碎发,瞥他一眼。 “少来,说实话。” “......” “我原先是伺候佛君在茶室里擦桌子烧水的,刚才佛君回来茶室看见小兔子在他茶杯里拉屎......我就被赶出来了,佛君说不要我了呜哇——” 靠。 梅淮安咵哒咵哒骑着马,更坚定了不带上这二货的心,“我有事要做,你该去哪去哪吧。” “殿下怎么可以这样!”李二妞瞪大眼睛,但转念想到了什么,说:“殿下要是不带着我,我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我要告诉佛君——” “哎!行了行了,我带着你。” 梅淮安心头闪过想把这小侍卫就地处理掉的念头,但直接就断了念想。 毕竟这是渭北,轻易杀人家的兵不太好。 更何况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算有所了解,这二货其实是个挺单纯善良的小孩儿。 除了脑袋笨嘴巴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之外,没有别的大毛病。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被选拔上,能留在秃驴身边贴身伺候的。 “你记住,跟着我可以,但往后不要叫我太子,叫我梅淮安。” “属下不敢。” “不敢就回行宫去。” “...淮安...哥!安哥!” “成,就这么叫吧,反正你要是跟着我,就听话一点,别给我惹麻烦。” “是!我记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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