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葳不料她又改了主意,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后松了手:“也好。” 覆在手背上的温度消失了,方淮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曲葳正瞧着她,她自然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方淮定了定神,又继续和那一横死磕,只是怎么写感觉都不太对味。 午后的散漫时光,便在这静谧的书写中,缓缓流逝。 曲葳坐在躺椅上,原本还看着方淮拧眉写字,看着看着不觉困意上涌,竟就睡着了。而她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日头西斜,暖阳不再,忽然便听“砰”的一声脆响,将她惊醒。 她倏然睁开眼睛,扭头向着声源处看去,就见方淮正提着笔呆站在一旁。而在她的脚边,正是一只摔碎的砚台,已经洒落的墨汁。不过地板的脏污却不仅如此,墨汁旁还有几个梅花样的脚印,顺着脚印再往旁一看,便能瞧见银色大猫正一脸无辜的抖着爪子。 方淮第一时间开口,指认猫猫:“是银光跳到桌上,不小心踩翻了砚台。” 大猫:“???” 大猫:“!!!” 无辜背锅的大猫:姓方的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平时怕我争宠不放我出来就算了,好不容易让我出来透透风,就是为了给你不想练字背锅的?! 大猫出离的愤怒了,一身猫毛全都炸了起来,活像是只超大号毛球。她先是冲着方淮“哈”了几声,然后又冲着曲葳委屈的“喵喵”叫,就差原地蘸着墨写个冤了。 曲葳又不是傻子,见这一人一猫的反应,立刻就猜到了八分。至于剩下的两分,等她起来去看了看方淮练字一下午的成果后,便也确定了——不能说没有进步,但从这些重复的笔画上,也能看出执笔人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大抵这样重复的工作,是个人都会被消磨掉耐心,倒也无甚稀奇。 方淮捏着笔,小心翼翼看着曲葳,有点紧张,活像是回到小学被老师检查作业。好在老婆到底比老师贴心,就见曲葳看了半晌后点点头:“还不错,有进步。” 只是短短六个字的夸赞,方淮写了一下午横积攒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一瞬间眉飞色舞,凑到曲葳面前就一叠声的问:“真的吗,真的吗?哪里写得好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觉得这一下午写下来都差不多,还以为毫无成效呢。” 曲葳见她肉眼可见的恢复了活泼,倒也没有敷衍她,当真就着方淮刚写好的那横指点起来——读书多的人,夸起人来是真会夸,就像之前方淮短短一笔被她批了七八个问题,现在她也同样能找七八个点夸回来。只不过夸完没等方淮得意,她又另寻了错处继续教导。 方淮:“……”老婆真的,我知道你读书多会说话,但后半段其实可以省略的。 *** 方淮的练字大计,持续时间小半天,中道崩阻。 练字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再加上曲葳现在手把手教学不便,单靠嘴说方淮又理解困难,事情只得暂时搁置下来。两人倒是约定了,等来年入夏,曲葳顺利产子且身体恢复,再来慢慢教导不迟。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眼下最主要的还是度过年关。 年节前后,时光总是匆忙的。人们忙忙碌碌,忙着置办年货,忙着洒扫除尘,忙着祭神祭祖,也忙着寻亲访友……严寒的冬日似乎都被这股热情侵染,变得热烈了许多。 方淮和曲葳的家都不在鹿城,在本地更没什么亲朋故旧,倒是省去了许多烦恼。 曲葳过往在丞相府,也是操持惯家务的,如今这小小的院落她当然也能指挥得宜。她前脚指挥着仆从打扫屋子,又在檐下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后脚又吩咐管事出门采买大量肉食送去军营。面对方淮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殿下好歹挂着主帅之名,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袁博义是在城中买肉来着,但几万大军全都吃肉的话,多少也不够。至于方淮,她纯粹是习惯了星际世界军人的高规格待遇,完全没想到底层士兵会连肉都吃不起。 好在曲葳出事周全,替她照顾到了,年节过去倒是意外给她带来了一波好名声。 当然,因为这好名声又引来的麻烦,那就是后话了。 眼下两人开开心心筹备着过年,时间过得倒也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 这一日的小院格外热闹,因为院子里住的都是跟随汉王夫妇从京城而来的人,所以除夕夜自然没人能回家。于是这一天小院里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过节,上到王府属官,下到随行稳婆,全都聚在了院子里吃年夜饭。三进的院子里足足摆了六七桌,才让众人勉强坐下。 当然,大冬天的让众人在院子里吃席,也是相当折磨人的。方淮早就悄悄做了个大型能量罩,直接将整个院子笼罩了起来——谁叫她挖到矿,现在正有钱,花起来就是这么大手大脚。 厨房里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将暗,才将各桌的饭菜备齐。 方淮坐在主席,一抬眼便瞧见下方众人济济一堂的模样,直接一举杯道:“今岁劳烦诸位随我南下,以致年节都不得与家人团聚。我也没什么可以酬劳诸位的,不如从离京之日算起,诸位的月俸都以双倍酬之。另外今晚大家既然一起过年,我亦准备了红封压祟。” 她话音落下,醉冬和抱秋便端着两个盛满红封的托盘走了出来,一一给众人分发下去。众人收了钱,还有双倍工资拿,自然也是欢喜,一时间院中气氛热闹无比。 方淮说完那番话,倒也没再多言,等红封发完便直接宣布开吃。 曲葳怀孕之后的口味总是多变,她原本还算爱吃鱼,可怀孕之后闻到鱼腥味就想吐。可以说难得的孕吐时间,几乎全是鱼给闹的。可等到怀孕后期,她又想吃鱼了,就是吃着吃着总嫌刺多。于是方淮就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次吃饭前先给媳妇剃鱼刺。 今次也不例外,两人一个剃刺一个吃鱼,黏黏糊糊旁若无人。不过下方众人瞧见了也不觉稀奇,毕竟汉王是连出征都要带着王妃的人,和王妃黏糊一些难道不正常吗? 没人觉得不正常,也没人愿意多看,毕竟能带着老婆来的也只有汉王一人。 不过大年夜的,众人也没顾得上吃狗粮,他们自己也能过得热热闹闹——酒席开场,便有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便有人执剑而舞。之后又有人行酒令,做游戏,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掏出骰子小赌两把。总之闹腾得不亦乐乎,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结束。 方淮和曲葳早吃饱了,一边看众人玩闹,一边往火堆里丢竹子。直到子时将近,席中众人至少醉倒了一半,方淮忽然神秘兮兮对曲葳道:“阿曲你且等等,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曲葳闻言来不及问她,便见她起身一溜烟跑走了。 很快,子时的梆子响起,众人只听“咻”的一声,一道焰火划破黑夜冲天而起。
第97章 养胎的第二十九天 “啪”的一声, 冲天而起的焰火在半空中炸开,化作了重重金光洒落。 院中众人听到这动静,不论是醉迷糊的还是清醒的, 只要还有几分神志,也都抬眼往天空之上瞧了一眼, 而后齐齐看得呆住——别看之前汉王和王妃还在烧竹子,但其实这念头已经有了焰火存在,只不过京城之外的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人见过。 这是属于皇宫将作监的独门手艺,一般来说也只有两种用途。一种自然是在节日庆典时, 供皇帝燃放以贺声势, 而第二种用途则是在军中传递信息。 如此京中的百姓逢年过节, 偶尔还能在皇宫上方瞧见焰火的模样,可京城之外却是绝少能见。于是等这第一朵焰火炸开,周遭的屋舍里的百姓似乎也要炸开了, 深夜的平静一瞬间就被打破, 喧闹之中, 曲葳甚至隐约听到有小孩儿尖细的嗓音喊道:“下金雨, 下金雨了!” 院中众人也没能回神,他们的震惊不会比周遭那些无知的百姓更少——已知焰火是将作监的独门手艺,已知汉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那他手里的焰火会是哪儿来的? 可汉王出征,带上王妃就不提了,连过年焰火都给准备好,也太离谱了吧?! 这念头不仅出现在院中还留有几分清醒的人脑海中, 同时也出现在院外隐身暗处的一群人心里。 他们已经在暗处站了许久了, 从院中酒宴开始,到后来热闹不休。直到子时将近, 院子里的人约莫也醉得七七八八了,正是可以办事的好时候。 可就在领头人一脚踏出阴影的那一瞬,焰火冲天而起,金色的流光炸开之后映得人脸上也有一瞬间明灭。于是谨慎的领头人立刻又退了回去,心中一时猜测这究竟是皇帝为汉王准备的庆贺焰火,还是军中用于紧急通讯的信号……要知道,鹿城外可也有军队驻扎呢。 好在这疑虑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第二朵焰火旋即升空。同样是一缕火光冲天之后炸开,只是这一次炸开的焰火不再是金色,而是换做了红色。第三朵是绿色,第四朵是紫色。而且随着焰火炸开,变换的不仅是颜色,还有焰火炸开后的形状。 曲葳仰头看着这场为她准备的焰火,从一开始的常规模样,变得花样越来越多。 最后炸开的几朵焰火尤其费心,有炸开成威武大猫模样的,也有炸开一副窈窕淑女的背影,最后四下还炸开了四个字——平安喜乐。 曲葳知道,这些都是方淮准备的,她也不问她哪儿来的这般技艺,总归连机甲那样的大家伙都能做的人,这点焰火小事自是不值一提。她只看了看天上缓缓消散的四个大字,缓缓垂眸笑了笑,嘴里嘟哝出一句低语:“这字倒比她写的好。” 周遭的百姓却没见过焰火,更不知这是人为,仰着头震惊当场。有指着天空喊“神猫”“仙女”的,也有将那四个字当做上天祝福的。一时间私下里喧嚣更甚,若是从上俯视而下,便能瞧见此刻的路程之中,跪地祈祷之人不胜枚举。激动些的甚至冲出了家门,跑到大街上来跪拜。 这下整个鹿城都被迫热闹了起来。方淮并没有想到一场焰火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因为她在九皇子的记忆中看到过宫中过年放焰火的画面,便觉得这无甚稀奇。 当然,如此闹一下也并非全无好处,比如某些藏于暗处的人见状,也只得暂时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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