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微眯起眼凝视他:“但我也不一定会帮你,不是吗?” 彼此静默一瞬,都笑了开去。 “祝家双生子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算不上多厉害,但很麻烦,他们的审美趣味我也不敢苟同,”鬼主说道,“不过他们与你提到的百晓镜和第一美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池惑坐起身,将自己猜测百晓镜中出现自己名字的事告诉鬼主,他没必要对“自己”隐瞒这些。 鬼主觉得好笑的同时,也疑惑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他不认为一位名门正派的练气期修士,有这么强大的信息网。 “也许,我会占卜呢?”池惑的话也没个正经。 鬼主扬眉:“那你算算,去后山之前,我去了哪儿?” 池惑动动鼻子:“鸡闻寺,求签去了。” 从鬼主身上的香火味可以得知,对方不久前去了寺庙,红水镇附近只有一处鸡闻寺,而鸡闻寺求签的事自己上辈子也做过。 鬼主越发觉得有意思,凑近了几分,问道:“那你说,我求了什么?” 池惑在黑暗中凝视他:“感情。” 鬼主:“签文为何?” 池惑摇头:“我不猜签文,我只测你求的这段姻缘的结果。” “哦?”鬼主笑了,“结果如何?” 池惑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道:“不如何。” “无疾而终罢了。” 鬼主愣住,片刻后,他半开玩笑道:“算的结果不好,我可是不乐意付卦资的。” 池惑揶揄:“鬼主竟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吗?” 鬼主轻轻“啧”了声:“是又如何?” 池惑:“你也可以花点灵石,让我给你些建议,替你改改命,如何?” 鬼主更近地靠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凝视池惑:“你的意思是,可以给我把姻缘改好吗?” 池惑耸耸肩:“无疾而终于你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鬼主觉得好笑:“那我要你改了做什么?” 池惑:“我可以减少你在姻缘上吃的亏,顺带为你保命。” 鬼主微眯起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我会因为姻缘的事招来危险?” 就在这时,入侵池惑识海里的天道再次发出警告声—— 【你一旦将后续发生的事情直接告知鬼主池惑,将面临因剧透被抹除自身存在的风险】 与此同时,池惑的太阳穴狠狠一跳,刺入骨髓的疼从眉心蔓延至耳后。 池惑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忍耐疼痛的细微表情落入鬼主眼里。 池惑心里骂了一句天道,心想不能光明正大提醒,那只能旁敲侧击给出提示了。 鬼主看着他眼底神色变化,没发问,耐心等待答案。 池惑心思转得快,迅速圆道:“修多情道的,难免一身情债,情债多了还不上,自然是要用命来偿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谁都知道。” 鬼主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笑了:“说吧,怎么收费?” 池惑张口就来:“按月收,每月三百上等灵石。” 他胡乱说的,并没有真的打算每月薅自己三百灵石的羊毛。 “没问题。”可出乎预料的,鬼主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啊?”池惑微愣,他知道自己不缺钱,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么好忽悠的人,鬼主能答应给他付这冤枉钱实在有些令他意外。 鬼主却笑:“是你自己提的卦资,有什么疑惑的吗?” 池惑很快重新进入状态:“当然没有,收人钱财□□,后续我会给你破灾解难的方法,还请鬼主务必好好配合。” 池惑打了个哈欠道。 鬼主眼中闪过期待的神色:“当然。”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桌案上裁剪到一半的枫灯上,“我先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说法,获赠枫灯之人可以获得好运。” 既然鬼主已经承认刚才他也在客栈后山,就无需对听到他们师徒对话的事遮遮掩掩了。 这样更好,还省去了池惑故意在“自己”面前将枫灯送出去,倒是省事。 “鬼主如果感兴趣,等我给师尊做好了枫灯,也给你送一盏好了。”池惑半开玩笑说,顺便强调了一下给时无筝送枫灯这件事。 鬼主并没有同他客气:“好啊,提前谢了。” 后半夜,秋雨下了起来。 雨水连成细线,淅淅沥沥,屏风上是芭蕉叶摇晃的剪影。 躺在暖榻上的池惑渐渐睡着了,模糊中他听到屏风后哗啦的水声,许是鬼主在沐浴,不久后热烘烘的潮气袭来。 半梦半醒间,池惑感觉鬼主就躺在他的身边,靠得很近。 秋雨一下,天就凉了。 睡梦中的池惑下意识朝身边暖和的身体靠,说来奇怪,鬼主修的多情鬼道,皮肤常年冷冰冰的,没有正常人类的温度,但此刻池惑却错觉对方很暖和。 就连原本微蹙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池惑本能地靠近沐浴归来的鬼主,朦胧中,对方似埋头于他颈脖间,轻声说了句话:“祁忘,我不信鸡闻寺的签,更不信你的卦。” “得罪了。” 鬼主捏了个决,随后将双指轻贴在池惑眉心处,尝试着入侵他的识海读取他的记忆。 身边睡着一个口口声声说认识自己的“故人”,这人似乎还对他的过往和身份了如指掌,鬼主没理由不去探究一二。 虽然趁人睡着入侵识海这种行为十分不礼貌,但鬼主从不认为他应该对威胁自身安全的家伙礼貌相待,更何况还是出自名门正派的家伙。 随着鬼主手上的动作,池惑的呼吸越来越沉了。 很快,他彻底失去意识,任由鬼主入侵。 试图探入池惑识海的鬼主微微一愣,因为整个过程顺利得匪夷所思。 按照常理而言,就算对方的修为再低微,在受到外来入侵时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反抗,这是修士神识面对外来入侵者的本能反应,但此时此刻,鬼主并没有感受到对方一丝半点的排斥,祁忘的神识很好地接纳了他的入侵。 ……顺利得就好像他和对方的灵息可以彻底融为一体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呢?为何如此顺畅?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关于祁忘身份的疑问纷至沓来,鬼主试图窥探对方的记忆,透过层层叠叠的迷雾,他看到身体原主那段最绝望的回忆—— 记忆片段里的祁忘浑身瑟瑟发抖,无论他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毫不留情地推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作为生物求生的本能,他无助地往后退去,因为他清楚,不远处一个蠢蠢欲动要置他于死地的鬼修在逼近,越来越近、近到他浑身颤抖僵硬……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呼救声,就被浓稠的血腥味浇灭了呼吸。 是他自己的血味,温度在迅速流逝,感知也随之淡去… 回忆片段戛然而止,鬼主试探了数次,也没有找到他想要了解的信息。 鬼主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从这段记忆来看,祁忘应该死在了洞穴里才对…而且记忆里对方的行为和情绪,和眼前自己认识的这位祁忘完全不一样,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鬼主最开始没有选择直接掐断祁忘的喉咙,一来是考虑到他是时无筝的徒弟,而时无筝是「天道书」上显示的正缘道侣,他没必要在彼此相遇前与之结仇;二来他对这个小修士知道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又是如何知道的很感兴趣。 现在,祁忘是谁的弟子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他对这个小修士本身感到好奇。 果然从红沙谷出来游历,就能遇到有意思的事情呢……鬼主想。 * 翌日,秋雨淅沥不止。 一行人结了客栈的投宿费,决定前往三百里外的扶水城观赏枫宴。 时无筝认为,仙门子弟出来游历就是要多走几里路,见识人间烟火风土人情,增加自己的阅历帮助修行得道。 红水镇失踪的姑娘归来后恢复良好,时无筝决定带徒儿们先去参加枫宴,回程时再到红水镇确认情况。 横竖对于修士而言,往返两地不过盏茶工夫,不耽搁。 “大师兄,这次我就不劳烦你了,我与池道友一同前往扶水城就好。”池惑同程渺道,因为他修为低微御剑速度慢,怕耽搁众人行程,先前他是蹭程渺的剑。 既然已经抱上了“自己”的大腿,那就不需要再蹭外人了。 程渺看了眼池惑身后的鬼主,点头:“行,那么就劳烦池道友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鬼主转向池惑:“为什么不继续坐你师兄的剑了?” 池惑笑:“剑坐腻了,想坐点别的,相信鬼主会给我带来惊喜。” 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鬼主从不御剑,在红沙谷时是乘一辆以鸦骨制成的「舟」,飞行速度与大乘期修士御剑不相上下。 但「鸦骨舟」实在太过于惹眼,所以离开西极州之后,隐匿身份的鬼主会通过搭乘各路仙器代步,速度略逊一筹,但胜在不暴露身份。 闻言,鬼主抖了抖衣袖,一枚纸鹤翩然落下,鬼主随即吹了声口哨,原本不足巴掌大的纸鹤迅速膨胀,变成一只五尺来长的大鸟。 膨胀后的纸鹤收起翅膀跪立于地,鬼主朝池惑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祁道友是否满意?” 池惑也不跟自己客气,很快就骑在了纸鹤上:“确实新奇。” 坐在池惑身后的鬼主递来一把红纸伞:“今日雨大,还劳烦你为我们撑伞了。”
第17章 枫宴(七) “举手之劳。” 在池惑撑开纸伞的瞬间,纸鹤腾空而起,速度和平稳度完全不亚于前方元婴修士的御剑水准,若非鬼主还稍稍控制了些,在雨中扇动翅膀的纸鹤就要超过萧过一行人了。 鬼主还是很低调的,给这些名门修士留足了面子。 池惑在鹤背上撑着伞,扇面没办法完全遮住斜斜扑来的雨水,不消片刻,纸鹤上的人和伞面都湿透了,秋雨很凉,但池惑却在斜风细雨中捡回了久违的自在。 不张开避雨的结界,只凭借一把纸伞在雨幕中穿行,全身湿漉漉的,有点疯,有点冷,但很有趣。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池惑都对撑着伞淋雨这种疯事上瘾,只不过以前只有他疯,现在还多了个他“自己”一起疯。 说来荒唐至极,但两个自己,愉悦感瞬间翻倍了。 “介意吗?”鬼主问他。 “怎会,”池惑答道,“等到了扶水城,你赔我一身干衣裳就好了。” 两人默契地笑了开去,御剑行在最前头的时无筝怎不知这边动静,他竖起耳朵,全程将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不语。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抵达扶水城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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