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调淡淡然:“徒儿有幸生得与您故人相似,得此恩泽拜您为师,是我占了便宜,师父不必有愧。” 燕离眉心微蹙,心念电转间明白了程伏想的是什么。 她敛眉:“不是这样的。小伏……听我说。” 程伏望着眼前声调微颤的师尊,闭了闭眼:“好。” “小伏,你看见的人是你。” 无波无澜的一句话,却如惊雷一样砸在程伏心头,砸得她昏昏沉沉,头晕目眩。 “你的神魂散落过,你不记得从前了。” 程伏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唇,喉咙像是被堵住,没说出话来。 太多情思在一瞬间波涛一样滚滚翻涌着,砸得她怔怔然。 一个从前不敢想的结论,一点点浮上心头。 而燕离已经垂下眼睫,手心覆上少女死死攥住的那块记忆石。 下面那只手却忽然翻转过来,扣住了燕离白皙的十指。 相扣的两只手掌温度相差得很鲜明,一只滚烫,一只微凉。 少女抵上前,眼前的眉眼放得很大。 她们近得几乎鼻端相贴,气息微妙地交融着。 梅香氤氲在方寸间,浓郁得不容忽视。 程伏低低问道:“师尊,您的心障……可是我?” 洒在鼻尖的气息顿了顿,随后显然急促了些。 “…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像是费尽了燕离所有的力气,她眉眼再不复清冷,眼帘微垂。 绯红不知何时一点点自耳根爬上颊侧,最后停留在眼眉。 程伏不自觉地贴得更近,揽臂拥住燕离,而后嗅着近在咫尺的清雪气味,将头埋进人颈窝。 她闷闷地出声:“燕离,我心悦你。” 没有称“师父”,她也不欲再以徒弟的身份说这番话。 没有得到回应,程伏低哼了一声,用脸颊磨了一磨身下的颈,再度道:“师父……” 尾音上扬,几近于撒娇。 程伏感到怀中的身躯紧绷了起来。半晌,清凌凌的声音带着微抖响起来:“我也是。” 听见了满意的回答,程伏也没动,像是抱紧了什么心爱的大玩偶,生怕人抢去一般不肯撒手。 程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小人,就连她自己都禁不住在心底暗自谴责了两句。 但身体是最最诚实,最不会作假的。 在程伏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她的身躯已经本能地贴了上去,呼吸微急,小兽一样将头埋在下颔处嗅着。 距离太近,自己喷洒出去的温热气息又送回了自己面上,痒而温热。 程伏乐此不疲地吸了半天,直到燕离裸露出的肌肤都泛出微红。 但她依然舍不得松手。 心间涌起浓烈的占有欲和暖流,整个大脑唯余下一个念头。 师尊是我的了。 这个想法令程伏霎时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手臂揽得更紧,几乎要将人嵌进自己的骨肉里。 燕离一贯清冷的眼波此刻泛起泪光般的盈盈。太久没有拥抱过,她竟然已经对这样的接触羞赧到周身发热。 身上的手臂越来越紧,雪发剑修微微动了动,声音低而细:“小伏,松一些……” 没曾想,眼前容色姣好的少女突然被激到似的,偏头“啊呜”一下咬住了燕离耳垂。 燕离原本就通红的耳根此时简直要烧起来,烫得惊心。 贝齿细细地啃噬着白玉珠一样的耳垂,酥麻骤然窜上脊背。 须臾,燕离听见程伏在她耳旁喟叹般地道:“师父,你这般清傲孤冷,害我伤怀了好久。”
第74章 灵胎 说完这话,程伏又蹭了蹭怀中人的颈侧,亲昵了好一番。 半晌,她终于放开燕离。 满怀冰雪乍然离去,程伏的理智顿时回笼,双颊后知后觉地泛起红来。 她刚刚的表现似乎太过急了一些。才刚坦白了心意,就抱着人又蹭又咬的,简直像一头没羞没臊的恶狼。 心底一瞬间千回百转,程伏霎时忐忑不安起来。 她是不是做得太唐突了些,师尊会不会生气? 程伏的心砰砰跳着,脸也烧得通红,尤为小心地觑了眼燕离。 却见燕离也是怔怔然的模样,眼中蕴了些迷离。 经过这一番思量后,程伏紧张地捏了捏指尖,勉力镇下神色:“师、师父,我们继续看记忆吧。” 雪发剑修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手指点着白石,微显凌乱,显现出主人的心不在焉来。 石面上最后一个光点亮起前,略有心虚的程伏又望了一眼燕离,见她颊边绯色未褪。 澎湃的心潮间,似乎总有些没被填满的空洞在。 程伏按了按心口,觉得好像缺了什么。 脑中的画面急速倒流,回到了燕离着道醒来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 068平淡的机械音随之响起:“攻略对象燕离好感+50,当前好感值为81!” “恭喜宿主达到攻略节点【雪】点!” ……【雪】点,81的好感值。 程伏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心口千万缕情愫翻滚着,纠缠着,直把一颗心绞作七零八碎的岁肉块。 从她见到燕离心障到燕离苏醒的这段时间太短暂,短暂到令人难以承接这样的喜悲落差。 心旌震荡间,程伏没有察觉到身侧人眼神隐含担忧,深深看了她一眼。 木门被大力推开的砰声如雷贯耳,青年的高昂语声又一次响起:“来人,传稳婆!” 往往来来的青山弟子听见这话,顿时也慌了起来。 几个侍童呆了一呆后,急急御起剑朝山下跑去——任谁也没有想到,孟沧如仅仅怀胎三月,就即将临盆。 就算是凡人,怀胎尚需十月。 而修士的怀胎生育,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因人而异。 三月临盆这种事在修真界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但准掌门发话,又是一副焦急之至的神情,没人敢轻慢。 程伏回神,与燕离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朝寝房内去了。 门外,燕离身影被拉得很长,安静得如同一尊玉塑像。 ** 孟沧如的身躯躬得如同一只紧绷的虾子,背部的布料上脊骨深深凸出。 她额上汗液津津,床边深红血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扩大着,视线再朝上,是血流如注、正在剧烈颤动着的一条鲛尾。 鲛人以美丽著称,尾巴是他们最隐秘神圣的部位,在常态下不会显现出来。 一个大乘期的鲛人现出了原型,情状不可谓不惊心。 “咚咚”的敲击之声响起,一个侍童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掌……掌门,稳婆今日恰好下了山。” 顿了一顿,侍童慌乱地接上话:“但白、白姑娘说,她曾为鲛人接生过一次,可以一试。” 纪文韬闭了闭眼:“让她进来。” “不……不要进——” 扣人心弦的血流声中,沙哑哽咽的女音微弱地响起。 鲛尾抖得更厉害,原该有着漂亮靛蓝光泽的鳞片上全是斑驳的污血,散发出微微的黏腻腥臭来。 白痕带着那副淡然的神色走进了屋,地面的血液被踩出嗒嗒的液体涌动声。 修长白皙的手指平稳地抚上颤抖的鲛尾,轻轻揩去了其上的一层血污。 孟沧如已经无力抵抗她的动作,头深深埋进潮湿的被褥中,喉咙里发出闷沉的嘶声。 “滚…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淡银色的泪痕洇了满脸,她屈辱地抓紧了被褥。 她争斗了好久才打败的竞争对手,此时冷眼看着自己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刻。 属于竞争对手的那只冰凉的手,揩净了她尾部的脏污,随后毫不留情地探进了鲛尾后的生殖腔。 白痕垂下那双雪白的眸,神色依旧平静如常。 三个月的灵胎太小,需要亲手扯出来。 鲛尾受激似的地扬起,随即落下。 出来的是一个漂亮得几乎不像初生儿的婴儿。 是个女婴,体积很小,但面部头部全然没有任何褶皱,皮肤光滑细腻,眼眸已经睁开,盈盈的灵动。 哇哇啼哭声乍一响起,纪文韬便心焦如焚地推门而入,看见这样一个漂亮灵动的女婴后怔了一怔。 三月临盆的孩子,恐怕发育都不完全,他原以为孟沧如只能生出一摊模糊的血肉。 床上,孟沧如眼目紧紧闭着,身侧的白痕正在往她口中喂入一粒丹药。 纪文韬对丹药颇有了解,一眼便知这是振灵丸。 这丸药在灵力释放过剧之后用的,通常的用药情况是丹田灵力枯竭。 他心头一紧,急急走到床边:“为什么用振灵丸?沧沧怎么了?” 白痕抬眼看他一眼,语调平平道:“纪掌门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过‘灵胎’?” “这样的胎儿我只在古籍当中看见过,原以为是不存在的。” 剧烈的喘息声倏然响起,孟沧如不知何时醒了,眼眶发红,目眦欲裂地重重喘息着。 她声息尚是微弱,却不住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是灵胎,不可能…” 白痕语声淡淡:“灵胎是天道恩赐之身,生下来就带有生母一半的灵力和仙脉。” “这样的孩子,天赋卓绝,在仙路上一骑绝尘。” “唯一的弊端便是会对生母躯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古籍记载的下场是‘灵力骤退,仙脉崩毁’。” 孟沧如猩红的眼眶里忽然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滴。 “怎么……怎么会呢?” 孟沧如自语道:“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怎么会退回到洞虚中期?” 她抓住床边白痕的手,指印深深嵌进肉里:“你在骗我,白痕,你想骗我,你想让我就此一蹶不振,是不是?” 白痕神色如常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纪文韬不忍,凑上前去欲要说些什么,却被“啪”的一声打得偏过脸去。 孟沧如不再看他,只是死死盯着白痕,珠光白的眼球里弥漫着交错驳杂的血丝,猩红刺目。 对视了许久,孟沧如的唇角不可自抑地扬起来,突然爆发出一阵形似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白痕,你什么感觉?肯定很高兴吧?” 她越笑越大声,眼泪流了满脸,又流到唇边,洇开了丹色口脂:“我打不过你了,哈哈哈……你是鲛仙,白痕,你是鲛仙,你赢了——” 哗啦啦啦—— 木质的凳椅桌案全都被一阵狠厉的灵气推翻,一件件用具没进了粘稠腥臭的血污中,震起一点不怎么大的零碎血花。 嘶哑的女声扬得尖厉:“滚,都滚,都给我滚出去!” “听不见吗?都滚——” 一个滚字被吼得破了音,纪文韬终于带着白痕走出了这间血气浓厚的婚房。 沉默地跟着记忆中的二人踏出门槛,程伏阖了阖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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