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就不动弹了,反正在哪儿都一样,都不是那人身边。 身边猛地安静下来,燕凉竹抱着小腿呜呜咽咽的哭。 “淮安哥哥......” 可惜另一边正跟漂亮秃驴吃饭的人,并不能听见他的呼喊。 听见了也不会来安慰半句。 ...... 贺绛把伤药拿来了,走到椅子边拽个凳子坐好,皱眉打量着哭的都没音儿了的人。 “哎,我这儿没剪子,你把裤子脱一下。” “......” 燕凉竹自小都被家里当成女孩教养大,更何况就算是男子也不会在外面随便脱裤子啊。 他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颤颤巍巍伸手去接药瓶,鼻音很重。 “把药给我吧,不用你管。” “这两瓶药怎么使的知道吗?你长这么大见过伤药吗?分得清金疮药和清伤液的区别吗?” 一连三问,燕凉竹哑口无言。 贺绛直接拍开这人的手,一会儿把伤拖重了还是他的事儿。 不脱就算了。 但他没多少耐心磨蹭,上手扯着眼前人膝盖处的布料,轻撕一下就裂开了。 这种绸缎的料子很好撕,跟他们穿的精织武服不一样。 “刺啦——” “你干什么。”燕凉竹一个字都不想说,可又惊的不得不开口,“你怎么,你怎么能撕我裤子!” “矫情什么,我们在外打仗的时候,伤营里光着屁股到处躺的兵多了,谁都跟你一样这不能撕那不能拽,几条命也全耽搁死了。” 贺绛一边说话一边拽开清伤液的木塞子,垂眼看这人膝盖伤处。 他发誓,他那会儿确实没有丝毫把这人摔出去的念头,就只是撒了手而已。 可这膝盖血肉模糊的,像是被人用砂纸打磨过一样。 “你是豆腐做的吧,摔一下也能摔成这德行。” 燕凉竹把露了半截大腿的裤子攥着收紧裤腿,垂着眼连生气的心都没有了。 就嗓音轻飘飘的吸着气说话。 “我和太子哥哥是饱读诗书的,跟你们这种武夫不一样。” 饱读诗书,武夫? 这两个词显然是贺绛的逆鳞,听见之后脸色当场就沉下去了。 顿时捏着伤药抬眼看燕凉竹—— “哦,我是武夫梅淮安就不是?他被岭南骑兵像撵牛羊一样逼到天水关求我们收留时,那浑身是血提着剑劈人...哎,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又开始了!”
第88章 一派天真 “......” 一想到贺绛说的场面,燕凉竹肩膀直颤,眼泪跟珠串儿似的就没断过。 膝盖上的疼抵不过心头震惊,顿时心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说...太子哥哥他是被......” “没错,就是他。” “可...可他身边是有将军护着的,中州将士以骁勇善战闻名,怎会那般......” 那般狼狈! 燕凉竹没有亲眼见过那夜的场面。 他一直以为梅淮安是领着残兵败将,被渭北恭恭敬敬迎进城的。 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的淮安哥哥是太子,是金昭皇储君。 在他心里没人可以对梅淮安不敬,任何人都不可以! 所以此刻听见贺绛这么说,他顿时有种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的感觉。 燕凉竹掉着眼泪猛地抬头,眸中血红一片的喊出声来。 “可我的淮安哥哥是太子啊!” “太子又如何?你这话该跑岭南地界喊去,而不是冲着我喊。” 贺绛冷哼一声,残忍打破他的天真。 “你来渭北这一路,才一队岭南轻骑就险些杀了你,把你们撵的屁滚尿流。” “当日追杀梅淮安的岭南兵有多少?那是数十万之众!个个都恨不得杀了他回去领功。” 燕凉竹苍白着脸颊,愣愣的看着贺绛,眸中逐渐浮起后知后觉的惊骇和恐惧。 贺绛看他还真是一派天真,嗤笑一声忍不住出言讥讽。 “喂,娇贵的燕二公子,你不会以为从死人堆里逃出生天很简单吧。” “他梅淮安从长安宫里领兵十二万开始逃亡,到我天水关门外只剩下寥寥两三万残兵。” “十万人的尸骨有多少?中州尸臭几月未散呐,你怎么还认不清呢。” “......” 燕凉竹此刻就像个没有神智的木头娃娃,眼神都僵直了。 贺绛这才放过他,继续给人上药,嘴里嘟囔着。 “还敢嫌弃武夫,他被追杀的时候靠背几句‘之乎者也’就能活下来了?” “你老问他从前从前,任何人经这一遭不疯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跟从前一样当草包呢。” 草包。 燕凉竹突然抬手,手指极其用力的的攥在贺绛手腕上。 “他不是草包。” “你人活的糊涂,护梅淮安倒是护的紧,哎,我有件事很好奇,你真这么护他......” 贺绛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中州被屠的时候,你怎么不拿命求西州王发兵救他呢?” 毕竟全天下人都知道西州王疼爱幼子,肯定能为了小儿子发兵吧。 “......” 贺绛这话问出来,燕凉竹顿时松了指尖。 他忍了忍,说:“这是我西州军情,不能告诉你。” 贺绛是渭北的人,他不能说,也没必要把其中的缘由告诉贺绛这个外人。 燕西没能发兵急援中州...他已经愧疚的几欲寻死。 可是天灾人祸不可阻挡,父王也很无奈很焦急的。 “......” 贺绛没说话,垂着眼用手里的药瓶故意戳碰对方伤处。 听着燕凉竹猛地疼到吸气,心里这才舒坦些。 后又直接把清伤液往膝头倒,得先把伤口冲一下擦干,才能糊上止血药粉。 “你干什么!”燕凉竹痛呼一声。 “谁叫你看不起武将呢。”贺绛说,“我就听不得你们读了几本书就嫌弃我们武将没文采,要文采有个屁用啊。” 没他们‘武夫’保家卫国,那群酸秀才还坐文楼里念个屁的书。 外敌来犯时,文楼书籍?撕下来都裹不住一具残尸。 “我没有看不起武将。”燕凉竹忍着疼说,视线落在自己膝头上,“我是想说...他不喜欢习武的。” 他没有鄙夷兵将的意思,他是说梅淮安不爱碰剑习武,他便陪着他饱读诗书。 因为武夫屠戮行为,原先是梅氏太子最最厌恶的事。 “不喜欢习武?我没见他不喜欢。”贺绛起身去拿干净的布巾,边走边说,“来我渭北军营几个月,没一天闲着的。” “你怎么知......”燕凉竹很快抬头瞪贺绛,“你们果然监视我太子哥哥!” “这可不是我叫人...我们监视他又怎么了!你家里来个陌生人你不盯着?” “......” 贺绛拿着布巾又坐回来,动作潦草的把燕凉竹膝头擦干,擦的人连声喊疼。 “这点小伤也喊疼?我要是你,嗓子都喊的磨薄了。” 这人句句带刺,燕凉竹呛回去:“疼在我身上又没疼在你身上,你膝盖伤了你不喊!” “我还真没喊过疼。” 贺绛随意把上身穿的敞怀里衣扒拉开,叫燕凉竹看了一眼。 侧腰剑伤有三处,小腹箭伤一处,光是胸膛就三四道浅白的刀痕。 “......” 燕凉竹哑口无言,这人受过的伤看起来都比他膝盖重。 贺绛开始往膝盖倒金疮药,动作很熟练,随后又扯着一同拿来的纱布简单缠了几圈。 “行了,这点小伤别到处嚎,我又不是故意的,传出去别人以为我跟你个草包打架,多丢人。” 燕凉竹生生把嘴里习惯性的一句‘谢谢’憋回去,低着头不说话。 倒是没再喊疼,也没再哭了。 “你等着,我叫人把你的燕西侍卫喊过来。”贺绛往外走,嘟囔一句,“你这侍卫该训训了,主子丢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来找找。” “......” 燕凉竹满脑子都还是那人被岭南兵撵了一路的模样,呆愣的掐着手指头。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贺绛说的对。 淮安哥哥开始习武了,已经跟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人不一样了。 他也要改一改动不动就痛哭喊疼的脾性,不然只会被厌恶。 无论多想哭,他往后都一定会忍着的。 淮安哥哥不喜欢看见眼泪。 ...... —— 今天是三月二十,是贺兰鸦每月一次点佛灯的日子。 点佛灯就是给佛祖敬香油,要诚心诚意的跪拜一宿。 中间仔细看顾着添灯油,灯芯彻夜不能灭,待到辰时鸡叫过后,才能起身离开佛堂。 总的来说,过程十分枯燥乏味。 而在行宫留宿的梅淮安,就恰好赶上了这一天。
第89章 他好干净 两人在花园里吃过饭之后,贺兰鸦让他好好休息,便只身往后面的佛堂去了。 寒翅把他带到前殿一处小院落里,房间干净整洁,被褥也都铺好了。 可梅淮安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有点认床。 更何况周围只剩自己一个人,那一夜的阴影到现在都没散,闭上眼还是觉得暗处哪儿都有鬼盯着他。 “要不......” 他坐起身来,语气因为不久前在花园里的那一幕,到现在都是兴奋的。 “反正睡不着,去找秃驴说说话,陪他点个灯?” 之前还说要去庙里找和尚念念经,今天刚好赶上了! 他翻身下床,拎起旁边寒翅给他的衣裳,穿在身上抬手绑着头发就往外走。 这几个月以来,头发长长了些,扎起来能到后背肩胛骨附近。 刚洗过的发丝还有些濡湿,他只取了两边的发缵拿黑布松垮系在脑后,不会飘到前面往脸上扑就行。 梅淮安是知道佛堂在哪儿的,就在后殿左侧,毕竟他在后殿里住过半个月。 一路穿过长廊和几个门楼,又经过几个院子。 后殿十几个值夜的侍卫们转头看他,似是想问他为何大晚上还在殿中游荡。 梅淮安转头看他们一眼,没理会,脚步丝毫不停的往后面走。 等他走了之后,值夜的侍卫们才交头接耳小声说话。 “他去哪儿呢,你们刚才怎么不问问?” “落魄了也是金昭的正统太子,更何况佛君交代要礼让他...你怎么不问?” “啊,我没看见。” “那我们也没看见!” “......” —— 佛堂门前。 梅淮安从踏进这个院子起,就收敛着心绪力求诚心,毕竟拜佛都是要有态度的。 更何况他今天有事求佛,不能心不诚的进佛堂。 他脸色收敛几分,端端正正的站在院子门前整理衣裳,又摸摸头发,最后才抬步往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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